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告退。”
悉悉索索的响动过后,屋子里复又安静下来,清浅的脚步慢慢踱到床边,床帏豁然掀开。
凰千寻忍了忍,还是睁开眼,长睫才刚一颤,便听来人沉沉笑道:“若本殿是你,便继续装睡不醒。”
“所以二殿下不是我,不如我这般光明磊落。”凰千寻扬扬眉,连笑容都懒得扯一个,光裸的上臂包裹着干净棉纱,越发映衬得骨骼精巧修长。
莫亦檀脸色一暗,俯身擒住她的下巴,眼眸中带着几丝极尽轻蔑的亵玩。“你倒胆子大,如此光景还敢惹本殿生气,不知楚西楼是看上你牙尖嘴利,还是男人的身子格外销魂?不如你也来伺候伺候本殿,若服侍得舒坦了,总有好处予你,如何?”
轻佻的手指倏然下滑至领口微微一扯,露出颈部大片皙白,莫亦檀神情晦暗,竟体会出几分凌迟的快感,身体亦有些躁动。
“听说二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在风月场中只为清伶一掷千金。”凰千寻面不改色地横扫他一眼,嗓音因久未开口而略显沙哑,正如十几岁身量未足的少年。“若殿下倘真喜好龙阳之事,倌馆里有的是受过调训的清白少年,包殿下满意。”
原本轻柔抚摸她脖颈的手指蓦地一紧,莫亦檀眼神凌厉,似要将她瞬间生吞活剥了。
凰千寻冷眼与他对视,无惊无惧、不卑不亢,眸中两点墨色如漩涡般宏远幽深。莫亦檀不由一愣,想到二人初相见时,这小小男宠亦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眼神清澈辽阔,全无以色侍人的邀媚。
“你这人也真有趣,竟自比倌馆里千人枕、万人骑的男倌。”莫亦檀松了手,重新抚上光滑的脸颊,若有所思道:“本殿听薛勉说……你与百里家新过门的媳妇有些纠葛,想必仍是愿做个正常男人的,又怎么甘心一辈子做楚西楼的娈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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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心清目净,自然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挑拨意味,当即闭了眼睛假寐。
莫亦檀一番话扑了个空,不免有些着恼,暗自深吸口气,道:“你跟着楚西楼无非是为财为势,倒不如今后跟着本殿。只要你尽心尽力办好了事,本殿绝不会亏待了你。钱财女人应有尽有,更免了那些服侍男人的活计,你何乐不为?”
他话音落定,见凰千寻仍闭目养神,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语气便又重了几分。“你现在落在本殿手里,要杀要剐不过本殿一眨眼的功夫,还指望着谁来救你不成?”
言下之意是好言规劝不听,便免不了折磨上一番再屈打成招了,反正她性命轻贱,即是死了也不过如此……
凰千寻想及此处,不由自嘲一笑,道:“二殿下何苦这般吓我,我尚未弱冠,自是不想死的。”
“那你是答应本殿了?”
莫亦檀面上一喜,还未来得及赞她识时务,凰千寻已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颇有些西子捧心的容色。“殿下明鉴,我虽不想死,却也不愿昧着良心为殿下做那些损阴德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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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莫亦檀怒不可遏,一把揪起凰千寻头发甩了几个耳光,直打得她头皮发麻、脸颊肿得通红,才松了手狠狠骂道:“不过是个伺候男人的脏东西,也敢口出恶言、辱咒天家,楚西楼留着你,莫不是心有歹念?本殿今日便教一班身强力壮的侍卫轮番上你,他又能耐我何?”
凰千寻径自俯卧在床榻上喘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道:“是我粗鄙无状惹恼了殿下,殿下若要责罚,我定无二话。”
莫亦檀眼神一寒,正要唤人进来,却忽的想起些什么,阴冷沉寂地一笑,自怀中掏出个拇指指甲大小的白蜡丸。
“你这小子倒也有良心,三番五次激怒本殿,无非是想诓本殿杀了你而无法胁迫楚西楼,真不枉他宠你一场。”他面无表情地捏开蜡丸,仔细看了看里面滚落的两只血红渗人的蠕虫,随后捏起其中一只放在凰千寻手背上,原本英俊的面容因眼神阴郁而显得有些扭曲。
“这种东西你可认识?”莫亦檀笑得阴邪,不等凰千寻说话又继续道:“苗族最烈最毒的黑巫蛊,名字却是极好听的,叫黛螺娘娘。传说是个叫黛螺的巫女在新婚之夜为丈夫所炼,蛊为一对,夫妻各种一只。后来那男子变了心,黛螺伤心自尽,死后不到半个时辰,她的丈夫也猝然暴毙,死状极其惨烈。”
莫亦檀低声念了符咒,声音醇厚、娓娓动听,蠕虫应声扭了扭,霎时消失在凰千寻皮肤的纹路中。
她的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意识模糊前只隐约听见他最后一句话:“这蛊若未种入第二人体内,便只能存活十二个时辰,你说……楚西楼敢不敢与人同生同死?”
第39章 夕阳潜下小楼西1
眼前遮天蔽日的血红,仿佛只是一个恍惚便陷入了死气沉沉的黑暗,五脏六腑撕裂着疼,似乎正向外翻涌着温热的血液。
她靠在一面冰冷的墙上,身体紧紧蜷缩,任疼痛一点点渗透到骨血里。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到了最后,竟连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醒着,还是已经睡了。
梦中的朝歌山白雪如银、桃花灼灼,俊美如谪仙般的男子御雪而来,对她说“千寻莫怕,为师亦是命硬之人,你我本该在一处”,她记得那时正是盛夏,司幽河畔的白莲开得冶艳,却被男子口中涌出的鲜血一寸寸染成殷红……
她喊了声“师父”,没人应她,却有温润如玉的少年在馥郁金桂下敛眉弄琴,眸中映着流萤的光,只消一眼便勾了她的三魂七魄,令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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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了狂似的追,追到最后精疲力竭了仍两手空空,才明白师父临终前说过的话。
他说,花儿开了会谢,然而谢了再开的,却再不是最初那一朵了……
原来她的万年,竟只是蜉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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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处宛有恶魔瞪着嗜血的眼,耳边却依稀几缕凤凰氏随处可闻的陶埙,埙声荒凉而杳渺,一如西域苍茫无垠的沙漠。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有人轻轻笑了,慵懒的嗓音穿过层层云雾熨帖在她耳边:“在下姓楚,家中行三,姑娘可以唤我楚三。”
那人的样子极淡,不知是真是幻,周身笼了一圈浅白色微光,衣袖随着走动携风舒展,仿佛背后敛了对羽翼,美好精致得似不是凡烟尘火。
“三爷……”她忍不住轻唤出声,想提醒他千万不要做赔本的买卖,然而话未出口,已被一双略微冰冷的手稳稳抱进了怀里。
喉咙中流下一注清凉的水线,味道有些许古怪,奇异般解了她五脏六腑中的灼痛。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无奈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得那人喃喃不绝唤着两个字:“小千”。
满腔委屈顿时哽在喉中,神志却突如其来恢复了清醒,她想,满目山河空念远,原来书上说的不如怜取眼前人竟都是真的……
这一次被他抱住,恐怕是再也走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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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不适,只隐约觉得冷,凰千寻张眼看了看,闭上,又再睁开。头顶的莲花木雕花纹繁复,床帏上垂着洒金穗子,满室皆是安息香的微熏,她掀帘起身,又对着外面的八扇绣花鸟纹座屏以及屏风后的人影愣了一愣。
“唐晚?”
初醒时嗓音沙哑低沉,唐晚原本正撑着八仙桌小憩,听了她的声音亦是一顿,随后快步绕过屏风,喜道:“姑娘醒了?原还说要再过几日呢!”
凰千寻点点头,又问:“三爷呢?”
唐晚正抱着一套簇新的衣衫,听了这话,脚步微微一停,旋即伺候着凰千寻更衣,又顺手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拿簪子簪了,方始笑道:“病了一场,连带着人也瘦了一圈,看着让人好生心疼,要多吃些好的补补才是。姑娘想吃什么,老奴吩咐厨房精心预备着。”
凰千寻皱了皱眉,察觉到有些不妥,复问了一句:“三爷呢?”
“三爷在前厅议事,姑娘有话吩咐老奴也是一样的。”唐晚埋头收拾了凰千寻换下来的衫子,又自箱龛里取了套新被褥铺开,自顾自忙活着,再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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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沉吟半响,起身推门出屋。屋外庭院幽深,春草刚萌了浅绿,四周植满桃树,正是开花时节,一簇簇镶在枝头,纷纷攘攘得煞是好看,仿佛落了满园红云。
这院子的格局绝非京城楚氏别院,但屋里屋外都透着精细,家具摆设又似曾相识,凰千寻扶额想了想,蓦然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唐晚,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唐晚默一默,垂眉叹了口气。“回姑娘,今儿是二月十九。”
“二月十九……我已睡了二十余日?”凰千寻一惊,指了指脚下。“我们现在何处?”
“齐州,楚荆山庄一处祖业。”唐晚见凰千寻作势要出院子,忙抬臂虚拦,踟蹰道:“姑娘……三爷嘱咐了,要您务必静养。”
凰千寻双眉一挑,紧了紧身上的兔毛披风,虽有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唐晚,他是你主子,不是我的。我要见他,他若真在议事固然最好,但倘若卧床不起,你又能拖得几时?”
唐晚被噎得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方才闭了闭眼睛,叹道:“三爷就在隔壁院子……不过姑娘去之前,还请听老奴一言。眼下三爷不想见您,自有他的顾虑,您冰雪聪明,还不清楚其中原委么?”
凰千寻背影顿了顿,径自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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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邻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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