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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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情觞-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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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两人共乘一匹白马回到相宝山。   
伶俐的父母听说这个黝黑的小伙子是山里的布依,气得七窍生烟,喝令下人宰他的马,还要借口打劫将他拘押。   
院里的白马无所不知,顿时嘶鸣蹶蹄不止,呼唤主人。金定听见白马嘶鸣不顾一切闯了出去跃上马背,白马踹开豪宅大院门,驮着金定从相宝山上飞奔而下,冲向花溪大道,只一个时辰就回归金竹大寨。   
伶俐被父母软禁半月之后,准备将她嫁去成都。   
成都是伶俐母亲的家乡,那里虽然巫风鬼气弥盛,却盛产美女。   
伶俐母亲就是无数美女中最会笑的那个。   
伶俐父亲是川戏迷,年年要去成都的庙会听川戏。在茶楼听川戏,观客一边饮八宝茶、嗑瓜子,还有些本地产的小点心伺候着,有滋有味儿地听帮腔、瞅变脸,他最喜欢听《李慧娘》:   
初一十五庙门开,牛头马面两边排……   
伶俐父亲年纪轻轻,和吧唧着长烟杆的老爷子们一起摇头晃脑,十分陶醉。锣鼓消歇之际,茶童过来:“金龙回首——”一声吆喝,三尺长的壶嘴在他身后从袖弯里伸出,滚水细流如箭远远注入茶碗,滴水不漏。伶俐父亲觉得十分精彩,三两口吞掉一碗茶水,叫茶童重来:“换个招啊!”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11节:伶 俐(2) 
“哎!”模样清秀的茶童脆生生地应着,将水壶在身后轮几个来回,突然从空中远远地射一溜晶亮的热水,注入他面前的茶碗里,旁边人惊得挺直了脖子。伶俐父亲怡然微笑,正待要排出几个铜钱赏给茶童,听见旁边有少女互相耳语,一回头,就把伶俐母亲荷花一般的笑脸摄入眼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伶俐父亲请了八抬大花轿,爬山涉水。过不了羊肠小路,八人轿改成四人轿。再过不了,就请俩滑竿佬,走了七天,终于将伶俐母亲抬回了云贵相宝山。   
伶俐渐渐长大后,人人都说比她母亲更美。她母亲的美是大家闺秀的样,美得明朗,美得端庄,一成不变,才过四十就像个老夫人,倒是生就的福禄富贵相。伶俐的美,却是动感的、变化的,眼角眉梢都含俏,画出来的一样。那个时代的人们比喻的词儿少,就会说:“啊,真洋气,她是不是外国来的?”   
等到现在人们都能说会道,对美也有了更高的鉴赏才能,她的美又提炼了一次然后传给了阿哈。对于阿哈的美,人们已经会说那是“艺术的和性感的”了。   
接着说从前的事。伶俐长到十五岁,美名传四方。常常有官家子弟、富庶人家慕名而来,不得接见的,就守候在相宝山下。有个痴情的公子,为此还在相宝山山腰修了个亭子,人称“候美亭”。也有些公子哥儿,吃莫须有的醋,争风火拼,不亦乐乎。   
早些年,伶俐母亲已经在自己家乡成都相到一个年青的盐商,他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盐商来到云贵见到伶俐,惊为天人,当即提亲。伶俐父亲怜惜女儿年幼,婉拒了。   
布依人金定的出现令全家人紧张,这次,满身咸腥味满肚子饥渴的盐商得到伶俐父母恩准,很快赶来云贵。   
一家人喝过早茶后,盐商要带伶俐去大十字的布料商店,听说那里新进了一批苏州的真丝软缎和七彩织锦,慷慨的盐商一定要带伶俐母女去挑选。伶俐母亲急于将女儿交给盐商,谢过了,只要他带伶俐前去。伶俐假装顺从,乖巧地一声不吭跟他去了。   
布匹商店前的喷水池边,停了一架马车,年轻力壮的车夫往车厢里装白色和红色土布。伶俐轻咬嘴唇,从店里退出来,凑上去甜甜一笑:“师傅,这么多布料,拉去哪里啊?”   
“青岩。”   
“那要过花溪呵?”   
“是啊,过了花溪就不远了。”   
她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待车夫整理好车辕马缰,回到他的座驾上,她已经爬进了车厢里。回头看,柜台上色彩耀眼的各色绸缎堆了很高,背影瘦削但衣著雅致的盐商,为他的未婚妻在仔细地挑选着呢,他一边肩头高高地支着,衣裳架子一般,头格外小。马车缓缓启动,他可怜滑稽的背影和布匹商店门脸被掠了过去,城市街道两边的高楼也越来越快地掠了过去。   
到了花溪,车夫停下给马匹换草料,伶俐也悄悄溜下了马车。   
她才发现这地方原来十分陌生。   
参加布依歌会时她是晚上租车来的,晚上和白天的光景却是大不同,更不知道金定家在何方。   
茫茫然地来到花溪大桥头,才认出桥头的小树林,就是她和他定情的地方。她将金定掉落在她家的香囊挂在林中一株桂花树上。到了这地方,闻着早开的桂花香味,她心定神安,预感到他们还会相会,就在这里。然后,她躲在林中观望。   
七月流火八月流金,七月八月是云贵高原最美丽最灿烂的季节,山上长满了瑰红香甜的野果子,花溪的水是五彩的,水底的断木树枝斑斓的色彩随着水波神奇地荡漾着。天色不早了,夕阳的金黄纱裙已经垂落到花溪里,金辉笼罩的水面波光荡漾。   
她焦急地搅起了手指头。   
果然是心有灵犀,当她已经快感到绝望的时候,金定骑着白马来了。只见他牵马在桂花树下徘徊一圈又一圈,虽然暮色已经在林中弥漫,他满脸的悲伤仍然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这许多日,金定天天来到此地,回味他和汉族姑娘短暂的爱情,但今天当他准备拴马的时候,发现了树上的香囊。他又惊又喜,高声唱起歌来,用歌声呼唤心上人:   
翠绿的小鸟在天上飞得无踪无影,   
我心中的人儿她再没有音讯。   
夜夜想她没法睡,   
月儿落了星又稀。   
她的芳名是伶俐,   
像洁白花朵的甜蜜。   
伶俐你是不是生有鸟儿的翅膀,   
难道我与你相见是在梦中?   
金竹的花房所有花儿就要开放,   
你是最美丽的那朵——   
不戴王冠你也是我的女王。   
未等歌声歇下,伶俐真的像小鸟自天而降,满脸挂着泪水扑落在他的怀中。   
那正是桂花遍地香的八月,金定和她共骑白马从花溪大桥头回到金竹大寨。沿途十多公里一路的桂花芬芳,她被这花香熏醉了,醉得娇弱无力,被金定暖在怀中,只听得马蹄欢快嗒嗒响,归鸟宿林声啁啾。   
此后,她再没有回过云贵市,没有回过相宝山。   
虽然布依人和汉人的通婚自古就有,但伶俐是大寨里的第一个汉人。她安心、满足,整日伴随着金定,心里的甜蜜如同那天边的晚霞正红火着。金定的弓箭闲置太久,长老们议事的会议也一直不见他的身影,他被汉家美人迷倒了。那汉家女样貌十分妖媚,站在长年劳作日晒雨淋皮肤粗黑的布依妇女中,像花瓣一般鲜明,柔嫩白皙。金定沉湎在温柔乡里,布摩、长老们担心神灵不满,会给大寨带来灾难,商议要将伶俐驱逐。金定取一枝利箭走上祭台一折两断,发誓说只要伶俐一离开,他也一去永不回头,从此离开金竹大寨,众长老万分惊恐,始作罢。   
伶俐其实十分贤淑,像一只小鸟爱恋着她的丈夫。她在寨子里的青石板上写字,教孩子们学习汉族的文化。农闲的时候,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也跟她学识字记数。很快,她教过的孩子已经可以去镇上汉人的学校读书。 
▲虹▲桥▲书▲吧▲   
第12节:竹王送子(1) 
5。竹王送子   
和所有渴求繁茂强盛的民族一样,繁衍后代是夜郎王族的头等大事。金竹大寨的布依男女婚后,就要祈求竹王送子。没有孩子的夫妻,祈愿的仪式一年四次甚至十二次,在每季、月之初举办。祈愿仪式悄悄做,由布摩(经师)主持,隆重而神秘,只向夜郎王和天地神灵祈愿,并不惊动世俗人间。但得子之后的还愿,就要大张旗鼓,万民同欢。   
伶俐十七年前生下阿哈后,又怀了两次孕,每次怀孕不到三个月,她都梦见流星将阿哈湖里的礁石炸成几瓣。布摩经过测算,伶俐怀的是女孩,对他们的女儿阿哈不利,遂配药让她堕了胎,此后就一直都没有生养。年年月月,金定和伶俐在祈愿,长老和寨民也暗暗祈祷:既然汉人和布依已经是一家,愿祖先竹王早送贵子,以保夜郎王族香火不断、族姓绵延久远。   
阿哈十七岁那年冬天,年近不惑的伶俐终于怀孕了,而且是个男孩。金定小心呵护,寨里家里的大事小事,全由他和女儿阿哈打理。怀胎十月,伶俐今秋生下了胖儿子,高鼻纵目,前额宽阔,双唇笃实,由布摩取名为邦。   
云贵的艺术家们就是为竹王送子的仪式而来的。   
第二天早上,漫天大雾,三步以外不见人影。浓雾中听见人们互相吆喝和叮嘱,寂静中船夫的桨橹碰撞发出噼啪声。大雾之前的黎明时分,阿哈和颜如卿相依着在草堆旁睡着了。大雾弥天而来,他们的衣服、头发全湿透,被冻醒,发现寨子里的人们都差不多走空了。那些睡稻草堆的艺术家,在夜半寒凉时全钻到草堆深处没有人影,阿哈和颜如卿将他们一个个扒了出来。   
寨门已经打开。   
云贵高原的山区,大雾总是带来暖洋洋的艳阳天。少顷,太阳升起,山顶的森林露了出来,金竹大寨也露了出来。大雾如白云,一直往下退,退到阿哈湖上,再退向山下,最后沉迷消散在花溪水中。   
寨前岸边,大木船的两边并排聚集了十数只木船。头戴纶巾身著长衫的布摩站立大船头,凌空起舞祈祷上天。只见他长袖挥舞羽扇舒展,大木船无声离岸,向湖中的凯龙岛迅速驶去。大木船的正中,端坐着白皙美丽的伶俐,她含笑放眼江山,泪光盈盈,纤美红润的双唇蠕动,在默默地歌颂、低低地诉说她对天地神灵的感激。她怀里抱着刚满月的男婴邦,邦一直熟睡,世界的喧哗无法将他惊扰。金定年老的父母,慈祥温和,分坐在她的两边。在他们的身后,站立着英武的金定,手撑一把巨大的红色油纸伞,遮挡在父母妻儿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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