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本宫有事要交你去办。”
忠心的护卫站在一旁,低沉应道:“但凭公主吩咐。”
这一日圆月半缺,时而遮蔽在浮云之间,朦胧了一城砖瓦。而泉都府更是充斥着一股地府的阴冷鬼气,所有奴仆皆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仿佛他们并不是待在一座王府,而是被禁锢在一座死牢里,随时等着临头一刀。
这样死气沉沉的萧索氛围,似乎就是为了应对蓝素的那一句话,泉都府正面临着血光之灾。
“吱”地一声,红木门被人缓缓推开,黑色云纹的鞋履跨过门槛,了无声息地走近床榻边。万籁寂静中,直闻剑身出鞘,快如雷霆,利刃直直刺在木床上,动作一气呵成,被褥下的人定然一命呜呼。
然而握剑男子的眉头却是一怔,那刺下的触感全然不是刺入人身体的感觉。
“那只是一团棉被。”背后猝然传来女子冰冷的声线,手上握着一盏灯烛,绯色的火光照拂在女子的脸上,酒红的面容阴冷如冰,“智轩,在这里看见你,真是令我失望。”
男子英俊的面容在黑夜中冷峻得犹如冰魄,智轩缓缓拔出插在床板上的兵器,收剑回鞘,望着女子淡淡道:“从你赶我走,就是在等我入局?”
清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了茉莲?若不是如此,泉淙不会疯,泉家也不会家破人亡。”
狭小的雅阁内,智轩向前三步,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杀那个女人,我只是想要除掉泉淙,只是不想你一生与一个疯子为伴,你信不信?”
深秋寒风,如轻尘般蜷伏在这间幽暗的屋子里,徘徊不散。良久,清菀问道:“王上赐给你的黑曜石手链呢?”
“丢了。”智轩答得极快,仿佛早就知道女子会有此一问。
灯火跃动间,女子的瞳眸坚定不移,“我答应了泉淙,要给他一个交代。”
“那么,杀人者偿命。”智轩手中的剑豁然扔在他们之间,“我楚智轩这条命就交给清菀公主,任凭你给泉家一个交代。”
男子扬起的淡漠脸庞,巍然不动,一双如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悔意,满满的尽是浩然正气。
“今生。”清菀将那颗作为罪证的黑曜石握在手中,向前一抛,落在了男子的脚边,“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决然的回身,就好像清菀从未站在过他的对面,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结果就好,不是了结泉家的冤屈,而是了结你我之间的孽缘。至于泉淙,他已受不了自己这样疯魔地活着,片刻前一头撞墙,追随茉莲而去。其实清菀觉得泉淙与其那样疯癫地活着,还不如就这样走到奈何桥边,和茉莲姑娘再向阎王求得一段来世的姻缘。
手上的烛台在步入庭院时,被一阵大风猝然挥灭。清菀抬手望着熄灭的烛台,不尤想起了正雅的一番预见,她和智轩对立两处,而王兄要迎娶一个和她容貌一般的女子。清菀扬头冷笑,这世上当真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么?岂知水中月、镜中花,折射出来的终究还是原本的月,原本的花。
“公主?”女子漠然的笑颜令等在庭院内的韩旭一怔。
“韩旭,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韩旭不知所以地左右闻了闻,摇头道,“没有特别的味道。”
“没有么?这么明显的味道,你没有闻到吗?这是和宫里一样的味道。”清菀微仰着脖子,轻声念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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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山雨
更新时间201369 21:44:07 字数:3305
“那个公主当真会相信茉莲的死是楚智轩所为?”
僻静的偏室里,摆放着被泉淙杀死的几具奴仆尸首,尸体残破的身躯被掩盖在白布之下,就好像睡着的活人一般。问话的男子穿着阴阳师的服饰,正是潜伏在都国天宿司中的桑峤,他看着在香案前主持祭魂礼的蓝肃,眉头微皱,然而蓝肃说话的音调与他的面容一般,永远都是那样清清冷冷,即是谈起生死,也同样无波无绪。
“为何不信?还有什么比亲眼看见楚智轩杀人更有力度?”
“可他只是去杀泉淙,并不代表茉莲也是他杀的,如果公主发现泉淙会疯,是因为我们给他灌了药,到时公主仔细调查起缘由来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桑峤的脸色始终担忧凝重,“蓝肃,你可要知道,我们这会是万不能被她怀疑上的。”
蓝肃从香案上拿了三炷香,倾在烛台上对着火光缓缓点燃,“她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因为公主她根本不会去深究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事关楚智轩,一旦调查起来,我故意遗留在庭院的那颗黑曜石,还有温文尔雅的楚将军竟然深夜暗杀泉王爷一事,就会全部曝于人前。为了楚智轩的名声,公主是不会去揭开这块遮掩着真相的帘布。这就如同楚智轩为了保住公主的后半生,或是让她不用留给世人一个因为夫君疯魔而休夫的坏名声,才选择在泉家疑案不断的当口,直接动手杀了泉淙,毕竟此时让泉家几宗命案一起传出去,总比日后大伙只盯着公主弃夫这一件事来议论,要好上许多。”蓝肃将香举在额前,对着尸首三行礼,“正因他们两个互相有情,行事才会有顾忌,我们也方能钻到一个可利用的空子。”
揣摩出其中道理的桑峤不尤听得一阵佩服,“呵,果然都是些玩惯了阴谋手段的人物,真是没想到,那个整日不出王宫的帝王竟然会有这样高深莫测的手段,不得不说他这一招真是阴损至极,既破坏了公主和楚智轩的关系,也能让公主夫家灭门,然后名正言顺地接她回宫,真是狠呐。”
三柱清香被稳稳地插进玉香炉里,蓝素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王上要接公主回宫?”
“难道不是?”
“不是。”蓝素目光清冷寒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结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公主会死,她会葬身于一场火海当中。”
桑峤赫然一愣,但很快就回转过来,愈发诧异地接话道,“然后公主会以另一个身份进入宫中,伴在王上左右,是不是?”桑峤眼珠一转,猝然大悟,“这个身份……难道是妃子?!”
阴森幽谧的厅堂内,桑峤摩挲着自己的双手,摇头感叹,眼睛里是说不出的震惊,“民间一直都说是这个清菀公主魅惑兄长,扰乱朝堂,原来根本是都国帝王对自己亲妹妹心存爱慕,即是她嫁了人都不肯放过她!啧啧,这个男人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魄还真是令人觉得阴森恐怖,从公主出嫁那天起,他根本就一早想好要她换个身份重回自己的身边。”桑峤咂咂嘴,“这个一国之主竟然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样的程度,也太过疯狂了。”
蓝肃的面色始终未变,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一个执行者,不过是遵从主子的意思办好每一件事情。但是从这一刻起,这场命运便将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淡漠的声线,此刻势如破竹,“所以清菀公主若在我们的手上,都国也就如探囊取物。”
“不愧是久微和都国的双祭司,这样一来我们既清楚了那个君王的心思,也可以为我们久微赢得一个最好的筹码。”桑峤嘴角一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宁静的香云袅袅浮动在香案前,蓝肃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
“死者为大,就在明日泉家大礼过后。”
泉都府的丧事离前几日办的喜事不过一月,府中的红绸便换做了白缎,可怕的是,泉都府一家全灭,听说是侧妃意外死后,王爷疯癫错手杀了老王爷,随后自缢而亡,真真的人间悲剧,但是事情的真相当真就是如此了么?很多百姓皆是有惑而不敢言。
泉都府出殡的这一天,全城轰动,泉家治理玉都数十年,惠及百姓非一朝一夕,街道巷尾皆是密密麻麻送行的人群。然而扶柩的队伍里,身为泉家仅剩的王妃却没有出现,听说是受此事刺激太大而抱恙在身,不能下榻。
沿着正道的茶楼客栈里,许多百姓皆是倾身探望着底下走过的丧队,一些好奇的客官还未坐回座上,便忍不住私语交谈起来,“前些时候还以为这公主是个好心肠,没想到这个小妾娶进门才几天,竟然那么快就被她给弄死了,还是一尸两命呐,作孽哟。”
“你懂什么,我听说那小妾早就跟王爷珠胎暗结,你以为他们瞒着公主,把公主当傻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你说泉王爷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是真得自己抹了脖子?照理说,怎么会连自己的老爹都杀了?泉家一夜全部死光,也太诡异了吧。”一大汉压低着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悄悄道,“我听说公主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回宫改嫁,才会把泉家卡擦全部弄死的?”
“哇……”其他三人哗然,“那这个女人也忒歹毒了。”
“就是,谁娶了她真是倒八百辈子的霉,想想以前泉都府多风光,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那公主就连自己的夫君下葬都不出来送行,真是……唉……只能说泉家时运不济呐。”
茶座的松竹屏风一边,黯然听了半晌这些荒唐话的男子终于忍不住要拍案而起,却被身边蒙面的素衣女子赫然按住。
“公……”想及在外,韩旭改口道,“小姐,他们委实太过放肆。”
清菀自顾自地斟茶,小巧的白瓷茶盏被女子握在手心里,透出淡淡的暖意,“我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听这些放肆的话,横竖不过当做一个故事罢了。不过是知道旁人眼中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而无论这个模样是被人褒,还是被人贬,我从来都不在乎。”
韩旭低声辩解道:“可这些人全然不知真相,却当众污蔑小姐的清誉,实在愚昧可恶。”
清菀嘴角一翘,对着男子笑道:“你当年不也听信了我妖姬误国的流言么?这些空穴来风的话我已听了不知多少年,你看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未少过半块皮肉。流言蜚语固然会中伤一个人,但是也要看这个人的底子有多厚。”
女子淡漠安静的脸庞里,没有半分的浮躁和忧愁,似乎坐在这个满是议论她作为的地方,她反而更显淡定清雅。韩旭不尤想起从前他被绑在木桩上谩骂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