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之,你别急。”林沁顺口叫出我的名字,我顿时一阵暗爽,能被美女记住实在是一件荣幸,“我猜那天比武的人还没走完,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接触各门各派的青年高手——”林沁的目光在徐翎脸上多逗留了一会,徐翎望天,“他们不会急着走的,说不定还会暗地里较较劲儿。”
“那我怎么找他们呢?”我忙问。
“这个容易,”林沁甜甜一笑,“只要你旁边那位愿意参加这周六的九门武会就行,地址嘛,他应该早就收到了。”
徐翎趴在桌上:“哎哟,还非去不可嘛,我就知道……”
“谁让你是‘青年高手’呢,‘青年高手’?”我略带讥讽地说。
回去的路上。
“你不觉得女的都特别做作?明明很能打,还要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徐翎踢起一粒石子,准确飞入垃圾桶。
“温柔的女孩最可爱。”我说,“我觉得你的审美眼光需要彻底的改造。”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评判我的眼光高低啊。”徐翎不平。
“喔,喔,原来你已经心里有数啦,”我八卦地凑近他,“什么妞,带来给哥哥看看?”
“还……八字没一撇呢。”徐翎扭开脸。
“朋友妻不可欺,这点道德底线我还是有的,你放心。”我一本正经地说。
“……”
我愤然把他的脸拧向我:“你不相信我?在你眼中我的形象到底有多败坏,啊??”
“也没有多败坏,”徐翎不自然地看着一边,“就是有点闷,有点自私,有点迟钝,有点……”
他把我的自信心彻底摔碎在地,为了疗伤,我后半程都没搭理他。
距离“舞会”还有三天,你们应该还记得,九门武会,三天足够我查找有关于这九个江湖门派的资料了,但是有些资料永远不会记载在纸上,就这一点而言,图书馆代表着陈腐和过时,任何被印刷出来的东西都不能代表此刻——所以不断有东西印刷出来,我仍找不到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我觉得比查资料更急迫的事,是找到大哥,问问他对米勒那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和杜石淙约在学校侧门的一家茶馆见,我觉得不必如此破费,他却坚持。茶馆是前些年首都大学的毕业生开的,叫“769”,恰好是门牌号,后面两个数字又很抢眼。里面的装潢很普通,如所有的现代茶馆一样,灯光昏暗,椅背高耸,隔开试图窥伺的目光,这样的装潢可以保证他们不赔本。
“怎么样,研究的如何了?需要我的帮助吗?”杜石淙笑眯眯。
我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只欢乐的卡通熊,于是也笑起来。
“看来你的问题是在别的方面了?单人宿舍住不习惯吗?要不要叫徐翎去陪你?”
“先生,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安之,喜欢喝什么,这儿茶、咖啡、酒都有,品种挺齐全的。”
“茶吧,咖啡我喝了晕。”
昏暗光线中,杜石淙仰着头,半侧着身,跟服务生交待什么,他一丝不苟的领结紧紧束缚着圆润的脖颈,脸庞的曲线很柔和,他应该经常微笑,没有造成两颊松弛,接近眼角的上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看起来好脾气而又有些疲惫,他的眉毛常常高高抬起,表现乐于倾听的态度,现下自然放松,则显出些许威严。
杜石淙的照顾非常周到,致使我更加紧张。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就想问问,那场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地下室的……比赛,你知道不?”
杜石淙轻笑:“哦,知道。是特别活动呢。”他想了想,又补充,“精神武学,也就是学院派的这一摊,你已经了解了;还有一种被学院派称为形式武学的门类,他们家学渊源,从小修习武术,但是,大家都知道,仅仅武术本身在今天已经不具备杀伤力,只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罢了。不过,这些形式武学的追随者都相当好强,他们呢喜欢和我们对着干,我们搞世界精武论坛,他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搞‘世界形武论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与其对他们进行隔离,还不如两派合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我赞同,可是真要合并应该很难。其实我对这种分裂现象也很感兴趣,很多专著里都在谈精神,武学精神,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或是侠义精神,但是这些作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他们通过翻文献得到这些结论。”
我看了一眼杜石淙,他正微笑着,表现出对我话题的兴趣。
“前阵子有一个著名学者来这边开讲座,我问他对这种分裂现象是怎么看的,他表示,自有精武研究以来就是这个情况了,研究者通常不会自己习武。甚至有一种说法,习武会妨碍对武学精神的领会,因为习武走到极端就是好勇斗狠,而对身体的过度重视会导致精神发展的延后。”
“没错,这是一个基本问题,但大多数研究者选择视而不见。”
杜石淙的肯定让我信心倍增:“我认为如果任由精神武学这样发展下去是很危险的,精神武学研究者已经引进了许多不同学科中的名词来解释自身领域中的现象,说白了,精神武学就是一个跑马场,生物学、心理学甚至天体物理,只要是新奇有趣的定律、概念都可以拿来建设精神武学的大楼,但是,这真的是属于精神武学的大楼吗?没有人质疑精神武学是否应该存在——如果它本身不拥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法则?这个学科会热十几年,乐观点的话,几十年,几十年之后只有借着这个学科出名的专家学者,而学科本身则会分崩离析,归哲学的归哲学,归心理学的归心理学,尘归尘,水归水……”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
“有,大的方针政策是精神和形式合并。”我说完,服务生托着盘子上了一壶茉莉花茶。
杜石淙帮我倒茶:“具体方案呢?”
“……还没想到。”
“你知道做学生工作是一件看起来简单,其实麻烦的事情。”杜石淙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在这所大学里,每一个学生都是他们自己地方的佼佼者,他们习惯了被重视,而来到首都,他们会发现太多太多优秀的同龄人了,多到大部分人必须被忽视,被遗忘,这时候心里不平衡就来了。很难想象,因为这个原因而自杀的学生,每年有十几个。”
“呵呵,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们连自杀都敢,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不,不,自杀不是一个冷静的决定,至少对于年轻人来说。”杜石淙笑笑,“失恋、考试失败、被学校开除、和同宿舍人处得不好,这些看起来是小事,但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压力之下,每天一睁眼感受到的都是同一种焦虑,那他的脑子可能就不太清楚了。”
“大哥,你是在抱怨工作压力吗?”我不禁失笑。
“不,我只是想说,促成小事走向极端,我们这些不能理解当事人的旁观者也有责任。”杜石淙说,“这茶不错,不尝尝吗?”
“理解?”
杜石淙笑笑:“说话的人太多了,有时候需要倾听。”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没尝出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忽然想起这次的正题:“对了,我是想问问米勒教授的事。那次地下比武的冠军奖品里夹着米勒教授的邀请函,所以……你三弟就去了……”我说到一半,偷瞟了一眼杜石淙,看起来他没为这事生气。
“我知道,他打电话问我了。”杜石淙说,“这事还有什么疑问吗?”
“米勒教授是作为精神武学论坛的被邀请方出席的,可是他却在郊区买了大房子还私设实验室……”
“这
你不用管,”杜石淙淡淡说,“专心做自己的研究就好。”
、第七章
大巴车在泥土路上一摇一晃地前进,过不多会儿,我睡了过去。
“二哥,二哥!”有人拍我的脸。
“干嘛?”我迷迷糊糊醒来,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到地方了。”
车窗打开,寒风嗖嗖灌入,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外面又黑又冷,什么也看不见,我拿出手电筒晃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蹿入高高的树丛。
“这什么地方?”我问徐翎。
“今天晚上我们就呆在这里,你是不是冷啊?要不你别下车了?”
“开什么玩笑?我是来搞田野调查的,能不下车吗?”我站起身,示意徐翎快闪开。
我已经差不多快忘掉早上起床时特意穿了一件很拉风的黑风衣,现下它被我压出两个死褶子,连同穿这件黑风衣时我跃跃欲试的心情,都随着大巴车长达五个小时的乡村路程化为飞灰,不错,今天就是传说中的“九门武会”,而场地从郊区改到深山老林。
“跟紧我。”一跳下车,徐翎拉住我的手,在一片漆黑中跟着窸窸窣窣的人群往前走。
穿过一片在斑驳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溪水,我们来到一块围绕于参天大树中的空地,夜里的林地特别冷,月色也就显得特别明净,在吐息的白烟之中像一块硕大的白卵石。
众人围着空地坐成一个圈,有盘腿坐的,有跪坐的,有倒立的——熟人,我刚准备坐下,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库马玉吓了一跳。
库马玉拍了拍腿:“来,这儿坐。”
……
“他认识你?”徐翎还没问完——
“这不是那小子吗?上次拔头筹那个?”
“哎,真别说,好像是……”
左近的人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我被干脆地挤了出来。
“嗨!”有人轻轻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扭头,女孩白皙透亮的小脸从秀发中露出来,眼睛弯弯,笑意盈盈。
“林沁,你、你来啦?”我干巴巴地说,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说什么才能让她觉得我与众不同啊?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应该见过不少——唉,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问了几个朋友,关于帮派内的标记,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林沁说。
我赶忙道谢。
“你那张纸再给我看看吧。”
我拿出字纸,忽被一阵风卷走。
“这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待三少检阅一下……”库马玉仍坐在原地,举着我的字纸,对着月光查看。
“三少?”林沁立刻跑过去坐下。
我也只好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