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过是在委婉地表明立场,在亲事上明萱是没有自主权的,结亲也好,退亲也罢,她都作不得主。
谁料到颜青璃听了却满面委屈地说道,“倘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何必非要来与七小姐您说这些话?我颜家虽然只是寒门,但却也是以诗礼传家的,又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又怎会出此下策?”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大哥好不容易升了通政使司正七品的经历,前日好端端的,就被革了职,我父为官清廉,昨日却被无端被人参了一本说他家声不正,这桩桩件件莫不是在逼着我们家退了亲事,颜家无权无势,怎么斗得过权柄遮天的人物?
我们家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实在是高攀不起侯门贵女的,可偏我二哥重情义,只为了年幼时你对他的一饭之恩,便死都不肯,他这会身上还带着伤,再这样下去,莫说春闱,便是那条小命还能留多久都未可知。”
她擦干眼泪,不顾明萱阻拦,再度跪了下去,“我这回来,便是求七小姐成全,求您帮着想个法子令我二哥断了这心思,我母亲交待过了,若是有人问起,都是咱们家的不是,与七小姐您一点干系都不碍的。”
话已至此,明萱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的,她长叹一声,半晌才幽幽说道,“好,我答应你。”
第40章 狭路相逢
更新时间20121128 22:43:16 字数:3281
第40章
心里自然是觉得可惜的。
颜家从门第至家风,几乎满足了明萱对未来婆家的所有美好幻想,颜清烨温润高洁的品性,也令她对成亲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琴瑟和鸣,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那些诗文曲唱里的撩动过她心弦的词汇,原以为努力后她也能得到的,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强扭的瓜不甜,颜家如今视她为凶神恶煞,急于想要送走她这尊大佛以还清静,而她也的确为这个朴实低调的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即便那些阻挠和威胁皆非她所愿,但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她不是那等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人,并不想令无辜的人因她受伤。
既如此,那便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颜青璃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明萱会这样容易就被她说动,她的脸上闪过惊喜神色,眉间却仍还留着几分犹疑,她试探着追问一句,“七小姐当真答应了?”
答应退亲。
答应劝说颜清烨退亲。
明萱望着神色仍带三分焦急的女子眼眸微动,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阳光投射之下,在脸上自然形成阴影,并不说话,便已藏了无限心事,白玉般的脖颈微垂,下颔已然轻轻叩落,“嗯。”
她忽而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一饭之恩,那是什么?”
颜青璃讶然,“七小姐不记得了?”
她见明萱一脸茫然神色,不由苦笑着一声,“七小姐积善行德,自然不会将幼年时举手之劳的小事放在心上,可怜我大哥还以为贵府上选择将您低嫁给他,是因为那桩陈年旧缘,果是他多想了。
约莫十年之前,有一回我二哥因为顽劣被父亲罚得狠了,那时他还年少,一时想不开,便学人家离家出走。他性子里有些倔强,便是身上无钱,也不肯回家认错,一路往西竟行至西郊,直饿了两天两夜,若不是恰好遇上贵府三房的马车经过,又蒙七小姐好心赐了吃食,恐怕也就没有今日了。
我二哥心里记挂着这份恩情,素日里每常听到七小姐的消息都格外用心,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开始发奋用功的。那时辅国公府上的公子亲来说项,我父亲母亲皆自为难,唯独二哥却十分坚持,这才顺着他意将亲事做下的。”
颜家不过寒门小吏,若是当真迎娶了侯门贵女,这将来婆媳妯娌之间该如何相处得宜?
明萱微愣,怪不得那日在辅国公府相看时,颜清烨是那等行止表情,原来他果真是认得她的,这些陈年旧事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便是真正的明萱还在,怕也是记不得她曾对他有过“一饭之恩”的。
可颜清烨却一直记挂到现在……
她便敛了敛眉,低声说道,“三日后,我要去东街那家叫做霓裳坊的成衣铺子置办些物事,到时还请贵府上派去一辆马车,我时间不多,须当速去速回的。”
颜青璃急忙道了声“好”,又在漱玉阁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等秋华园那边有婆子来请她过去,这才颇不好意思地告了辞。
明萱对着空落落的屋子沉沉叹了口气,大姐姐是随时都要倒下来的身子,芜姐儿也是必然要在百日之内嫁过去建安伯府主持中馈的,那三月之内,她仍然是必是要嫁出去的。可颜家这门称心如意的亲事没了,再从头去找家合心意的,哪里有那么容易?
她重重合上眼皮,只觉得前途虚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了晚间,丹红回来兴高采烈地说着雪素成婚时候的趣事,原在外间伺候着的二等丫头素弯和雀好也帮着补充,明萱心中的愁绪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因想着这世间没有冲不过的关卡,也没有通不过的桥,便是颜家没了,也还该当有赵家钱家孙家李家。她不期待自己身上有主角光环,事实上自她来这处后一直都是饱受磨难,连如今这样境况都是在刀刃尖峰上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的,可她也绝不肯相信老天特意给她开了金手指,令她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却只是为了折磨她。
那不科学!
这样想着,明萱便将那些烦心事丢开去了一些,只想着到时见了颜清烨该如何劝他。
明萱三日之后要出门去东街的霓裳坊订制衣物,这是一早就定好了的事。
因着先前她在孝期不便准备出阁后要穿的衣裳,前阵子与颜家的亲事有了眉目之后,老夫人便令府里金针坊的绣娘们替明萱赶制了春夏秋冬四季艳色衣裳各两套,但再多却就不能够了。芜姐儿也赶着要嫁衣新裳,她虽是庶女,却名正言顺地是永宁侯的女儿,要嫁的夫家门第又显赫,侯夫人怕她将来错待两位外孙也不敢在妆奁上有所怠慢,因此金针坊的绣娘凡事都要先紧着芜姐儿的来,便再也抽不出其他功夫给明萱做多余的衣衫了。
朱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就与侯夫人吵闹,便只好偷偷塞了些私房与明萱,令她去东街颇负盛名的霓裳坊去买几身成衣压箱。
其实盛京城的贵族女子为了彰显身份,甚少穿那些千篇一律的成衣,多半都是府中自个有着绣坊按着身量喜好制些不与她人同的衣裳穿,便是非要穿外头人做的,也都是请上门来量体裁衣再送进府的多。但那些压箱底的衣裳平素是不大能穿到的,不过是要令抬过去婆家时衣箱子满满当当的,面子上好看些,事从权宜,时间又紧,便只能亲去趟霓裳坊了。
到了那日,明萱婉言谢绝了严嬷嬷的陪同,带了丹红素弯雀好三人以及一众奴仆出去。
她在霓裳坊里随意地点了二三十件衣裳,要了自个的尺寸,便命人送到楼上的包间,等衣裳到了,她睁着一双盈盈秀目对素弯说道,“你身量与我差不多,便留在这儿替我试穿,不必太快,慢慢试着,一两个时辰不嫌多,我这会子与你丹红姐姐有重要的事要办,须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这里便交由你来应付,可能做到?”
素弯原在外厢当差,还是头一次被委以重任,虽不知道七小姐是要出去做什么,但她只需服从主子的差遣便是,并不需要知晓其他,她连忙点头,神情郑重地说道,“奴婢能够做到。”
明萱又冲着雀好吩咐着,“稍会儿素弯在里头换衣裳,你便留下接应,行事须当小心,我会速去速回的。”
她安排妥当之后,便戴了帷帽遮去面容,小心翼翼地从客道绕出,想要趁着人来人往无人注意之时从楼梯上溜下来绕到后门处离开。但她才方踏出包间一步,空落落的走廊之上,不知何时竟立了个雄壮威武的身影,那身影似是含着冰峰,阳春三月,平地生出几分冷沉,令人不寒自栗。
又是韩修!
那气势如虹的男子一双漆黑又幽深的眼眸沉沉望着明萱,里面藏着无法压抑的怒意,像极了正将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醋意深浓,“你这是想要去哪里?”
丹红如临大敌,忙将明萱护在身后,“小姐,咱们先回屋。”
战场上死人骨中堆砌出来的炼狱修罗,光是立在那里就有着森冷骇人的气息,更何况他是含着怒气诘问,她纵然心里害怕,连双腿都忍不住发颤,可即使面对这样可怕的人,她也要护住小姐。
明萱却并不甚惊慌,她虽在永宁侯府蛰伏隐忍三年,但却并不是真的能够忍气吞声的性子。从前忍耐瑞让是因为有所希翼,想着在侯府左右不过几年的光景,若是能凭这些谦恭隐忍换得一份好亲事,得到下半辈子的安宁平静,那也算是值得的。可如今那些期待愿望皆已被打碎,她这会原本就是要去劝说颜清烨退亲的,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倒是镇定许多,冲着丹红摇了摇头说道,“无碍的。”
这霓裳坊方才还热闹得紧,现下却安静地一丝声响也无,显然是被韩修的人打发走了,看来他早就掌握了她的行踪,知道她要来霓裳坊,也许连她什么时候到都一清二楚的,这男人果然可怕到了极点。
明萱将脸瞥向韩修,嘴角慢慢露出冷淡笑容,她讥诮地回答,“你问我要去哪里,你不是早就知晓了吗?是,我现在正打算要去颜家。”
她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寒芒,睫毛微动,然后抬起头来,“我现在正打算要去颜家,劝服颜清烨主动提出与我退亲。颜家清寒门户,根本不是韩大人的对手,还望韩大人以后能够自重,不要再行那等欺凌弱小之事,有些胜之不武呢。”
韩修有些惊讶,眼神却倏得柔和了起来,身上的杀气也收敛了一些,他沉声说道,“我早知道你会想明白的。阿萱,那姓颜的小子配不上你。”
语气里竟然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笑意。
明萱觉得好笑,脸上嘲讽神色更加深浓,只是她这时早已明白,韩修是个极其霸道的男人,她若是与他明面上就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