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那女人忽然冷笑一声,然后转身抱着装着图纸的木匣跳进烈火之中。
谢小亦看清了那一刻那女人的眼神,一心求死,一心求死、生无可恋的黯淡眼神!
为什么不想活了?人做的一切不都只是为了活着吗?不管是光明的、肮脏的、正义的、黑暗的,不都只是为了活着吗?
她低头,看着被烧焦的衣摆,一个只能遮住半张脸的白色面具忽然在她眼前坠入火海,顷刻就被烈火吞噬,淹没不见!谢小亦蓦然抬头,鬼面魑魅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袍,半张脸用油彩粉墨画着恐怖的鬼面,半张脸却十分清俊,并且与楚袭一模一样!
鬼面魑魅抬眼,一脸厌恶,问:“以为拿着逆刃刀就要不杀人吗?一直手下留情、不用杀招做给谁看?现在可好,图纸怎么办?你拿你的一条贱命赔吗?”
谢小亦别过眼,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理睬。
火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是她觉得难受,一会儿热的似乎在蒸笼里,一会儿又冷的血液里都结了冰,突然,她左臂又莫名地疼痛了起来。
真是不好的感觉,谢小亦生出抵触的情绪来,可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侵入了大脑,谢小亦忽然很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她觉得有些焦躁,她想要奔跑,想要拿着逆刃刀狂躁的乱砍一番。
前面到底是什么?眼前到底是什么?她努力地想要知道一切,想要用逆刃刀劈开眼前混沌的一切。
她似乎陷入了千万年前还不存在天地的混沌时期,她似乎就变成了盘古,拿着一柄巨斧,想要劈开一切。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就像是天地初开、鸿蒙初辟之时的那第一抹光芒!谢小亦情不自禁地向着那里走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么需要光。
她一直以为,黑暗的地方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所以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是可以大胆地走进的地方。
可是,人的本性与飞蛾的本性没什么两样,都向往光,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一看见光,就把眼前的一切危险都忘了。
光明包围了谢小亦,那一瞬间,她畏惧了,她以为她会被那些光亮杀死在这个莫名的地方。
赵廷贤说的没错,她的本性,那么龌龊,只适合滋生肮脏与丑恶的黑暗地方。
可是,她什么事也没有,反而眼前的景象美不胜收!
眼前,几乎就是每个人梦想之中的桃源乡。
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淡粉色的娇嫩花瓣落在衣上,四处都是花开烂漫的桃花树,一处清溪自树丛之间流出,花瓣落在溪水中,让人心神一漾。
谢小亦觉得奇怪,她是死了吗?不然,怎么会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呢?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低声笑,声音低沉悦耳,又有些苍老。
她惊愕回眸,就看见那个混老头儿,站在桃花树下,一身雪白的细麻布衣,斑白的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梳理好,下颚有花白的胡须,容颜清隽,明明就能看出年纪不小,却皱纹极少,也能看出当年是何等的风神如玉。
果然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这么背!竟然是由这个混老头来接自己入地府?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一副欢喜又带着恭谨的表情,喜悦地唤了一声:“师父?”伪装了太久,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不自觉便戴上了面具,甚至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假面,什么才是真面了。
谢顷然一身仙风道骨,微笑着看着她,和蔼又慈善,口中却说的是:“你这假面对人的演技,倒是比刀法更得我的真传。”
是啊,谢小亦是最优秀的弟子。
不管是假面对人、逢场作戏的本领,还是用刀高超、兵不血刃的能耐,都得了谢顷然的真传。
从她懂事起,谢顷然给她的教育就是一种“等价交换。”
谢小亦若是能做到谢顷然眼中完美的徒弟,谢顷然就能扮演谢小亦眼中完美的师父。
明明是心狠手辣、生性无情的谢顷然,硬是可以时时都可以变成一个温和、善良、和蔼却有点好色的温柔师父。
明明是执迷刀法、淡薄人情的谢小亦,硬是也做到了别人眼中前尘不染、不知世事险恶的纯真无邪的乖巧徒弟。
谢顷然微笑着看着她,忽然低声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记住,我教给你最重要的本领不是演技与刀法,而是收放自如,做戏就仅仅是做戏,说出戏就可以出戏,万万不能,入戏太深。”
谢小亦心中顿时一冷,她忽然想起谢顷然死时,她虽然没有当着齐术的面表达过一点哀伤之意,可是,一个人时却分明又是掉过眼泪的。
她和谢顷然只是一种交换与利益的关系。
一开始,谢顷然需要一个徒弟,她需要一个人抚养她。
后来,谢顷然需要一个接班人,她需要一个人教她绝顶的刀法。
和谐的师徒关系,明明只是做戏,怎么可以掉泪呢?
竟然,入戏太深?
戏子的人一旦入戏太深,不能自拔,那么,就是江郎才尽、该死之时了。
谢小亦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卷翘浓密,她笑了一笑,看起来是毫无心机、全心全意信赖一个人的美好微笑,谢小亦颔首,道:“谨遵师父教导。”
++++
昨夜,谢小亦狼狈极了。
薛夫人一跳火海,鬼面魑魅就转而跟她干上了,谢小亦左肩伤口再度迸裂,又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些发烧了,最后惨兮兮地和鬼面魑魅勉强打了个平手,然后拼着一点精神趁火势还没有完全蔓延离开了灵犀阁,直接晕倒了。
昨晚,灵犀阁火势之猛,天下第一庄内的人几乎都来围观了,每个人都有幸欣赏到了薛夫人一身火红嫁衣唯美葬身火海的场面。
说实话,薛夫人自杀的时间,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等人齐。
夏细辛和齐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谢小亦一个晚上,谢小亦伤口发炎、然后高深不退,又似乎一直在做梦,神情不安之极。
夏细辛和齐术便钉在谢小亦房间里每一个先走,倒是一起交流了不少身为谢小亦雇主/师兄的感言。
卯时,谢小亦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逆刃刀躺在身边。
厚重又古朴,那把刀比她比什么都叫她安心。
房间里光线暗淡,她感觉左肩似乎被重新包扎过,口中有淡淡的苦涩药味。她转过脸,就看见齐术与夏细辛一左一右趴在小圆桌上,睡颜都沉静又安详。
清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谢小亦起身,动作轻巧又小心,站在圆桌前。她眼帘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半张脸沐在清光之中,半张脸又隐没在黑暗里,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挑,可眸中,却清清冷冷一片,像是高山万年不化的积雪。
伸手,摸了摸头发,有一截被火烤过,烧焦了。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就找到了一把剪子,“嚓嚓”几声细碎地小响动,谢小亦齐腰的长发顿时短了一截。
“吱呀”一声,门被慢慢推开,谢小亦转身,刹那之间眸光已经柔软又温和。
黎夙年站在门口,看见谢小亦,愣了一下,又看到了桌上的两人,会意,退出房门。
谢小亦转身穿好外衫,脚步刻意放轻,走了出去,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两人却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忽然睁开眼睛。
习武之人警觉,刚刚谢小亦剪头发时那几声“嚓嚓”,便足够让他们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新了,啊啊啊啊,日更君被补习、学棋……一堆暑期计划绑架了
不定日更君,来报道
、14。
谢小亦和黎夙年并肩默默地走着,谁都没再说话。两人就随便说了一些昨晚谢小亦不知道的事情,然后就没什么好聊了。
其实,他们不算很熟,只不过,似乎有些相似。
谢小亦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掩着眼中冰冷的眸光,逆刃刀悬在腰侧,看起来就沉甸甸地,对谢小亦来说却并不算重量。
她想不通。
薛夫人有古怪。
鬼面魑魅为什么长的与楚袭几乎一模一样?
薛老庄主奇怪的善罢甘休。
天下第一庄几乎立刻宣布结案,解除了封锁全庄。
明明能看出还有很多疑点,可如此急迫地息事宁人又是为什么?以天下第一庄的实力,到底还会对什么顾忌至此?
而且,最重要的是图纸被毁了啊!
谢小亦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太阳穴隐隐地疼了起来。
二十四桥明月夜,老东西缺德,死了都不放过她,不给她清闲。
少女低垂的眼睫从侧面看很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精致纤细,黎夙年摸着下巴,瞟了一眼,回头,自顾自勾起一个笑,邪气的人胆寒,但是那一刻他眸中的算计与谋划,更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有些人天生就长了一张混蛋脸,做的事,想的事,也和长相一样坏的没边。
++++
昨夜一场大火,灵犀阁化为一堆残瓦焦土。
脚下踩着一踏便碎的焦黑木炭,空气中能嗅到淡淡的烟火气息,天下第一庄的门人们正在清理,薛祈、简流风、楚袭都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处废墟。
烧的真干净,连那檐角风铃都没剩下,风中再听不见一串叮铃。
黎夙年和谢小亦默默走了过去,几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不过简流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谢小亦左肩游移了一下。
几人立了一会儿,薛祈脸色稍嫌苍白,眼眶有浅浅的青影,与初见之时那冷峻清秀的贵公子相比,略显憔悴几分。
半晌,薛祈才淡淡道:“几位,那保重了。”
谢小亦等也只得回了句保重而已,配着满地萧索狼藉,倒生出几分意外的悲凉之感。
楚袭似乎对鬼面魑魅面具掉落或者说鬼面魑魅长相的事情一点也不知,对谢小亦一直神态如常,然后便道了别离,说要走了。
谢小亦对着那张脸,心里怎么都有点疙瘩。
不过,长得再像,气质却是可以把楚袭与鬼面魑魅一眼分开的。
名扬天下的剑神,臭名昭著的强盗。
两个极端,却又是无比相似的脸。
谢小亦感觉简流风好像发现了什么,可简流风却没什么要说出来的意思,也说图纸毁了就算了,他落得轻松,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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