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瓶酒灌下,夜雨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这让她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不再是一味的苍白了。
她用袖子擦擦嘴边的酒渍,眼睛一眯,表情自动转换为正经严肃模式,一股不容忽视的上位者气质从她身上升腾而起。
真是的。。。。久违了呢,以前每当夜雨老师有极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商量/开会,都会狂吃东西,然后发出指令。
山本的头低了一点,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如果给他系上红领巾,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可这样一来,他就错过夜雨眼里的那抹惋惜与歉疚之色。
“元柳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沉着,很稳重,“以后不用再来了。”
不用再来看我了。
山本惊讶的连老眼都睁开了,里面并没有一般老者的浑浊,只有看透世事的智慧和对于此事的讶异:“为什么?”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夜雨也想问自己。
最后,答案从心底浮现出来。她的嘴角噙起一丝温暖的笑,山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她这样笑过了。
这好像是。。。夜雨老师入狱以来,第一次,笑的那么自在又温暖。
“因为这里是无间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明了一切——无间终究是一个人独自承受之苦。
山本了然,心中失望之余,却觉得夜雨老师好像还隐瞒了什么。当然,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就被满满的不舍给冲淡了。
他成为她的学生一百七十七年;他成为她的名义最高看管者两千三百五十九年。
合计两千四百三十七年的情分,不是说去就去的。
“可是,若我不来,您的身体。。。。”他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夜雨面上的笑容依旧,原来你也知道中央对我下药的事吗。。。那为什么要袖手旁观呢?
还是。。。。不愿意出手?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释然。
“老师,其实我。。。。”
“可以了。”
“额?”
“我说可以了。”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的开口。“一直以来都给你添麻烦,真是感激不尽。”说完,她起身,倒退几步,重新跪下来,向山本行了个大礼。
“老师请您不要这样!”山本赶忙行同样的礼节,“学生承受不起!”
“不,你完全可以坦然接受的。”夜雨不愿意山本一把年纪还在向自己下跪,只好说,“元柳斋,站起身来。”
“您起我就起。”
“你先起来再说。”
“您若不起来。。。我就陪您跪着。”
可恶。。。。“好吧。。。你还是一如既往的。。。。”
的什么呢?山本想。不过夜雨没再说下去,他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直到在很长时间以后,为了尸魂界他不得不接受那个男人的要求时,他才想起当年老师那欲言又止的语气和惋惜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放松之情。
的什么呢?可惜,他大概永远不知道那个评价了吧。
看着昔日爱徒那瞬间苍老许多的背影被厚重的石门所完全挡住,囚室又陷入万年不变的黑暗。夜雨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望向山本离开的方向,似乎想用目光砸穿石门,最后一次再看看他。山本大抵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了。
抱歉了,元柳斋。
一直以来我都没令你失望,但这一次,请允许我要任性了。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会笑着叫我老师,笑容明亮、眼神干净的学生了。
我应该教过你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迟了,你无法反抗中央四十六室。可对于我来说,那是通往自由之路的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对不起,下一次见面,恐怕要与你为敌了。
【这样做真的好吗?】脑海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是空无,她刚才一直都在看戏。
总有一天会对上的,与其到时两人都痛苦,不如及早道别。
【我是指——你把全部赌注押在那个叫什么。。。蓝精灵的身上,就不怕万一失败了么。】空无撇撇嘴,谁会关心一个老头子啊,她关心的男人估计只有崩道吧。
噗,是蓝染,不是蓝精灵,而且。。。。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黑暗中,夜雨平日懒洋洋毫无斗志的眼睛却愈发明亮,就像愈斗愈勇的猛兽,里面蕴含的光芒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更何况。。。。再惨也不会比现在更惨呢。
【不过,我倒是很高兴你这么做。】空无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上几分喜气。
是因为向自由前进了一小步?
【也不完全是,倒是你啊,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对此,夜雨只是笑笑,没答话。尽管没人看得到那个悲凉的笑容。
诚然,父王没死之前,一直努力不让他失望;父王死后,忙着报仇;报仇完忙着改革;改革完直接下地狱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为自己而活了。
【这么看来,你还真惨诶,主人。】
可是对于我而言,只要能活着,就已经很感激了。
夜雨突然想到前世的一句话:我连活着都不怕,怎么会怕死亡!
这句话,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番外二·当年那些并肩作战的小伙伴们
一个身形纤细,容貌俊美的男子正皱着眉头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同样身处地下室的还有几名身着忍着装的蒙面人,战战兢兢的单膝跪地,听从他的调令。
粗大的蜡烛稳稳的燃烧着,冒出缕缕青烟,道臣达政的背影倒映在身后的墙上,被拉得极长。
“道臣大人,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了。”为首的部下快速的说话,带着几分焦虑,“保守派的主力部队正向铁川大人驻守的灵王宫大举进攻;而被蒙蔽的民众则要求交出当年杀害前任灵王陛下、前任太子殿下、前任二皇子殿下的凶手,长景大人正在拖那边延时间。可是夜雨殿下依旧病重不起!”
“可恶。。。是谁把他们非正常死亡的消息泄露出去的!当初该杀的不都杀了吗?!”
“其实当年之事还有一个当事人。。。”心腹部下小声地提醒道臣。
道臣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居然是他!昔日懦弱无能的三皇子,当今的傀儡灵王!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还是可能走眼了吗。。。。那贵族那边如何反应?”
“四大贵族中,志波家选择中立,朽木家和四枫院家则与我方敌对,南木家投靠我方,其麾下中小贵族皆随主家站队。”
道臣清隽的面庞此时宛如万古的寒冰:“有一家肯站过来已经是出乎我们的预料了。。也罢,南木家在四大贵族中实力最末,估计是想借此翻身吧,不用去特意管他们,遇到普通敌军就让他们上吧。不过切记,不要让他们与另两家贵族的部队直接对上,万一他们临时倒戈也是件麻烦事!”
“是!”一个人影消失。
“灵王现在在哪里?”道臣又问。
其中一个人回答:“属下无能,灵王陛下在中央四十六室的重重保护下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失去行踪了!”
“一个时辰前。。。正好是民众闹事的时间呢。”道臣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轻叩桌面,一下,两下。“看来那窝囊废早就和老鬼们串通好了;不能怪你们。”听禅早已经有预感,在很早以前就做了防护措施。。。。若他乖乖听话,她就不会发动它。
道臣拿过桌上的毛笔,快速的写了点东西在上面,然后放入密封袋里用火蜡封好,最后盖上自己的印章和夜雨的大印——夜雨病重期间,他全权负责处理政务。
他把袋子递给为首的部下,神情肃然的交代他:“信纲,马上、立刻把这个东西交给技术院的院长滕牧结城手里。一定要亲手递交过去,万万不可委于他人之手!别让任何人看到你!明白吗!”
“是!”信纲眼里流露出坚毅的神采,双手接过文件,小心放好,原地消失不见。
“民众那边呢?”道臣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中央四十六室列出所谓的‘七大罪’,广发传印;又命人扮作平民,混在人群中进行煽动和组织!”一个下属马上接口。
“哼!”美男子嗤之以鼻,“那群无知的蝼蚁,也不看看是谁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一受到奸人挑拨就愤慨激昂的!平日里只会敌视上层,一到关键时刻就跳出来!”
“那我们应该。。。”
道臣沉吟片刻,正欲答话,一个人影却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道臣大人!道臣大人!”来人的声音里竟带有几分哭腔。
“发生何事了?!”道臣达政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灵王宫那边没有消息,技术院的指令也不知送达没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长景大人。。。。长景大人他。。。。”
“怎么样了?!快说!!”道臣猛地站起身来,桌上的砚台翻倒在地,洒了一地墨汁,他也不管。
“大、大人他。。。。。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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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景忠次郎,生于元光历五十三年,为当朝治部卿长景徐然之长子。长景人如其名,为人宽厚细心,忠君爱友,深得他人信赖也。长景为听禅公幼年好友,后效忠于公,至死不渝也。其擅处政务,为听禅公麾下文众之首。
长景平日素好食,铁川流年曾嬉笑曰:“吾友真乃吃货也。”长景闻之,面无怒色,坦然笑对,曰:“不知孰人喜与吾争食焉?”铁川面有愧色,匆匆告退,逃之。
其成年后继承长景家家主之位,并娶有一妻,膝下育有两子一女。长景重教,亲著述《长景家书》一部,用于平日教育子女,光复门楣之途。家书共分三卷,乃《为人》、《处家》、《立世》三卷。此文文意畅顺,浅诉寓理,情深而暗隐,劝人而无声。听禅公阅后,更为此书立序,足见长景功底之深厚。
元光历二百七十四年十二月十六日晚,听禅公悍然行刺灵王,随即诛杀太子、二皇子和一干皇族血亲。此次叛变,亦名为“日殇十二月”。次年春,听禅公立年幼七皇子为帝,该国号为“元佑”,公升任左大臣一职。长景忠次郎随任右大臣,辅佐听禅公处理大小之政事。同年,推启改革。
元佑历一百五十八年三月九日,以蓄谋已久的中央四十六室为首之改革派诸人,发动“陨樱政变”,挑起尸魂界内战。长景忠次郎于劝说暴动民众途中遭遇身刺,经太医抢救无效,卒,时年三百七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