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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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桃花-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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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濯缨也不着恼,唇角似是而非地一勾,笑道:“在下私自调查先生确非君子所为,不过因姑娘曾遭人挟持,不得不多加防备,还望先生海涵。”

这话一出口,便是坦荡荡地应下了私查之事,也认准了他身家清白、再无嫌隙。洛水寒虽有闷气郁结于胸,却也不好再过分责难,只得拱了拱手,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百里濯缨见他面色不虞,忽的起身一揖到地。洛水寒一惊,慌忙侧身避过,皱眉道:“百里公子行此大礼,洛某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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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先生但受无妨。”百里濯缨长身玉立,挺拔身姿绰约如竹。“洛先生经营宝林堂多年,医术精妙、悬壶济世,便是百里氏国医堂也自愧不如。再者,这位姑娘是在下极重要之人,承蒙洛先生这几月来风雪无阻,每隔两日亲自登门敷药。在下感激之情无以为表,他日先生若有任何需要,我百里氏定当义不容辞。”

这番话虽恭敬至极,然而深究起来,却颇有刺诘的深意。想百里濯缨一贯谦谦君子,竟也会话中带刺地提点旁人,凰千寻不免有些讶异,然而旋即却又释然。那时他被迫离乡,必定无时无刻不压抑着真性情,而今已焕然新生,恢复旧时棱角只是早晚之别。

洛水寒家世代行医,虽不致迂腐,却另有读书人的锐气,这厢被百里濯缨激得俊脸通红,忍了又忍,终于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公子谬赞,洛某不敢当!”

百里濯缨浅笑不语,优雅地抬抬手,示意洛水寒先为凰千寻敷药。洛水寒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伏低身子半跪在床榻一侧,随手从药笼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铜钱大小的青瓷罐。

长指旋开罐盖,清冽的药香扑鼻。凰千寻皱着鼻子嗅了嗅,想起自己当日受伤,楚三连夜奔赴景州送上的金疮药,迟疑道:“洛先生这药……我似曾用过。”

“哦?”洛水寒挑一挑眉,似仍未释怀方才之事,淡淡道:“这药方是水寒辗转得来,又经改进,今日清晨才配成一罐,姑娘怎会用过?”

凰千寻被噎得无话可说,垂头不语,倒是百里濯缨伸手刮出些乳白色药膏,含在口中浅浅噙尝,转目笑道:“珍珠粉去腐生肌,麝香消痛化瘀,洛先生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小门小户能力有限,自然物尽其用。”洛水寒面色已恢复了正常,年纪虽已弱冠,笑容却青涩中带着矜持,仿若情窦懵懂的少年书生……

凰千寻脚踝处的伤口已渐渐结痂,却仍需剔除腐肉再敷上新药。她疼得厉害,裹在厚被里的身子簌簌发抖,百里濯缨探身握住她的手,视线在伤口处一碰便立即移开。

红拂接替了墨斐的差事,捧着白绸布躲在床幔后,战兢兢道:“最初还露着骨头,姑娘敷药时咬断了软木楔子都没吭过半声,也亏得洛先生下得去手。”

洛水寒头也不抬,手下动作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洛某常年处置伤患已成习惯,若非如此,面对亲近之人,纵是有烈士断腕的勇气也是舍不得动手的。”

凰千寻闻言一怔,又想起景州时楚三分明要为她疗伤,刀悬半空却终究下不去手。

她仍记得那夜刚过了十五,月华胜水,他收了平日戏谑,眉目低敛仿佛暗夜盛开的白昙,那般惊世绝艳却又如雪泥鸿爪,须臾乍现,须臾消散,且永无迹可寻……






第34章 春寒不敢笑东风2
三九隆冬,然而偏生又逢年关,路上行人颇多,且个个溢着喜色。凰千寻脚伤好了大半,撑了拐在院子里散步,她轻功甚佳、身量又轻,因而提气凝神并不太费力气。

伤口处已无需每隔两日敷药,洛水寒却似上了瘾,日日自城西走大半个时辰的路来见她。有时独自,有时带着墨斐,来了也无事可做,无非饮一壶茶,摆一局弈,读两页书,间或蹭几杯酒吃。

凰千寻初时着实不耐,冷言冷语地甩够了黑脸,洛水寒却永远一副温吞吞的书生模样,束手立于一侧,待她骂得累了,及时捧上杯罗汉枇杷果茶,柔声笑道:“姑娘润润嗓子。”

如此三番五次,闹得凰千寻也没了脾气,便由得他来来去去犹如出入自家宅门。

红拂心思直来直去,不满意洛水寒日益明显的意图,只一心偏向百里濯缨,整日在凰千寻耳边念叨。凰千寻本就心有戚戚,亦不喜她口无遮拦,趁着腊月三十打发她回了百里氏。

想是百里濯缨埋伏在四周的人手终于派上了用场,红拂走后不过两个时辰,才刚掌灯时分,百里濯缨便叩响了小小的院门。他平日来得虽不如洛水寒勤快,却也隔三差五地来看她,然而值此除夕,自然非往日可比。

院门外,儒雅俊秀的男子站得笔直,手中提着一只纸灯,将如玉容颜映照得愈发温润,两颗寒星般璀璨的眼眸下,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凰千寻一时看得怔愣,恍惚间竟忘了今夕何夕,气息随着呼吸起伏氤氲为白雾雾的一片。

直到他轻叹口气,微微伏下身子,手臂自拐杖的空隙间穿过,牢牢将她抱进怀里……

眼前似有烟火盛放,追逐了十余年的梦幻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守候了十余年的花朵嫣然绽放,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却又如流泉般水到渠成。

孤煞命、亲缘薄,然而刹那间,命运之神却翻手为云给予了她生命中原本最不敢奢望的馈赠,在天凉如水、炮竹喧天的夜晚,可以有这样一个人安静拥抱她……

她可以不闻不问,可以蒙蔽了双眼,即便醒来时疼痛彻骨,此时此景也心甘情愿地沉沦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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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濯缨抱了凰千寻斜倚在窗边软榻上,双手交叠揽在她腰间。背后与前胸相抵的触感有些硬,透过衣物传递来丝丝缕缕的温热,凰千寻身体紧了紧,随后放松下来,轻飘飘靠进他怀里,低声道:“你不好好在家吃团圆宴,怎的跑这里来喝西北风?”

她于巨大的欣喜之后声音细软,自有种说道不清的暧昧。百里濯缨心神颤了颤,轻吻她柔软的耳垂,道:“只是想你了,便来看看。”

轻柔的鼻息萦绕于怀,凰千寻耳根瞬间红透,讪讪握紧了手中的一块牌子。百里濯缨眼尖,含笑抓过她的手,一根根拨开细白的手指,动作轻柔得宛如和煦春风。

“这是什么?”璨如流芒的眼眸刹那燃亮,旋即又暗了暗,轻描淡写地将那木牌子扔到一旁,哑声道:“哪里买的桃符,竟刻得如此糟糕?”

凰千寻似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初到西域的第一个除夕亲手刻的桃符。

十岁的少年面容苍白,在同样苍白的月光下一刀刀不停描刻,像要将过去统统嵌入那一枚小小的桃符。她那时年纪更小,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个被称为“故乡”的地方倍受憎恶,于是愈发粘他,不论他做什么都在一侧静静看着,纯净的墨黑眼瞳似夜的妖异。

少年被那双眸子蛊惑,手一偏,本已刻好的桃符上赫然划出道缺口,像一根横在喉咙上的刺。

那枚桃符他自是不要了,又捡了块新木重新雕刻,却无论如何也再刻不出最初的神韵。他渐渐恼怒,然而面上仍是风轻云淡,不露半分痕迹,唯有握了刻刀的手渐渐收紧、骨节泛白。

自此后,他再不动雕刀,而当时那个默默站在他身旁的孩子却捡起他扔了的小刀,专注而认真的划刻,一直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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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那丫头不合你的心意?”百里濯缨注意到凰千寻的失神,埋头咬了咬她微凉的耳廓。

凰千寻吃痛,抬起头来斜他一眼,淡淡道:“也不是不合心意,不过那孩子性子太闹,难得今日除夕,我想耳根子清静清静。”

“哦?”百里濯缨眼角一跳,流露出浓浓揶揄笑意。“如此说来,在下今日不请自来倒扰了姑娘。”

他作势推开凰千寻,佯装起身,却被怀中人一把抓住了袖子。年轻的女子右手按着心脏,用西域语言道:“百里濯缨……我已经没有办法……比此刻……再多欢喜一点点。”

她说得极慢,像是要将每个字都刻进心里。百里濯缨震了震,望向她的目光逐渐迷离,仿佛望着多年前那个在街上被其他孩子追着打骂却从未在师父面前掉过半滴眼泪的倔强的女童。

原来她的心意从来都不吝表达,只是他不愿问起。

黑瞳瞳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全因他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景致。百里濯缨在吻上她嘴唇的前一秒,想起自己曾一再被她的眼睛蛊惑,却自始至终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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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吻弥漫开一室旖旎,仿若含在舌尖的蜜糖,屋外的人声、车马声、炮竹声都仓惶淡去,世间唯有眼前的这个人,且只能有眼前的这个人,在眉目之间婉转清晰。

院门咿呀一声轻响,似乎只是夜风吹过门扉,却突兀震碎了屋内泛起的涟漪。两人同时容色一动,看向树下的一团黑影。

“赵思徒?”凰千寻迟疑着唤了一声。

那团影子动了动,自黑暗中缓缓步出,曝露于火烛下,果然便是楚三麾下的赵思徒。此前他已被凰千寻拒之门外多次,想是怕再被人丢出门外,忙急声道:“姑娘莫气,在下见院门大敞着,唯恐姑娘有事,这才擅入。”

凰千寻因百里濯缨在身边而心情大好,表情虽仍是淡然,却生了几分笑意。“我没什么事,你有事?”

赵思徒见她难得搭了句软话,激动得几乎哭了出来,然而转眸间又瞥见千般碍事的百里濯缨,不禁收了笑容,冷冷道:“在下来时在城东见了百里公子府上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行色匆匆,想是在找什么人。听闻贵府今日办了大宴,怎的百里公子不在家迎客,却在此处闲坐?”

百里濯缨眸光暗了暗,面上却不露声色,一如既往地儒雅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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