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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郬严厉刻板的脸庞并无多余表情,但深邃黝黑的目光中闪过两分赞赏,这孩子年纪那麽小,竟敢直视自己,不简单呐,他细看着宫华的清秀脸庞和细致五官,清澈的眼底带着淡淡仰慕,慕容郬柔和了线条。
「我是。」
「请教先生贵姓大名?」宫华拱手相询,虽是一身狼狈,可那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慕容郬。」他言简意赅的道。
是他,那个只闻其名的人物!宫华心底一震,对他的崇拜更甚几分。
「家父是邑县县令宫节,他有一封信要宫华转交慕容先生。」
他转身到马车边,令苓秋找来书信,双手呈上。
慕容郬亦不客气,当着宫华的面将信纸拆开,信里大意是说,托慕容郬对宫华多加照料。
扯起嘴角,他将信纳进怀中。「既然令尊有所请托,就请小公子与我一起回蜀王别院吧。」
「多谢慕容先生,不过宫华还有一事相告。」
「请说。」
宫华看一眼围观人群,刻意向前两步,凑到慕容郬耳边,将方才的情况细说分明,并道出心中所忧。
慕容郬听着宫华的话,视线转到那群贼人身上,目光一射,虯髯大汉的眼光闪躲不及,被他看出了心虚。
他赞赏地拍拍宫华的肩膀,孺子可教,才十岁竟能分辨出事情轻重。「明白了,我会查明。你先上车吧,有话咱们回王府别院再谈。」
接连几日,贺心秧忙得昏天暗地、日夜颠倒。
自那日从书铺回客栈後,她埋头开始写稿子,眼不见身外事、耳不闻窗外声,她拚命和手中毛笔进行殊死战斗。
唉……她的毛笔字,真的是惨不忍睹,幸而连日的练习,总算能看出几分模样。
比起那些单调的後花园私会,她能写的东西可多了,朱门恩怨、上一代的情感纠葛,造就了苦情小鸳鸯,历经重重劫难,两人仍不改其心志,一朝幽会、终身相许……
就在贺心秧热烈地进行她的赚钱大计时,客栈夥计来敲了她的门,急急说道,东家要避难去了,请她速速结账,趁大水未至之前,也跟着逃命去。
她还笑着糊弄夥计说:「放心,你们这里是吉祥客栈,吉祥得很,水淹不到的,便是淹了,也淹不上二楼,不如你们逃你们的命,我留下。」
夥计苦笑道:「姑娘的说法并非不可行,但大家都逃命了,谁给姑娘开灶?况且谁说淹不到二楼,去年那场大水就淹上去了。」
於是她被赶出客栈,不过客栈老板好心,看她是长期主顾的分上,给了她一把伞和油布,她一层层将稿子和文房四宝给密密包好,连同银子用包袱绑在身上,撑着伞走出客栈大门。
她没接收到官府的倡导,压根儿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只能跟着人潮走。
幸好逃难人潮虽行色匆匆,却没兵荒马乱的现象,城中秩序良好,处处都有差役在指挥大家往哪个方向走。
贺心秧出了城,寻了个妇人问,才晓得只要跟着人马车潮走,就能走到避难处,於是她小心谨慎的用那把伞保护好怀中的包袱,低着头,随着前方的百姓挪动脚步。
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她几乎以为走不到尽头时,听见有人哄着身旁小孩说:再忍耐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还有一个时辰啊,她觉得两条腿都快废了,忍不住抬眼叹气。
抬头,她发现前方的马车停下来,排成长长的一列挡在路中央,怎麽啦?是土石流淹没马路吗?但为什麽人可以过,马车过不了?
她快步向前,想看个究竟,这才发现拦路匪徒正在抢劫富户马车,眼见被打伤的富人家眷,她虽心生不忍,却也暗暗庆幸自己够穷,穷到连匪徒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盗匪不对行路百姓刁难,她本来可以快步走往避难处的,但她看见两个小姑娘被用力拽下马车,心底一阵不忍,便慢下脚步,驻足人群中。
她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也听过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名句,可她就是忍不住冲动,想要挺身出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比她更神勇,竟昂首跳出来,讲了几句很英雄的话,然後刀子就围了上来。
贺心秧又急又气,一颗心像被什麽给夹扁了似的。
她很想跳进圈圈里,朝男孩头上巴下去,狠狠骂上几句,「死小孩,你有没有头脑,在美女面前逞英雄是最白痴的行为,这种时候要求饶、要周旋嘛,用嘴巴说得贼人手软,比把脑袋送上前、让人砍得手软来得睿智。」
可接下来,飞马至、贼人逃……像一出完美的闹剧,闹剧尾声,是大家都乐见的剧情。
事情告一段落,贺心秧松口气,偷偷在心底憋了两句,「死小孩,算你好运。」便准备走开。
只是她没想到,在转身的瞬间,她的视线与那名十岁小孩相触,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梗在胸口。
那个感觉是……熟悉?
哪有可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连「卫生纸」都陌生到让她在厕所里面一面哭号,一面埋怨,口口声声想念当灰姑娘的时期。
同样的震惊也发生在宫华身上,他的心被什麽东西狠狠地撞击了,没有天崩地裂,他却感觉世界末日在眼前,怎麽可能、怎麽会?是他眼花吗?
千丝万绪,一古脑儿挤到脑子中心,呼吸像是被谁胁迫了似的喘促急切,他揉揉眼睛,快步往前,他怕自己看得不真切,可那眉眼鼻唇、那习惯性的挑眉……
苹果!那的的确确是他们家的苹果啊!
贺心秧刻意抹杀那股子熟悉感,目光从宫华身侧往後滑去,当她发现那个转过身的救难伟人是慕容郬时,一颗头颅迅速下坠一百五十度,直想把头给埋进胸口,她转身、耸起双肩,脚步加快数倍。
没错!就是她,每次苹果做了坏事、夹着尾巴逃跑时,就是这副德行。
宫华失去平时的沉稳,不顾慕容郬会怎麽想自己,他开口朝着贺心秧的背影大喊,「苹果、苹果!苹果老师!」
像被雷轰了似的,贺心秧硬生生停下脚步。
苹果老师……
这个时代不会有人发神经,替自己取上这样一个称号,也只有在千百年後,那个专门制造天才的幼儿机构主任,某一天睡醒,脑子被蟑螂吸光脑浆,才会做出这种以水果为老师命名的突发奇想。
可是……没道理啊,穿越不是集体行动,又不是春季郊游,还要凑满四十人一台游览车?
见她脚步一顿,宫华更加笃定了想法。他绝对没认错人!
排开人群,宫华快步往前,他发觉那颗苹果在停顿一下下後,又往前滚了两滚,还有越滚越快的趋势。
忍耐不住,他再度朝着她的背影大喊,「苹果、贺傻秧、哈佛、格林都曼、死小孩、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笨小优……」
一个一个接不起顺序的词,听得众人一头雾水,可是那颗滚动的苹果,硬是听懂了。
她停下趋吉避凶、试图逃离慕容郬的两条腿,以左脚为圆心、右脚画出半径二十五公分、周圆率三点一四一六的小圆,将她的上半身缓慢地做出一百八十度转动。
现在不是算数学的好时机,但是她必须运用数学的科学逻辑来试着解释那串夹杂着。
苹果、贺傻秧……等等名词的长句。
她动作相当慢,却还是在雨中把自己转向那个十岁男孩。
看见她转身,宫华笑开了,好看的眉头舒展、嘴角微微张开,凝重的脸庞染上一抹兴奋的神色。
「你……是……」她千般迟疑、万般犹豫地问出两个字,然後在他挑衅的眉宇间找到答案。
恍然大悟!
她终於明白,自己怎会对他感觉熟悉,她终於了解,为什麽那群恶人想对他下手时,她的一颗心会像被两块硬铁夹爆似的疼痛。
原来呵……原来即便相见不相识,那个不科学的第六感,仍然在他们之间扯起联结线。
宫华用力点头的同时,缓缓张嘴,吐出四个字。「我、是、果、果。」
一旁的慕容郬看着两人的互动,刚毅的眉目软化了,原来贺心秧和宫家是旧识,难怪他们想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转动手中长物,难怪贺心秧一名小小的女子,懂得禁海令的缺失,都是宫节教的吧?那人……是号人物。
头昏昏的,两条腿云里雾里、轻飘飘的几乎要飞到天上去。
贺心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了马车、怎麽被果果抱在怀里一动不动、怎麽一路被带到蜀王别院。
不……正确来说,她还待在与果果重逢的强烈震惊中,所以即便认出慕容郬,也没办法联想他和萧瑛之间的关系,没办法想到自己进的这处园子,恰恰是她想尽办法躲避的男人名下的产业。
脑子里的问号太多了,她还没办法想到别的事。
於是,她浑浑噩噩地被安置、浑浑噩噩地洗澡、浑浑噩噩地细数着心中的千百个问题,直到浑浑噩噩走到宫华房前,还是想不出该从哪里问起。
很显然,宫华也有同样的问题。
因此一打理好自己,他就往门外冲,连苓秋煮的热姜汤都来不及喝,他一心急着找到苹果,急着把问号变成句号。
门打开,他遇见傻在门口的笨苹果,也傻乎乎地咧出一个十岁小孩的笑容。
他快步跑上前,顾不得男女之防,拉起她的手,本来想走回房间,却想到房里的两个丫头,便兴奋的说:「走,我们到你房里说话。」
「哦。」
她维持着呆样,很显然的还无法消化,五岁的小果果抽高成一百四十公分的大果果。
她点头,宫华拉着她快步进入房间,锁好门,四下张望一番後,他带她入座,急忙问:「你怎麽也穿越了?」
这正是她想对他说的话,可是,话没说出口,泪水先飙出眼眶。
「你怎麽了?不要哭啦……你慢慢说……」
宫华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又是倒水又是递帕子,焦头烂额的模样惹得贺心秧笑出声。
宫华被笑得窘了,埋怨道:「你是怎样啦,又哭又笑,你是老师栤,为人师表可以这麽爱哭吗?」
「你以为我想哭吗?如果不是这里太难受……」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然後第二波泪水狂飙。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