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回来之后,耿克毅基本上没做思量,就决定将晓嘉离世的消息告知耿若尘。他认为儿子同他一样,重情重义,对于生母的去世,若尘虽会心痛会悲伤,但也一定能理解他的悲痛欲绝,儿子与他最是心意相通。
耿若尘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母亲过世”?他明明从来没有称呼过耿克毅的夫人为“母亲”,何况,那个女人今天早晨还好端端出现在家中的餐桌旁。
继而,他忽然想起记忆角落中的那个人——那个在他六岁那年,一走了之的人。难道,那个人,不是早就死了?
说起来,耿若尘对于母亲晓嘉,没有太深的感情,毕竟当年晓嘉离台赴日的时候,他不过只有六岁,随着时光流逝,对于母亲的印象,真得已经淡到基本想不起来。
然而,耿若尘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思细腻,感情充沛,有情有义,孝心可见日月的人。
所以,他手中正捧着的书,因为他的震惊,掉落到了地上。他那双灿如晨星的眼眸,迅速蓄满泪水。他整个人开始颤抖,左手握拳置于胸口,右臂伸直,右手握拳置于身侧。然后,他用因为激动而变得不平稳,字字彰显不敢置信的声音,冲着耿克毅喊道:
“天呐,我不信,你骗我,我不要听!!什么叫我的母亲刚刚过世,你跟我解释清楚啊!!”
摔,少年仔,你到底是让你爹说话,还是不让你爹说话!你看你爹的眉心都打结了。
耿克毅看到如此心痛(?)的儿子,忍不住大步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依靠。哪里想到,耿克毅刚走近耿若尘,就被真情流露的儿子双手掐住肩膀,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一张陷入癫狂中有些扭曲的脸,时远时近,时近时远……然后,就觉得儿子的脸变得越来越多了……
好在,虽然耿克毅这几年因为患病,身体变得有些虚弱,到底还是比一直娇生惯养的耿若尘更有些力量,在他被摇得眼花头晕几近昏倒的时候,终于挣开了儿子的禁锢。
“若尘,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心痛的!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
耿克毅忽然后悔,自己不应该如此直接的将晓嘉过世的消息告知若尘。他的若尘是那么善良,那么孝顺,有着太澎湃的感情了。这样残酷而又惨痛的消息,对若尘来说,实在太过沉重,难以接受。
耿若尘被老爹挣开之后,倒是也没有改回拳头捶胸的姿势,而是双手抱头,嘶吼着哭出声来。他努力回忆着记忆中晓嘉女士年轻的模样,想要表现得更加悲痛欲绝,只可惜,那时候年纪到底太小,时间有隔得太久,饶是他有着再充沛澎湃的感情,也无法同空白的记忆引发共鸣。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耿克毅没等多长时间,儿子就自动停止了癫狂模式,重新切回正常模式。
“我以为,多年之前,她就过世了,所以才再也没有看过我。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耿克毅觉得儿子发泄过了,就已经能够面对晓嘉的辞世。毕竟,只有眼前这个自己与晓嘉的爱的结晶,才最肖似自己的性格,若尘一定能够继承自己的冷静与稳重。
“我接到你母亲的绝笔,得知她病重。于是我匆匆赶到日本,只是,她已经故去了。这些年,她吃过不少苦。我把她的骨灰带……”
“原来我的母亲一直活着,你竟忍心置她于不顾,你竟让她贫病而死!你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你是个衣冠禽兽!”'1'
耿克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两模式切换自如的耿若尘,用疯狂而又激烈地吼叫打断。原本还觉得素材过少,无法触动内心最柔软的部位的耿若尘,听到母亲独自在日本吃过不少苦,迅速代入各种悲剧小说中的主人公的情感独白,将母亲想象成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敢于同命运抗争,历遍世间所有苦难的悲壮人物。
于是,耿若尘迅速抢占了决胜点,冲着耿克毅毫不留情尖锐指责。他必须要唤醒这个被金钱腐蚀了灵魂的父亲的良心,不能让他继续这样重利轻义。
【私生子童鞋,你妈作为第三者,不悄悄躲起来免得被世人唾弃,难道还要理直气壮登堂入室来耿家当二夫人?你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耿克毅和他的小伙伴都被惊呆了,饶是他纵横商场几十年,饶是他养大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还是无法理解儿子现在的言行,论理论情,若尘的反应都不该如此啊。
“天呐,若尘,你应该和我一起难过,一起伤心,怎么现在要来指责我?”耿克毅的心在呐喊,他无法不觉得,此情此景的发生,肯定是源自于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于是,原本就因为挚爱的离世而陷入锥心惨痛中的耿克毅,想着要和共同面对失去至亲之人的耿克毅,因为儿子这出乎他意料的反应,终于引发了性格中暴躁的因子。
求而不得于是愤怒的耿克毅,给了还在一旁叫嚣着义正言辞指责父亲的耿若尘两个货真价实的耳光。
这是耿若尘第二次被老爹赏耳光了,倒也挺好记,第一次是一个耳光,第二次是两个耳光,如果还有机会,大概要依次类推了。
最近的四年,一直顺风顺水的耿若尘,有一次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傻了。然后,又因为这几年他的生活都太得意了,当年的教训早就成为陈年旧事被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耿若尘再次暴走!
耿克毅先生,冠心病再次发作!
可惜,这一次谢思纹没有留在耿家,她陪着婆婆出门拜访何家的长辈,耿培华到了要结婚的年龄。没有人及时对耿克毅施以紧急救援。
等一家老小赶到医院的时候,耿克毅先生,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然而,他,中风了……
俞碧菡的强势登场
如果用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来形容年轻时候在商场摸爬滚打的耿克毅,那么这应该算是一种明贬暗褒的称赞。但是,现在中风入院的耿克毅,却只能被所有受雇来照顾他的护士背后死命的抱怨,是真正意义上的抱怨,夹杂着厌恶。
中风之后的耿克毅,脾气比从前还要暴躁。如果说之前的他十次有八次在发脾气,现在就是十发十中。台大医院的小护士们,一个个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宁肯挨上司骂,宁肯被上司认定没能力,也不愿意挨到耿克毅跟前去照顾他。那个老家伙,身体不能动,嘴巴却不干不净,每天都口齿不清谩骂不停,而且,他有一只手尚算灵活,就总会在你靠近他的时候,将手边任何一样东西丢出去,故意砸到你身上。虽然照顾那个老家伙的工资很高,但小护士们还是能推就推,没一个愿意受那份窝囊气。
对此,耿家其他人,只采取一样措施,那就是提高薪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花的也是耿老先生亲自挣来的钱。
“美琪,这个女孩有十五六岁吧,你说她可以照顾爸爸?”
护士分内的工作,自然有医院负责安排,无论那些小护士是否情愿,她们也不得不完成自己的工作。可是,护士分外的工作,就需要病人家属来完成了。何况,偏瘫的病人,毕竟是不需要一直住在医院中的。
只是,要照顾这样一位偏瘫在床,不良于行,性情暴躁,无喜只怒的老年人,耿克毅身边的亲人,还真没有一个合适。且不说,耿老夫人早因为耿克毅从当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磨掉了对他全部的夫妻感情,两个儿子也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就只说现在他们全部都有自己的事业,也不能全天候留在病房中,时时陪伴。
至于耿若尘,他自从暴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家人都忙着应付耿老爷子的突然中风,哪里有空寻他回来。耿家的下人又只有老李夫妻和老赵,光维持耿宅日常生活,他们在人手上,也只能说是刚刚好。
所以,请一个有耐心,性情温和的人来照顾耿克毅,也是不得不为。
只是,看着美琪带来的这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瘦瘦弱弱,一副小家子气的女孩,谢思纹不得不怀疑,美琪是因为不平培华多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要伺机报复一把耿克毅。
“俞碧菡,你说过你从前在家中要照顾一大家子人是不是?”
美琪挑了挑眉毛,瞟了旁边的女孩一眼,然后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语气开了口。
思纹隐约觉得,美琪应该是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的,一时就有些不明白了,就美琪那种直肠子,对待不喜欢的人,不是应该直接打骂一顿然后不理睬吗?
“是……是的……何小姐……太太,我已经十八岁了,一直很能干,洗衣做饭我都可以。”
那个名叫俞碧菡的女孩,先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开口,然后,又彷佛鼓足了勇气,突然变得坚强坚毅,猛然抬起头,大声冲着谢思纹保证。
谢思纹一眼望进俞碧菡那双烟波转动的大眼中,这样拙劣的演技,攀高枝罢了,演得都要脱力了好吧。可见,这倒也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思纹在心中默默下了判断,顺便确定,美琪应该跟耿老爷子和这个女孩都有仇。
“既然美琪带你过来,就先留下吧。李妈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我也会随时过来检查你照顾老爷子是否尽心。”
思纹吩咐完,就把李妈和俞碧菡留在耿克毅的卧房中,然后和美琪一前一后出去了。
“说吧,打得什么主意?”
思纹笑着点了点美琪的额头,她也算是看着何家这个大小姐长大,私下里关系不错。
“什么都瞒不过思纹姐,不过这件事也是事发突然,我只好先把人带来,再跟你解释。不过,
幸好你没有拆我的台。”
美琪爱娇地皱皱鼻子,挽着思纹往花园走去。她准备边走边说,省得被人听了墙角。
“我跟你提过,大学里我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萧依云。刚入学那会儿我还挺讨厌她,因为她那个人过于天真,耳根子和心肠都特别软,特容易被人利用。只是后来大概是开了窍,既能明辨是非,又有原则主意正,我才和她交好。”
“呵~可不得了了,一根筋的人也能评判别人了。”
美琪正说着,就听见一旁的谢思纹笑出声来不说,还拐着弯嘲讽自己。气得她掐了掐思纹的胳膊,看着思纹夸张的做出痛得受不了的表情,才又继续说下去。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