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来。
“我很糟”。他有气无力地说。
“为什么?”
“我赚不了大钱。”
“好吧!可桑迪·罗伯森也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奥
黛丽的声音略高了一些,“我看见你皱眉头了,吉特·法莱尔!
关于桑迪你有何要说?”
“上帝啊,不。”吉特惊讶道,“我嫉妒他。”
“哦?”
“除了最好的那些饭店,难以想象桑迪会出没于其他地
方。他在伦敦西区像向酒吧和夜店都大名鼎鼎。少了他,任何
赛马、赛狗活动都残缺不全。要是,”吉特郁郁寡欢,总算松开
了第一条带子,又向第二条发起进攻。“要是我知道他是怎么
办到的就好了,如果我带着什么人去萨沃伊饭店或者伯克利
饭店吃上一餐,那个月剩下的时间就只能靠沙丁鱼罐头和饼
干来打发了。”
奥黛丽回过头,笑了起来。
“诚实的吉特,大众的选择,”她怜爱地评价道:“那是因
为你总坚持付账。”
。“我自然是应该付钱的吧?这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桑迪在赛狗和赛马方面的赌运一直很顺。”
“ 那对我怕是没什么用。有次我一时冲动,因为特别喜欢
那匹马的名字就在它身上下了注,结果呢,比赛给束以后他
们还在打着灯笼到处找它。”
“那你不去追逐自己的所爱,”奥黛丽笑道,“就仅仅因为
海伦是塞文伯爵之女,一年有无数英镑的进账?所以你自以
为配不上她?这不是太老土了吗?”
“是吗?”吉特反问。他用力抱起一只沉重的皮箱,砰的一
声使劲儿扔到地上,似乎是要替胸中积郁寻找一个发泄的山
口。
“我只知道门不当户不对是没有好结果的。”他简单地补
充,“有个朋友和一个很有钱的女孩结婚了,我上次看见他的
时候,她正递给他公交车费,还说希望他别乱花不,谢了,奥
黛丽。谢谢。我可不想这事落到我头上。”
“要是海伦出了点状况呢?”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假如她嫁给了桑迪·罗伯森呢?”
吉特凝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他将一小件行李夹在左臂
底下,又用右臂拎起最大的一只皮箱。
“你那稀奇古怪的帽子要被雨淋坏了,奥从丽。走吧。
他们一言不发地穿过露台。吉特点点头,于是奥黛丽转
了转球形把手,推开前门。一股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家的气
息,幸福的气息。吉特在她身后跨过门槛,将行李放到地上,
落地的声音在高高的穹顶下回荡。此时他发觉有点不太对
劲。
班森和一位看起来像是管家的女士静静地站在大厅中
央。吉特·法莱尔知道班森很喜欢他,还以为班森会平静而热
络地迎上前来,略一点头,然后忙不迭地接过行李。但班森却
只是站在原地,浅蓝色的圆眼睛呆呆看着他。
“你好,班森”,吉特强作欢颜,他的声音在弯顶下显得空
空落落,“来帮我搬这些东西好吗?”
“吉特先生!我来吧!”班森这才本能地上前,但半路停住
了,“先生,”他问道,“我可否问问海伦小姐身在何处?”
“海伦小姐?”
“是的,先生”。
“你们没看见她?”
“没有,先生。”
“但她不到三分钟之前刚刚进来!她肯定直接上楼去了!
她想把那盏可恶的青铜神灯放到房间的壁炉架上!”
“先生,我很怀疑小姐是否会那么做。”
女管家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班森的举止也有些怪
异,他双手倒背在身后,似乎在隐藏些什么。吉特声调上扬:
“班森,这是怎么了?”
“嗯,”仆役长舔舔嘴唇,上前一步。脚步声和说话声听起
来都空荡荡的。班森的眼神东张西望,“我们……真的很抱
歉,先生!也很对不住您,奥黛丽小姐!喔,这位是彭芙蕾太
太。”
“您好。”吉特机械地致意,“那么?”
“彭芙蕾太太和我刚才在餐具室里,先生看门人打来电
话,说车已经开上来了。”
“然后?”
“我们走过长廊,穿过那绿色的粗呢门帘到了这大厅里。
我们没看见海伦小姐,不过在大厅中间的地板上发现了这些
东西。”
班森将手从背后拿出来。他一手拿着海伦的灰色雨衣,
上面犹有水迹未干;另一手拿着青铜神灯。
鸦雀无声。
这里的照明设施是隐蔽在建筑内部的,因此看不到任何
与整体风格相冲突的电灯泡。黯淡、空寂的光线映衬着已经
足够黯淡、空寂的弯顶。不过大厅两端各有一个壁炉,木柴的
火焰舔舐着粗枯的石质炉壁。其中一个壁炉的上沿,以及另
一个壁炉的下沿,各置有一具产自米兰的盔甲,一具是黑色
的,另一具是镶金边的。一架陡峭的楼梯——连栏杆都是用
雕有阿拉伯图饰的石材砌成—从大厅的右后端盘旋而上。
班森又舔了舔嘴唇。
“先生,如我所料不错,”他捧着神灯,“这就是那东西?当
然,我只看过它的照片。”
吉特没注意他说的话。
“ 班森,这些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
“就丢在大厅中央的地上,先生就是刚才我站的那个位
置。”
吉特深深吸一口气。放声高喊:
“海伦!”他吼道。回声悠悠然飘了过来,没有人回答。
“冷静点,吉特。”奥黛丽道,“这太荒谬了”
“荒谬之极。海伦就在这里,我们亲眼看着她走进来的,
她肯定在这儿。海伦!”
“很有可能”奥黛丽坚持“她早已上楼去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们忙仰首回望。可是一听清那平
头钉靴的沉重足音,吉特的希望就破灭了。走下楼来的是一
名壮实、粗犷的中年男子,面相略显凶恶,外套和工装裤上污
渍斑斑,拎着个皮革工具袋。他的出现让班森多少恢复了正
常。
“等一下,先生”,班森恳求吉特,然后转身走向楼梯上的
男子,“可否容我请教,您是什么人?”
陌生人突然停住。
“我?”
“对,就是您”
那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恶意,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班森
面前,方才开口。
“我是水管工,老东西”他嗓音嘶哑,“我叫比尔·鲍尔
斯·杜克,老东西。我住第三十七大街。”
“我没告诉过你注意礼节么?”彭芙蕾太太喘着气喊,“真
傲慢!|”
“你怎可以从这主楼梯下来,”
“你晓得我是谁,老东西?”
“毫无兴趣……”
“我是个平等主义者,晓得不?”鲍尔斯趾高气扬地辩解,
“我和别人平起平坐,楼梯就是楼梯,老东西。走哪边的都一
样。”
吉特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别讨论政治了,这家伙!你看
见那位年轻女士了么?”
“什么年轻女士?”
“几分钟前刚刚上楼的年轻女士”
“ 楼上没人,长官。”
吉特和奥黛丽文换了一个眼色,她耸了耸肩。
“等等!”吉特不肯罢休,“你刚才在哪里?”
“楼上那一头的浴室”
“门开着?”
“啊。”
“你没听到有谁进门?”
鲍尔斯先生的好战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把帽子往后一
推,手指梳理着上过油的灰黑色头发。
“哦,啊”他咕哝道,“想起来了,我有听到!”
“嗯。然后呢?”
鲍尔斯先生慢慢做了个手势。
“前门开了,又关了。知道不?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
音——年轻女人—说了些啥,听不清。然后有一阵脚步声,
然后……”
“然后怎样?”
“停住了。”
“你说停住了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停住了,鲍尔斯先生回忆着,“哪儿也没去。”
又一次鸦雀无声,只有火光在跳跃。
无论班森所虑为何,都还努力维持着他矜持的礼仪,双
手递过雨衣和神灯。吉特接了过来。心爱的人穿过的衣服,即
使是一件皱巴巴的雨衣,也让她的倩影在眼前浮现,愈加真
切鲜活,令人心痛。但青铜神灯则不同,在火光的映衬下,它
那深不可测的古老身姿,愈发显得邪气十足……
“班森!”
“先生?”
“你可别觉得我发疯了。”
“不会的,先生”。
“但这真是难以想象。”
班森颤抖着:“您说什么先生?”
“在伦敦出了点意外情况”吉特说:“让我好生心惊胆
战,我要你找到海伦,班森。”他神情激动试着说服自己,“也
许不会有事的,你知道。没啥可惊慌的。没事。但是——快去
找她,班森!听见了吗?找到她!”
八点整。
不知是谁在傍晚时修好了塔上的钟。他们在塞文大宅二
楼海伦的房间里等待,报时的钟声传来,朦胧而凄凉。
这是一间位于大厅正上方、兼具卧室和起居室功用的宽
敞房间,按现代风格装修过一排窗户俯瞰宅前的草坪。只要
拉上窗帘,将黑夜拒之门外,你很难想象自己会是身在塞文
大宅。
石墙上饰以浅灰色的木条,地面铺好了整齐的地毯。安
乐椅披上印花棉布的外衣,白色火理石璧炉沐浴在灯光中,
上面刻有现代感十足的花纹。边缘是黄铜和铁质的架子。漆
成白色的书架大约齐脸高。房间的一端有扇门通向简单装修
过的更衣室。
他们来到这儿,除了等待,还是等特、漫长无休地等
待——炉火熊熊,写字桌上放着一盆新开的黄色鲜花。海伦
的行李,包括大旅行箱在内,整整齐齐地堆在床脚边。吉特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青铜神灯放到壁炉上。
透过缭绕烟云,他紧盯着这东西,将不知是第几个烟头
丢进炉火中
“奥黛丽,假如海伦死了”……
“不会的!”奥黛丽叫道,不安地挪动身体,她盘起双膝
蜷缩在壁炉旁的沙发中。她个子很高,甚至可能有些过高,但
那乌黑平滑的头发、明亮的黑色眼眸、精心修饰的睫毛、鲜艳
的深红色双唇,都在火光中显得那么柔和与温暖。
“别那么说”她晃着肩膀抗议道,“海伦怎么会死呢?”
“我不知道。”
“太可笑了!谁会想去伤害她?”
“我也不知道。”
吉特来回踱步,双手插在旧外套的衣袋里。倘若有人让
奥黛丽·维恩写下此刻萦绕她心头的思绪,她一定会生动地
描绘道:“他那爱尔兰人的灰色眼睛颇有吸引力,棕色的头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