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世间如此冰冷。
大福的耳朵终于能捕捉到声音,这世上最温暖的人在喊她:福儿!福儿……
——她要活下去!
——是的,她要活下去,要和母亲一起快乐地活在这世上。
第一卷问卿何事轻离别
未觉秋来秋已深,啼鹃催去语声频。
虽无锦绣何妨写?纵有笙歌不废吟。
聚散莫言俗事苦,悲欢休恨烂红尘。
燮城虽好非故土,明月清风慰我心。
太医早就想摇头告诉那可怜的妇人,她的孩子不可能再苏醒,这时却发现原本重伤气若游丝的人,在长长的一记犹如叹息般的呼吸后,气息逐渐强了起来。
一探脉,太医的声音略显几分惊喜,“恭喜若夫人,这孩子真应了她的名,福大命大!她已经逃出生死关,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不出半年,保准还你一个欢蹦乱跳的大福!”看着妇人破涕为笑的脸,太医心中不禁感慨:好了又如何?倒不如死了干净!一个痴儿一个痴母,若夫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孩子活着也是她的拖累?
景永福静静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再次回到人世。如她所料,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她亲爱的母亲。若夫人端着药碗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泪花在眼中打转。
问卿何事轻离别(1)
未觉秋来秋已深,啼鹃催去语声频。
虽无锦绣何妨写?纵有笙歌不废吟。
聚散莫言俗事苦,悲欢休恨烂红尘。
燮城虽好非故土,明月清风慰我心。
“福儿……”
景永福仔细地端详她,若夫人真的非常美丽,即便神色憔悴,也难掩风韵。面容典润,眼眉清雅,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
不知互相凝望了多久,若夫人终于发现了异常。她的福儿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还是平常清秀的小脸、稀疏的眉、小巧玲珑的鼻……啊,是眼睛完全不同了。原本呆滞无光的眼,此刻神采奕奕,漆黑的瞳仁映出的虽是自己,但在漆黑的背后却是难以压制的气势,仿佛要将天地扭转。
“娘!”景永福顿了顿后道,“我想离开这里!”
药碗跌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夫人,怎么了?”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
景永福对母亲淡淡一笑,飞快地闭上眼。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碗。你帮我收拾一下。”若夫人犹带几分慌张,目光一直不离床上的孩子。
“唉,夫人您别太累着自己。”丫环进来马马虎虎地收拾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听人远去,若夫人轻声唤:“福儿!”
景永福再次睁开眼,“娘……”
“福儿……你……终于醒了!”
“是啊,娘,我睡得太久了。”景永福微微一动手指头,若夫人就握住了她的手。母亲的手很暖和,很温柔。
“十年了,娘,福儿睡得实在太久了!不过现在福儿醒了,彻底地醒了。娘。”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景永福说得很慢,但不再结巴。
若夫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溅落到景永福手上。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刻。一个她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年的痴儿,现在平静地告诉她,“我不痴!而且,不会再痴!”
这一天过得飞快又格外漫长。若夫人告诉了景永福发生过的一切。
那个改变景永福命运的夜晚,她被黑衣人挟持,誉王爷下令格杀勿论,刀剑袭来的最后关头,谁也没料到,拯救景永福的居然是黑衣人。他以身体保护了景永福,以至于景永福没有当场身亡。而他一死,侍卫们自然不会上前动手。只是小命虽保,景永福还是身负重伤。这无疑是天大的讽刺,最后救景永福的不是她的至亲,而是原本想害她的人。也许最后一刻黑衣人良心发现,总归是死,就不拉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了。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有阎王知道了。景永福的生父,誉王爷景申茂只是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她,说:“还真是大福!痴儿福大!”他指派了太医后,就再没来看过景永福一眼。
景永福听完了,心里却没有半点儿愤怒,从誉王爷将她名传天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她的父亲,而见死不救下令格杀勿论的时候,她就已经还了他们的父女情。
“娘,我没兴趣再听那些讨厌的事情。”景永福想了想后道,“现在的我,只想把十年的光阴追补回来!”人没有多少个十年,再过十年,她就是个大人了。
若夫人欣然而笑。不是痴儿,她早就发现她的孩子是个天才。她再次取来书籍,只念了书名,就听到景永福朗朗不绝的背诵声。
“娘,怎么了?”见若夫人神情异样,景永福停下来问。
若夫人紧紧地抱住她,“好孩子,娘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孩子!这些你早就会背了。”
“是啊……我听娘的声音很好听,我就全记住了。”景永福顿了顿道,“但是好多意思我还不明白,要娘给我解释。还有好多发音接近……”说了会儿话,景永福觉得头疼,一摸才发现脑袋后面还裹着布。 。 。。 想看书来
问卿何事轻离别(2)
若夫人见状道:“太医说你脑袋后面挨了一下,所以才会昏迷了那么久。”当下景永福隐约明白她为什么会“醒”来。很多年后,景国的太医首辅告诉景永福,她原本脑袋里的淤血封了灵窍,而被打破脑壳后,淤血流出,还了她清明。
接下来的两个月,无人打搅的时候,景永福就躺在床上安静地看书认字。其实书她都能倒背如流,认字就十分简单,有些难度的是理解个别字句的意思。若夫人不是专职的教书先生,很多书她也不明白,比如讲解天文的,推算数理的,这都需要景永福自己琢磨。十年啊,景永福心想她整整空白了十年,所以发狠地想学回来。
若夫人理解她,但怕她太累,夜深了,总要跟她一起入睡,让她好早点儿休息。景永福也知道她太急了,她的身体还未康复,很多必备的东西还未准备好,更有很多该学会掌握的还未上手。可是,多一天留在王府,她就多一天不自在。
“娘,我说过,我们要离开这里……”景永福喃喃而语,迷糊地睡着了。若夫人微笑着替她拉上被子。她的福儿正在飞速成长,没什么比这更令她快乐的。
四个月后,景申茂接到府内总管一个奇怪的禀告,说大福伤好大半能下地了,却莫名恋上了王府内醉荷湖的仆人打扫湖面的木船,时常拉着若夫人乘船玩耍。夫人起先不肯,毕竟那是仆人搭乘的小船,但无奈拗不过痴儿,又不放心她一人在水上玩耍,只好陪着去了。
总管在请示王爷,毕竟若夫人和大福再失宠也是主子,哪有主子上仆人的船玩耍的事情?但景申茂长久没有给他答复。
“王爷……”
景申茂想起那夜,大福被黑衣人举在空中,向若儿伸出手,若儿满头是血,毅然决然地奔向痴儿……最后黑衣人更是奇怪地将大福拢在怀中,挡下了大部分的刀剑。
“罢了罢了,不就是对痴母痴女嘛,随她们去了,别再来烦本王!”
后来总管自然没把更奇怪的事情上报。比如说,大福又莫名其妙地弄起木匠,做了几个古怪的小东西后,不过几天转而又玩起女工……因为大福本来就痴,做的东西也无法以常识辨认,所以没有人放在心上。而走近她,她就对人痴笑,若夫人在一旁哀怨地一瞥,下人们自然也就跑开了。
等到大福伤后第六个月的某天早晨,服侍若夫人母女的下人照例去请早膳的时候,这才发现冷院已人去楼空。同一时间,那艘只有夏季才派上用场的木船也不翼而飞。
景申茂伫立在王府北面的水闸前,铁锈斑驳的水闸门还吊在半空,可原本门下拦挡的木栏却被人撞破,留下好大一个窟窿,窟窿那边便是唐河,遥遥可见远处唐河河面宽广起来。
王府内几个有头脸的奴仆跪在景申茂身后,没人敢抬头。有人回报这个窟窿不是一天挖的,是逐渐挖烂了大部分木条,最后一撞而破。
良久,他们才听到王爷冷冷的声音,“一个晚上能跑多远?你们是木头吗?就让两个大活人逃了出去?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作鸟兽散,只留下景申茂低低地叹息,“往日一缕情丝,今夜当断送。我负情、君负我,枕畔红绡凉……若儿。”
当日中午,王府书房,书桌上摊着几件奇怪的物品。三样是木制的,两样是布品,但模样怪异,辨识不出是何物。
景申茂一字字地问:“若夫人带走了一些细软,却留下这几样古怪玩意儿?”
问卿何事轻离别(3)
丫头跪在地上,提心吊胆地道:“回王爷,是的。”
“这些是什么?”景申茂手一拍桌面,古怪的物品弹起又落下。
丫头连忙答道:“这是大福小姐做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
“大福?”景申茂厌恶地说,“为一个痴儿,做娘的居然敢逃离了王府!来人!”
门外人应声而入,仔细记下景申茂的嘱咐。
“无论她们跑多远,都要给本王把她们娘俩带回来!”他不要的女人和孩子,不代表这个女人和孩子能主动弃他而去。
三天后,在唐河入海口找到了木船。王府引湖的水闸窟窿早已堵上,十几名侍卫将它扛回了王府,放在了宽敞的前厅院落。
景申茂仔细端详,这跟他记忆中的木船稍有不同。一对本该放在船内的木桨被固定在两边船壁上,延伸处还有转轴,而船内也多了几样他从未见过的装置。景申茂猛然想起丫头呈上的那几样古怪的木制品,那是——这船多出来的部分吧!他飞快地跑回书房,取了东西后回奔到船边,一比对,果然如此!
“给本王找个制船的奴才来!”
很快结论被制船人证实,这是改良的划桨装置。可以使力气小的妇人,用踏脚的方式驱动划桨!
“不知王爷可否允许小的制作这种划桨?”制船人不是王府奴才,不懂看王爷脸色,犹在那里唠叨不停,“据小的看,制作这划桨的人真是天才,以后划桨的渔人可省下大半力气,将此划桨推广开来……”
“滚!”
景申茂按了下太阳穴,居然有人夸大福为天才?鬼才信是那痴儿脑袋里想出来的,肯定是若儿!
景申茂又找来了制衣坊的能人,证实了那两样不成器的布品,拼在一起是半件男子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