“三爷……属、属下并非……”
“你别紧张,爷又没打你骂你。”楚三的声音转瞬间已恢复了正常,慵懒中带着几分笑意,尊贵中又带着些许霸道。“爷这几日憋得难受,与你聊聊倒也无妨。那丫头虽能打开朝歌宝库,但宝库中金银毕竟有限,而且爷已应了人家不伤那丫头。”
“三爷说的……是百里公子?”
楚三轻轻笑着,声音寥阔而寂远:“那孩子自小受陛下恩宠,又聪慧机敏,离开京城时虽不足十岁,但才智、谋略、性情均已是上上之资……思徒,你以为十年前,爷为何将中毒将死的他伪装成百里濯缨送至聂庭面前?又为何设计将五皇子夭折的消息昭告天下?”
“三、三爷……”
“爷这次来西域,一来是为了寻找凰千寻那丫头,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那孩子有没有拔尖的心思,毕竟他跟了聂庭十年,尽得聂庭倾囊相授……而聂庭此人,着实深不可测。”
“三爷这一趟远赴西域,了结了两桩心事,着实不亏。”
“岂止不亏?简直是大赚了一笔。”
“三爷,您离京已有些时日,此次入关,是否先去京城?”
“不回,反正爷不招人待见,还指着这次西域被袭多赢些筹码。你传信回去,一切按计划行事……京里如今有百里濯缨运筹,爷不露面,反而更妥。另外,等我二人一入玉门关,你便将我们行踪隐去,做得干净利落些……”
远处毡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怪兽潜伏在神沙山的阴影中,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楚三凝了凝神,又快速吩咐道:“爷过去看看……你走吧!入了关就不要再跟着爷了。”
“三爷,属下与您同去!”
“你怎么今日这么多废话?爷没空陪你闲扯,快滚快滚,别打扰爷的二人世界。”楚三话音一嗔,身形已急速掠向毡帐。
片刻后,芦苇丛中响起哀怨的抽泣:“三爷……明明是您说憋得难受,要跟属下聊聊的……”
——————————————————————————————
湖泊旁散碎了一地木头,粗细相同、长短相等,仿佛是从一整根原木上丈量好了锯下来的。凰千寻弯腰一根根拾起,搭成一个半人来高的架子。
楚三不由一愣,看了看四周的芦苇丛,诧异道:“哪儿来的这么多木头?”
凰千寻不搭理他,专心致志地继续搭着架子。
楚三满不在乎地挽起衣袖,抱起几根木头码在架子上,道:“千寻,你怎的不问我方才去哪儿了?就不怕我扔下你一个人跑了?”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语气却稀松平常得仿佛在问今儿的白菜多少钱一斤。
夜晚的沙漠凉气逼人,月华照耀四野。凰千寻侧蹲着,脸颊蒙着一层银白色的光华,仿佛一颗游离在宇宙之外的星辰。她眼角余光扫过楚三,在他身后的芦苇丛中停了停,随后又默默移走,反问道:“你我非亲非故,想离开就离开,有什么关系?”
楚三眼眸暗了暗,恹恹笑道:“小千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算要走,也须得报了恩再说。”
凰千寻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将最后一块木头放在架子上,随后看着缺了一角的狭长的木架,浅浅皱起了眉。
楚三拍拍掌心中的灰尘,揉了揉眉心,起身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再去找些木头。”
凰千寻怔一怔,神色古怪地凝了他片刻,低声问道:“你去哪里找?知不知道我要这些木头做什么?”
楚三的身形蓦然停住,回过头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是想摇头,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只因她皱了皱眉,便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头脑一热冲了出去。
月光下,凰千寻的脸颊柔和得有些模糊,嘴唇极浅极快地抿了一下,似清晨薄雾透出的一缕旖旎遐思。
楚三神色一僵,竭力抑制着手臂的颤抖,抬手摸了摸嘴角,竟不由打了个寒战。那个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的弧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而在他看来却无比诡异……一个人,居然可以,仅仅只是微笑,便让他感到欢喜。
“神沙山方圆十里内没有树木,楚公子不用麻烦了。”凰千寻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在沙地上画了个奇异的符号,随后单手凌空虚提。浮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上拱了拱,略微一顿,紧接着猛然破土而出,迅速伸展开来。
楚三揉揉眼,呆呆看着二丈来高的白蜡树在眼前凭空出现,又随着一声巨响,被莫名的力量整齐地劈成一块块断木。万千花叶萧萧飘落,彷如贺兰山上的白雪……
第14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5
楚三揉揉眼,呆呆看着二丈来高的白蜡树在眼前凭空出现,又随着一声巨响,被莫名的力量整齐地劈成一块块断木。万千花叶萧萧飘落,彷如贺兰山上的白雪……
火焰冲天而起,在风中翻滚着猎猎浓烟。聂庭静静躺在火光中,双手交叉着搭在胸口,映红的脸颊仍然带着平和的笑。
烈火卷起的热气扑面而来,将凰千寻的裙摆高高拂起,她背对楚三定定站着,低眉吹着陶埙。
呜咽悲凉的埙乐与身后无垠的沙漠浑然一体,而她倔强单薄的背影仿佛一道烙印,又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在漫漫黄沙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乐声婉转低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融入到无尽夜色中消失殆尽。火葬台上的火焰也渐渐变小、熄灭,最终成为灰烬。
凰千寻吹了声短哨,不多时,自四面八方飞来上百只金雕。每一只金雕都在她头顶徘徊一圈,随后自空中俯冲而下,张开爪子抓把灰烬,再扇动着巨大的羽翼飞往东南方。
楚三默默看了片刻,忽然探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凰千寻。凰千寻腰身一震,正要挣脱时,却听楚三在她耳边低语道:“乖,别动,在我怀中歇一歇。”
——————————————————————————————
凰千寻闭眼又睁开,干涩的眼睑上仿佛坠了千斤之重。她扭扭身子,挣开楚三的手臂,回身问道:“楚公子,你身上有没有荷囊?”
“哎?小千寻要与我私定终身么?”楚三一愣,脸上有几分为难之色,摘下腰间的莲纹葫芦玉坠递了过去:“荷囊倒没有,给你这个玉坠子可好?”
那玉坠子只有不足半指长,通体漆黑如墨、光滑温润,外面刻着九个细致的卍字纹,嵌了金丝,葫芦内里却是空心的,在葫芦口塞了块指甲盖大小的水胆玛瑙充当盖子。
凰千寻伸出手,顿了顿,又慢慢缩了回来,道:“还有别的么?”
楚三摇摇头,轻扣着手指。“这个不是挺好?虽然小了些,但也算价值连城。”
凰千寻叹口气。“就是因为它价值连城……我怕自己有命拿,却没命留下。”
楚三哈哈一笑,将玉坠子硬塞到她手里,道:“千寻只管放宽心,万事有我。”
凰千寻望着手中的玉坠,一时有些怔忪……想起那一日百里濯缨劝她留下楚三时,也曾对她说“师妹只管放宽心,万事有我。”可是才一转眼,他便不见了。十年前那个眼眸明媚如星辰般的月光少年,他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力不可支,抓起一小把火葬余烬灌进玉葫芦里,塞上盖子,又在楚三无声的注视下将那玉葫芦挂在脖颈上,贴身藏好。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凰千寻打了个寒战。楚三拉拉她的手臂,正想劝她回毡帐休息,却见她身子晃了晃,随即仰面一倒,眼眸紧紧闭着,全没了知觉。
——————————————————————————————————
黑暗,永无止境的杀戮和鲜血。
她似乎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找不到方向。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无数双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可她却没有退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静静站着,一袭白衣、发丝飘扬,眼神沉静而冷峻,离尘绝世般孤傲孑立。他一手执剑,臂弯里抱了个女童,冷眼看着满地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肉模糊的四肢,随后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刺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将四周染成一片腥红。泛滥成河的鲜血浸湿了她的鞋子,她却浑然不觉地向前跑去,大声唤着那人的名字,随即惊恐地发现喉咙中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四周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
“师父……”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虽然微弱,却仿佛暗夜中的一盏萤火。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扭回头来看看,又满目宠溺地摸摸怀中女童的头,然后毫无留恋地继续走远。
“千寻,你做噩梦了,醒醒。”
朦胧中,她清楚地知道楚三环住了她的肩膀,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她百般挣脱,想追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双铁箍一般的手臂。
梦境的隧道延伸了很远,一直到那人变成了天际的一点白光,也都还清晰可见。
她的身子颓然一软,终于停止了挣扎,在楚三略有些冰冷的怀抱中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周身瞬间爆发出冰冷的杀意……
——————————————————————————————————
风中划下凄厉的叫声,一只足有半人来高的夜鸮破空而来,尖利的爪子如尖刀般划破毡帐,带着千钧之力袭向楚三。楚三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挡,却忽然想起怀里还抱着凰千寻,而若扔下她,自己倒是可以躲过一击,她却势必摔得头破血流。
行动上的一个迟疑,看似只是弹指之间,殊不知当局者心里已兜兜转转了百千个念头。
楚三心狠,可是此刻,当那个坚强的连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的少女柔顺地依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却忽然有些狠不下心来。
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会做噩梦,会害怕,会因体力透支而昏倒……楚三皱皱眉,想起那棵凭空拔地而起的白蜡树,暗自寻思着这看似单薄的身体里到底隐藏着怎样恢弘的力量。
那夜鸮转瞬已至眼前,楚三却破天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