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这句义有所指的话的朱正谋,猛地抬头,正好迎上耿培中含义不明的眼神。
“培中,刚刚我们对你父亲仔细检查过,他走得并不安详,而且可以说,是相当痛苦。你父亲应该是在情绪相当激动下引发了心肌梗塞,而且,通过对他身体检查,我们可以确定,他在去世前,受到了来自外界伤害。”
宋医生的话甫一出口,所有人的眼光就都集中在了朱正谋身上。此刻的朱正谋,哪里还有平时出入耿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
“朱先生,虽然你将公公房间中的一份文件拿走了,不过,你应该想不到,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以及,一个放在公公床头边被你忽略掉的小东西。”
谢思纹没有给朱正谋喘息的机会,她不止从身边的手袋中拿出一份文件,还拿出了一个小型录音机。那是她去给耿克毅送有关朱正谋阴谋的那份文件时,悄悄塞在床垫缝中的。
“谈谈遗嘱吧,朱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坚持这份遗嘱真实有效?”
就连耿若尘都不敢相信这份遗嘱是真的代表耿克毅的意思了,可耿培中却好似还在相信一般。
“虽说父亲的去世跟朱先生的描述有所出入,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这份遗嘱真实有效。”
“培华,你和培中就在遗嘱上签上名字吧。”
一直沉默着的耿老夫人最后拍板,她神色平静,彷佛去世的不是她的丈夫,不过是个稀松平常之人而已。
耿培中和耿培华依照母亲的吩咐,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接受了这份遗嘱。
耿若尘也在江雨薇的搀扶下,签上了他的名字。
现在,耿家的一切都属于耿若尘了。
然而,得偿所愿的朱正谋,却无法生出一丝喜悦。因为,他虽然猜不透耿家的其他人到底要做什么,可是,他能确定,等待自己的,不会是坐拥财富无数。
“朱先生,问你一个专业问题,是不是说继承父亲一切的耿若尘,除了得到财产,也应该承担债务偿还?”
债务?连番打击之下的朱正谋,只剩下机械点头。
很好。
耿培华将一叠日期不同的签有耿克毅大名,盖有耿克毅印章的账单放到了耿若尘身前。
“这不公平,就算父债子偿,也不应该只由若尘一人偿还!”
江雨薇已经成了耿若尘的代言人?
“江小姐,公不公平,不是依照您的意志来划定的。好处占尽才叫公平的话,这个世界才真是没有公平可言了。”
谢思纹凉凉地回击,她实在搞不懂,江雨薇的道德标准是怎样做到如此随心所欲的。
资不抵债。
昔日里狂妄自大的耿三少爷,在失去了唯一的依仗耿克毅之后,根本就成了牵线木偶,他被动地看着职业会计和资产评估师一项一项加减计算,然后被动接到通知,刚刚到手的馨园及其中一切,还不够抵债。
“老夫人,我要指认朱正谋,是他害死耿先生的!”
谁也不知道俞碧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里的,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悠扬婉转。可是,说出来的话再也不是对耿若尘的各种迎合,反而是一种雪上加霜。
原来,俞碧菡因为脚踝扭伤,不良于行,当耿克毅和朱正谋发生矛盾的时候,她还在门外。后来,朱正谋失控下的疯狂举动,全部被透过门缝悄悄查看的俞碧菡亲眼目睹。
在俞碧菡以为耿若尘可以继承耿家财富的时候,她是准备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现在发现耿若尘大势已去,她可不愿再被打回原形,继续过那些苦难的日子。现在指认了朱正谋,就算不能留在耿家,说不定耿老夫人也会给她一笔好处。
“哈哈哈哈!”
自始至终呆呆傻傻的耿若尘,忽然大笑起来。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承受不住。
“若尘!若尘!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陪在耿若尘身边的江雨薇,想要紧紧抱住狂笑的耿若尘,却被耿若尘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骗子!骗子!”
耿若尘薅起被打倒在地的江雨薇,一边大力摇晃她,一边声嘶力竭咆哮怒骂……
他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背叛了,他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如果不发泄出来,他要被活活烧死。
他必须要大喊!
必须要这样拼命大喊出来!
“嗝——”
正当所有的人都被突如其来陷入癫狂的耿若尘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刚刚还能挥手打人的他,忽然仰面倒地。
“他用力过猛,导致心脏供血不足……”
死了!
一天之中,耿宅送走了两个人!
“他这一生,年轻时一心争名夺利,中年时被人蒙骗,老年之后缠绵病榻。终其一生,不过是个悲剧。”
葬礼那一天,耿老夫人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致谢。当整个葬礼结束后,一直面容平和的她,忽然说了那么一句话。
至于耿若尘,他还是被埋在了耿克毅的身旁,在耿克毅坟墓的另一侧,墓碑的主人名叫朱晓嘉。他们的纠葛,就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解决吧。
苦心经营多年的朱正谋,虽然熬过了二三十年的等待,却在最后一刻经过大喜大悲接连受惊之后发了疯。法律没有判他偿命,只是判他终身j□j。然而,在他陷入到的幻境中,有无数人要来找他报复,每天他都拼命挣扎,竭力反抗,将自己弄得伤痕变体,终于有一天,因为无尽的幻境,死在了不断自残中。
俞碧菡背叛了耿若尘,指认了朱正谋,却没能从耿家任何一个人手中得到一毛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俞碧菡,很自然走上了一条不断傍大款之路,傍得还都是老大款之路。可惜,小白花的手段不过尔尔,豪门阔太收拾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江雨薇着实为耿若尘伤心过一段时间,当然,也可能是为曾多次出现在她梦境中耿家三少奶奶的位置而伤感。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辗转在无数重病缠身的重患病床前。这个世界上,重患常有,耿家父子不常有。沉重的生活负担让江雨薇终于变成了憔悴苍老的欧巴桑。
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番外 碧云天
“依云,你听说了吗?高皓天家的生意只怕保不住了。”
说话的人是萧依云的大嫂张小琪,她娘家本来跟高家关系不错,从前她也跟着去过几次高家,不过,自从嫁给萧振风,她就再也没同高家人有过来往。
高皓天在萧家的口碑实在太低了,多年以前,他同萧振风是同学的时候,追求过萧家艳丽无双的大女儿依霞,多年以后,他又死缠烂打追求萧家含苞待放的小女儿依云。不过,依霞和依云都看不上他。
婆婆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只是说高皓天性情不定。
张小琪心中有数,婆婆口中的性情不定,其实就是说高皓天那种人朝三暮四,不是良配。
可不,后来他在高夫人的软磨硬泡之下,娶了高家世交的一位千金,没想到,不过刚刚结婚半年,就听说他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后来竟然公然将人带回家中。
“怎么?不是说高继善产业不小吗?”
萧依云正逗弄着小侄子,软软的手,软软的脚,萧依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软化了。那些曾经在高家经历过的荒唐,早就都随着时间被尘封在上一世。
没错,萧依云是重生的。
上一世的萧依云善良天真,她来自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父母兄姐的疼爱。她的世界简单单纯,总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真心,就能换得别人真心以待。
那一年,萧依云不过只当了几个月的代课老师,就愿意毫无保留救助身世可怜的俞碧菡,甚至还把带回家,给她温暖与疼爱。
那一年,萧依云鼓足勇气追求爱情。她是那样的明媚与美好,灼灼其华,迷醉了高皓天的一颗心。她如愿嫁给了高皓天,以为可以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一年,萧依云听从婆母的吩咐,留在家中要做一个为高家延续后代的主妇,她宁愿失去独立的自我,也希望让两位别人的父母得偿所愿。
上一世的萧依云愚蠢悲剧,她无私为别人着想奉献着自己,却最终连自己的尊严都全部失去。
那一年,萧依云带回家的俞碧菡,就像农夫救回的那条被冻僵的蛇,也果然,她步上了那个可悲的农夫的老路。俞碧菡步步为营,蚕食鲸吞,勾引她的丈夫,巴结她的公婆,不断颠倒黑白,将她推入绝境,让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认定她自私蛮横,无情冷酷。
那一年,萧依云嫁的所谓良人高皓天,还在新婚燕尔之际,就跟俞碧菡暗度陈仓。他一面做出情深意重的举动似乎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边,共同顶住来自他父母的压力,另一方面,却不断跟俞碧菡做出各种暧昧举动。最后,终于在他的暗示明指中,在自己的心慌意乱下,做出那个令自己悔恨了一辈子的决定。
那一年,萧依云终于明白,以情换情,换来的可能是无情更可能是绝情,她一心善待的公婆,从未将她看做自己人。对于高家,她哪里是儿媳妇,不过是娶来延续后代的机器,得知她不能生育后公婆丑陋的嘴脸,是那样可怕到让人胆战心惊。
然后,俞碧菡的儿子高天理被送到了高家。
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天理”?至少不是她萧依云的。
高天理是插在萧依云心头的钝刀子。
上一世,公婆将高天理视为珍宝,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没有人可以碰高天理一根手指头。而高皓天更是喜欢透过高天理回忆俞碧菡,得不到的才是明月光是心头血。于是,他们一起将那个孩子宠得无法无天。所以,当俞碧菡的妹妹俞碧荷告诉高天理所谓的当年真相时,那个九岁的孩子将萧依云打翻在地,都没人上前拦上一拦。不对,有人拦了,是在她想要推开高天理的时候,公公拦住了她,而婆婆直接甩了她两个耳光。
也是那一刻,萧依云才终于清醒过来,她竟然在一场荒诞无稽的闹剧中,浑浑噩噩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十年。
然后,上一世的萧依云,来到了这一世刚刚成为大学新生的那一年。
教书育人的决定从来不是错的,与人为善的初衷更从来不是错的。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