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可了这个身份,完全把自己当做前身的沈香徕在生活。
头七那天,她和二姨、天徕,还有大昌、桂芳等逄是沈家二房小辈的人到坟前祭拜,看着墓碑上那清晰的“沈乔氏”三个字,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回女儿,竟然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简直对自己无语到了极点。
回到家后她背着旁人试探着问二姨,道:“二姨,你知道我娘的全名吗?”
二姨怔愕道:“我不知道,大姐从来没说过,怎么,她也没对你说过?”
香徕嗫嚅着说道:“小时候她对我说过一次,可是……可是我脑子不好使,给忘了。”
香徕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二姨娘早就知道,比如这次她的侄女慧玲来香徕就没认出来,从前慧玲来香徕是经常带着她玩的,所以香徕忘了娘的名字二姨娘也没太觉得奇怪。或许也是在她觉得女人的名字并不重要,反正到了夫家也是要随人家姓的,除了男人外,谁还会再叫你的名子。
她不知道此事,香徕却一直介怀着,暗地里又问了天徕,天徕从前小,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再拐着弯问桂芳和秀芬,这两个人除了知道香徕娘姓乔之外别的再也不知道了。
于是这事便成了香徕的又一个遗憾,想着自己大概今生也无法知道娘的名字了。
香徕的精神逐渐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现在她最上心的就是许宗德那边的回信,爹的仇娘到死还念着,她不能不报,不只要报,而且还要殷得彻底,所有害过爹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因此在冬月的某天,她和徐澈再次来到松宁县衙。
陈长治知道早晚躲不过去,拖了很久之后还是出来见她。
见面之后香徕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陈大人,许宗德那边是如何回答的?这么久了,你不要告诉我他还不知道此事!”
上次城门内见过之后陈长治又派人去过几次会康府,可是许宗德非但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反而直接数落陈长治没用,拿了他那么多银子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陈长治被他数落得憋气,便打算把什么事都摔倒到他头上,让香徕直接去找他好了,于是此时故作气愤地拍着大腿道:“唉!别提了,沈姑娘如此爽快的一个人,你的事我能不尽心去办么,不瞒姑娘说,会康府我都叫人跑了不下二十次了,可那许宗德就一茅坑里的石头,他是又臭又硬,不只不答应姑娘的条件,还好我臭骂了好几通!”
香徕心情正不好,也懒得给他好脸色,冷笑道:“究竟是许宗德是茅坑里的石,还是陈大人和他沆瀣一气,欺压我这平头老百姓?!”
陈长治可不想惹恼了香徕,当即把眼睛一瞪,道:“嘿哟,沈姑娘,这可是天地良心,我指着天说一句,我要是跟他许宗德一路,我出这屋就让雷劈死!不要说你的事儿,就是当年金矿的事儿我也是完全不知道啊,一直到出了你爹的事儿,我叫人打听才知道的,我叫许宗德早点停了、停了!可他嘴里说得好,人却一直不往回撤,你也知道,他背后靠着知府曹大人,我也不敢跟他来硬的,不然曹大人随随便便一句话,我这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得丢官罢职……”
香徕不耐听他罗嗦,打断他的话道:“也就是说许宗德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是吧?”
陈长治踌躇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要把话说得尽量委婉,可是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认似地叹了口气。
香徕转身便向出走,边走边道:“沈澈,找人带个信回家给二姨,我们去会康府。”
沈澈神情不善地回头瞥了一眼陈长治,转回头答应道:“嗯,我这就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去沿江村的人。”
这个秋天香徕又是修路又是扩田,现在她的名声早已经从沿江屯传到官道对面的几个村子去了,就连二姨娘娘家那边的人都知道,沿江屯有个女财主叫沈香徕。
即便江边的人来城里的不多,想找人往家里传个话也不是难事,徐澈找到附近村屯的人便让带了话回去,然后两人便顶着寒风去了会康府。
香徕没来过会康,徐澈对这里也不怎么熟悉,但是香徕却也没打算直接找到许宗德的家去,既然是仇人便没什么好留情面的。许宗德与会康知府熟,那便找知曹明全好了,直接找许宗德倒显得自己弱了气势。
来到会康府后两人先找地方住下,当晚便由香徕口述,徐澈代笔写了一封信外加一张字条。至于为什么让徐澈代笔,不用想也知道,香徕那两笔字实在拿不出手。
第二天早上徐澈便带着这封信只身去了会康府衙。
香徕没跟去并不是害怕,只是行事的效果着想,不然两个人在一起,被人一窝端了,岂不什么事也办不成了。再说徐澈也不在乎做马前卒,自从骆谨行当他的面“承认”了他与香徕的关系后,徐澈心里便踏实了,哪怕将来香徕在骆谨行那里得不到什么名份,自己这份力却一定不会白出,况且和香徕相处这一年多,他眼看着香徕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前走也蛮有意思的,所以为她办起事来也就自然了许多。
想让一个陌生人的信传进会康知府手里没有银子是不行的。徐澈也学着香徕的作派,来到府门外向门子说明来意,然后给了门子十两银子,把昨晚写的那封书递了过去。
有银子好办事,门子揣起银子乐呵呵进去送信了,徐澈没等结果便转身离开,大模大样地在府衙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下。
再说他那封信,被门子一路送到曹明全的手里。
曹明全五十出头,虽然贪腐,却没养得肥头大耳,枯瘦的身材衬上多年积攒下来的官威,倒也有几分精气神。
当然这精气神都是对着下头人的,如果见到骆谨行,再比如见到许宗德的银子,那都是另一种模样。
他接过门子手里的信时并没有太奇怪,平日里想巴结他的人多了,见不着他的面儿,就得想办法送礼单、送请柬进来。
可是当他看过信中的内容后却再守不住之前的气定神闲。
只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曹大人,民女乃松宁县沿江西村的沈香徕,因有冤无处诉,逼不得以才找到大人这里。民女父亲沈万禄被会康府商人许宗德所开私金矿矿工无故打死,三年未能申冤,故来叨扰大人,望大还民女一个公道,若大人亦无力惩治许氏恶商,民女别无他法,只能将信中所附字条遍洒王都,博王都百姓一声悲叹,寥慰先父在天之灵,仅此而已。
再看下面字条,上写着:会康恶商许宗德,私开金矿,残害人命,法理难容!
字虽然不多,但简明扼要,谁都能看懂是怎么回事。
曹明全看完信和字条气得胡子直撅,拍桌子道:“太嚣张了,这分明就是恐吓,还仅此而已!”
说着问送信的门子道:“人呢?立刻去给我带进来!”
门子跑出去看了一圈了,回来禀报道:“大人,那人没等消息就走了。”
“往哪儿走了?长得什么样?立刻去给我查清楚!”
门子立刻再次跑出去办差,曹明全想了想又叫道:“来人,立刻去把许宗德给我叫来!”
对于曹明全许宗德可不敢像对陈长治那样轻视,听人传话后立刻放下手过的事赶了过来。
许宗德来到之后曹明全劈头就问:“你怎么搞的,弄个破金矿,金子没搞出来多少,倒弄得满城风雨,现在连人命官司都找到我头上来了,你是不是不给我弄出点麻烦来不甘心?!”
许宗德一愣,金矿上的人命官司不止一桩,但真正闹起来的就沈万禄一家,不过他却没认为是香徕真的找到会康,还以为是陈长治告他的黑状,于是道:“怎么,陈长治又来和你唠叨这事儿了?”
“陈长治?要是他就好了!”
说着把香徕的信重重拍在许宗德面前。
许宗德看完之后气得张口结舌,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香徕的手段,却就给他来了个狠的。
他捏着信纸和那字条抖落了半天,最后迸出句话,道:“这、这沈香徕也忒大胆了!竟然敢闹到会康府来……”
说着抬头道:“曹大人,不如您再在就派人去把她抓住扔大狱里去,看她还怎么闹!”
“扔大狱里?”
曹明全冷笑道:“你当人那么好抓呢,人家早防着你这一手呢!我刚刚派人打听过,来送信的只是沈香徕的家丁,送完信就住在衙门不远处的客栈等消息,至于那个沈香徕连面都没露,你这边稍有不对,人家那边立刻进王都,要真照她信上说的做了,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得跟着受连累!”
许宗德咬牙切齿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丫头,我就不信她敢闹到王都去!”
曹明全敲着桌子道:“你那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往我会康知府手里送恐吓信她都敢,去王都还怕什么?左右她就一条贱命,怎么折腾还不值得!现在她连条件都不开,就往我这扔了封信,摆明了就是打个招呼,要是不能给她个满意的答复,立马她就得奔王都!”
许宗德坐在那里磨着后槽牙许久,道:“条件她开了,让陈长治转达我的,要我杀了打死她爹的矿工,再把松宁的田庄给她,就不追究我的责任了。”
曹明全瞪眼道:“既然有办法解决你为什么不答应?”
许宗德见他发怒,为难地说道:“可是死一个人不过赔几十两银子的事,她张口就要我的田庄,这差着多少呢?更何况还要我的矿工,那里的矿工可都是我花大价钱从官矿里挖墙角来的,杀了一个两个的,这损失不用说,其他的矿工也伤心那!要是他们真找着了大金脉不告诉咱,你说损失得多大!”
曹明全道:“还说你的大金脉,你都找了几年了?不就弄出那个小破金矿,大金脉不过是挖金人的传说,这你也信!”
许宗德被他数落得不作声,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曹明全背着手踱步道:“怎么办,这样的刺头我见得多了,要是早前的时候你好好哄着,没准真就花点银子打发了,闹到现在这地步,看还是她说什么你做什么吧,不然真闹大了休怪我也保不住你。”
许宗德眼珠不甘地转了转,道:“好,既然如此,大人便告诉我那送信人住哪儿,我给他回个话去。”
曹明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