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然被自己掐到有些泛紫的小手,项穹苍依依不捨地放开,他很小心、很忍耐地说道:「你不是奴才,不要自称奴婢,我们别那麼生分。」
她居然喊他王爷,他想听到的不是这两个字。他喜欢喜儿喊他鹏哥那软柔的声音,喜欢她喊他时的依恋神情,可是这会儿全不见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来喜儿绞著手,「我得回去了,不然麻叔找不到人会生气的。」
「回去哪?麻叔又是谁?」他声音瘖哑,怒意霎时被点燃,只要喜儿一个回答出错,即刻会翻江倒海,牵累九族。
「厨房,我是灶婢。」她坦白诚实,撒谎没有意义,只要她在亲王府,马上就会被查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项穹苍的眼光落在自个儿手心,他眼不敢眨,怕一眨视线就会蒙掉,刚刚搁在他手裡的手都是茧,握起来既不舒服也不柔软,那是一双吃尽苦头的手啊……向来行动强势的他,因為这份认知而心痛得没有力量和理由去挽留喜儿。
她站了起来。
「我想等一下就有人会来照顾你,你不要乱动,多休息对伤口才有帮助。」不知道為什麼还要关心这麼一个人,她著魔太深了。
在那些没有他的日子裡,她彷徨迷惘,但是让她不再害怕的唯一理由只有他,不不不。别再想了,脑海裡交错的那些陈年旧事快要逼疯她了。
「喜儿?不能多留一下吗?看在我是病人的分上?」
她只拿眼瞅他。
「求你?」
「我不能。」
她的无意亲近让项穹苍只有苦笑。不能逼、不能逼迫她,他告诉自己。
她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捧著脸,项穹苍全身上下无尽的痛意在来喜儿拢上门的剎那爆痛了起来。
「是我毁了那些偷来的日子……」
时间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吗?
黑暗击垮了他,他硬撑著的精神意志被骤来的昏眩取代,他的世界剩下无穷无尽的暗黑。
第四章
不意外,项穹苍当夜闹起高烧。
来喜儿夜裡几次起床,摸黑爬上小坡,总能看见主屋那边的灯火亮如白昼,僕妇穿梭在殿廊上,没一刻消停。
三两巡逻的卫兵穿梭著,她的身份低下,没有召唤手諭,别说靠近,只要一离开下人房就会被盘詰询问。
由於当日她入府的时间最晚,向阳的下人房都被挑光了,大家都想找伴一起睡,大通铺早就额满,剩下最靠北的一间独立小偏房,这房子矮小光线又不透亮,来喜儿却觉因祸得福,得到其他下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独立房间,也因為这层幸运,不管她半夜起来多少次,都不会去打扰别人。
露凉风冷,她毫无所觉,全心全意地双手合十,对著月向天上的神祇默默祷告,祈求他平安。
当凤栖找到这裡来的时候,就看见来喜儿跪在地上,月光笼罩著她,清润的银光晕开勾勒出一个纯净的月下美人。
凤栖想他要是不向前叫人,她大概会一直跪到天亮。
「谁?」来喜儿睁眼,看向声音来处,由於凤栖把灯笼放得很低,她只能看见男人衣袍的一角。
「姑娘為谁风露立中宵?」
来喜儿撩起裙子赶紧站起来,可跪得太久的膝盖让她差点歪跌出去,幸好扶住一旁的廊柱才站稳脚步。
她蹙了蹙眉,绕过凤栖想走。
「姑娘拒人千里,害小生都不知道该说什麼了。」失落的表情企图博取同情。看样子,这位姑娘对他的风度翩翩一点好感也无,难道他老了吗?
喜儿本来就不是什麼口才好的人,这些年的磨难虽然让她明白了人情世故,但只要跟自己无关,她也不会去迎合,所以儘管凤栖说得口沫横飞,她还是无动於衷,一点也没有想搭理的意思。
「这裡是下人房,这位爷可能走错路了。」
「我在这座宅子住了起码有十年,不会错。」
来喜儿已经跨进门坎,一隻手推开门,眼看就要请凤栖大爷吃闭门羹了。他这才收起嘻皮笑脸,端正面色。
「凤栖来请姑娘到主屋走一趟,王爷一直嚷著要见你。」
她本来略带冷淡的表情比点石成金还厉害,他看见了来喜儿眼底单纯的仰慕与爱恋,凤栖似乎有些懂了。
「他要见我?他的情况好吗?我瞧见来来回回端盆的下人,是伤势严重了吗?」
「这些姑娘不如亲眼去确认比较好,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似有不妥。」会著急了呵,还以為真的八风吹不动呢,早知道把王爷抬出来效果奇佳,就不应该废话连篇了。
来喜儿重新把门关上,也不管衣衫单薄,就急著要上大屋去。
「请先生带路。」这是凤栖出现以来她最和顏悦色的一句话了。
「我叫凤栖,姑娘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不敢。」
「我们边走边聊如何?」
「那麼由我来说,姑娘只要负责点头还是摇头,如何?」
再继续下去就是不识相了,堪称是丝墨城公认的美男子之一的凤栖军师,今夜终於尝到什麼叫自讨没趣了。
亲王府不大,四进大院,东西厢房对称,主屋在风水源头位置,抄手游廊相连,院内花木抉疏,只可惜来喜儿无心欣赏,心裡百转千回,忧心项穹苍的伤势不知道怎样了。
想见不想见,不能由人。
有感情,好辛苦。
在廊下迎接她的,是让人目不暇给的美女们。
美人个个如花似玉,举手投足香气袭人,珠翠环绕,顾盼生姿,国色天香,个个都是拔尖的人儿,加上随侍的侍女浩浩荡荡,声势惊人。
这些美人有的掩面哭泣,有的一脸愁容,但都像是忌惮著什麼,只在主屋附近徘徊,没有人敢随便跨进项穹苍的房间去一探究竟。
「不成体统!」凤栖非常不以為然地啐了声。
王爷还没死,这些女人居然就毫无忌讳地在这裡哭丧,晦气又不识大体,真不知道那些把美人往王府裡送的人是何居心?
要不是想要王爷精尽人亡,要不就是被这一帮的女人给吵得无心他顾。
「这些小姐、夫人们……」
「她们都是不要紧的人,姑娘不用介意,这些各个院子的美女都是别人送来给王爷的,爷从来没让她们进过主屋。」
即便使尽手段,巴望著能够扶正住进主屋来,偏生王爷对她们这些不知道掺杂了什麼用心被遣送人府的女人一概看也不看,更别说让人来侍寝了。
来喜儿没说什麼,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妻妾成群的?更何况现在项穹苍再怎样都是亲王的身份,这样的人要什麼样国色天香的美女没有?不用他自己去主动追求,愿意送上门的也大有人在。
不管什麼样的女子都是菜籽命,撒到哪,只能在那块地上生根发芽长苗,凡事难由自己。
其实她也没好到哪去,妾身未明。
凤栖在门上剥啄了两声,来应门的是大庆。
她低著头进了王爷的寝房,至於凤栖自己则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妾们,扮起小羊似人见人爱的笑脸。
「各院的主子,凤栖在这裡问安了──」
慢半拍的美人们发现有人偷渡进了王爷的寝房,精緻的妆容上哪还有半滴泪痕,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把精明能干的嘴脸都摆了出来。
说到底,不让她们进去探视王爷的,不就是这个小头锐面的男人出的主意,她们倒要问问,他凭哪点资格不给进?
不过,这些都不关屋子裡头那两个人的事了……
*****
也才初秋,大熟铜的火炉却烧得正旺,进得屋子扑面就是融融的暖意。
来开了门的大庆又回床榻边守著,只是把头垂得老低,一副刚刚挨过骂的无辜表情。很显然的,要不是来喜儿的恰好出现,他可能被骂得更惨。
至於应该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项穹苍,精神气力可没有想像中的不济,倚在床靠上的他一看见喜儿进来,一脸寒冬腊月的表情顿时春暖花开,好像等待许久乍然见到心仪的人,继而靦腆了起来。
大庆看见她就杵在那,淡淡地喊了声:「王爷。」然后就没动作了,神情看似僵硬,他只好移尊就驾地过来咬耳朵。
「姑娘,劳您驾,我大庆人微言轻,刚才劝爷老半天,他就是不肯喝药,要是药效过去,这药就白煎了,你劝劝爷把这药喝了吧。」
来喜儿点点头,望向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碗。
「那我到外头守著,姑娘有事喊我一声就是了。」
他这态度大转变,实在是形势比人强。
真不知道这位姑娘这麼好用,爷从昏迷喊到清醒,坚持要见到的人就只有她,大家不敢违逆,只希望她真有那本事能让爷吞药才好。
「谢大庆哥。」
大庆不敢领受地点头回礼,把门打开缝隙钻了出去。
项穹苍眼巴巴看著喜儿,不管她移到哪,目光就跟著转到哪,但是等他发现喜儿的靠近,一碗带著浓浓中药味的药碗已经来到他面前。
「伤成这样怎麼可以不喝药?」
「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
想不到她还愿意来见他,气消了吗?
「您是王爷,叫奴婢来奴婢怎麼敢不来。」有那麼一瞬间,来喜儿以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无限惆帐和一丝无措,她忍不住心软道:「先把药吃了好吗?」
他端过碗,咕嚕咕嚕一口喝光,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知道他讨厌苦药。
以前也有过这情形,长年在黄河底下掏沙,湿气重活又粗,一不小心就会招风邪,请不起大夫来看诊的她总会带著少之又少的私房钱去药铺抓药,又要固本培元,又要能治风邪,还要能够滋心润肺,项穹苍始终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是用什麼法子把药抓回来的,然后还要哄著他把药喝光,霸道地嚷著一滴都不许剩。
「真的那麼苦?」
吃药后讨她甜甜的唇当糖吃,是吃苦药后最甜美的福利。他想念她唇办的甘美滋味。
但是这回他什麼要求都不敢,只能用眼神铮实孛杌嫠烊环凵挠4浇饪省
来喜儿一触碰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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