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接过了茶杯,将它捧在手里,淡淡地回她:“我会尽快长大,弥涅耳瓦。”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按照我给你的步调来做。”弥涅耳瓦揉了揉她额前的发丝,“你最该注意的是你的健康。”
女孩儿点头,不做声。
平安夜不久便悄然而至。布鲁尼庄园已布置一新,布鲁尼家族却不像其他贵族习惯的那样在平安夜这天举办宴会。入夜的时候,书房的里间安置了一张舒适的小床,庄园的小姐温蒂?卡特?布鲁尼正半躺在床上温暖的羊毛毯下,床边坐着布鲁尼家族的私人老医生皮尔洛,他在替她看诊。
弥涅耳瓦?布鲁尼就坐在小床另一边搁置的一张软椅上。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皮尔洛把他的听诊器收进铁皮盒子里,又接着收拾其他的设备:“这个月也没有伤口感染,免疫力下降得不是很厉害,下个月还像我上次交代的那样多注意一些就可以了。”
弥涅耳瓦听完轻吁了口气,“麻烦您了。”
皮尔洛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帽子,告别前冲她点点头:“相信新的一年会更好,公爵大人。”
她回他一个微笑,把他送到了书房门口。
刚刚重新回到小床边的椅子旁,又有仆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公爵大人,花农们已经排队等在外面了。”
“叫他们进来吧。”抬高音量对外头的仆人吩咐完,弥涅耳瓦弯腰吻了吻温蒂的脸颊,小声说:“我去跟他们聊聊。”
温蒂颔首。这是布鲁尼家族的传统,每到新年都会给庄园里的所有仆人发放补贴,并帮助他们在平安夜之前把他们的家人接到庄园中来,共度平安夜和圣诞节。下人们对此总是感激不尽,因此他们都会赶在平安夜这天,带上家属陆续来到布鲁尼家族的族长面前说上几句话表示感谢。
布鲁尼家族在这一年为了扶植意大利南部工业而无偿献出了四分之一的家产,这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庄园里的仆人都听说过的。他们还担心这年的补贴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无法发放,没想到仍旧一切如常。这令他们每个人都激动坏了,走进书房在弥涅耳瓦跟前鞠躬的时候,他们个个都红光满面。
“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们的感激,”嘴拙的仆人们总说着相似的话,眼里盈满了泪水,激动得双手发抖:“上帝保佑您,布鲁尼公爵!”
也有穿着邋遢的孩子上前来抱抱她,为她祈祷。
弥涅耳瓦?布鲁尼则会微笑着接受他们的拥抱,在他们的耳边交代新的一年也要听从父母的教导,爱他们的家人。
这就像一场漫长的仪式,她在庄园仆人们的眼里接近天父。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拿什么换来了善待他们的资本。
爱必然与牺牲为伴。
☆、谢匹菈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2014。1。4
上章有人说虐,其实我觉得一点都不虐啊T。T倒是虐到了安娜……
弥涅耳瓦这个人吧,其实从上章也可以看出来了,她对自己人很好,对外人则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总的来说,她就是那种会站在所有她要保护的人最前面,阴狠地手刃一切阻碍和敌人,再擦干净满手的血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对自己人露出微笑、给他们拥抱的人。
这章先心疼了一把乔托……然后又各种爱科扎特了>/////<
其实科扎特说“改变”那一段,也是他后来建议乔托当自卫队首领的原因。论领导能力,我觉得科扎特和乔托是不相上下的——论对故乡西西里的感情,这两人也同样不相上下。问题在于,科扎特在外漂泊多年,在西西里的人际关系散乱,已经缺乏地域性组织力了,但乔托不一样。
科扎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至于这章的后半段,我说过,阿诺德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嘛w
“今晚你真的不去巴勒莫参加晚会?”
托尔托里奇一间小饭馆的包间里,乔托正和科扎特一起布置房间。这天是圣诞节,他们打算晚上邀请安娜跟她的嫂子萝拉、侄女贝拉来过圣诞。主意当然是乔托出的,晚上的圣诞大餐由G和卡列琳负责,乔托跟科扎特的任务则是打点好他们租下的这个包间,还有给孩子们的礼物。
“托纳托雷公爵的晚会有那么多嘉宾,也不缺我一个吧。”乔托有点儿费劲地踮起脚把一颗星星挂到圣诞树的顶端。这株高高的圣诞树是他拜托蓝宝挑选的,现在乔托可真有些怀疑蓝宝还在为他不能陪他过圣诞的事生气,不然也不会故意挑一株这么高的圣诞树。“真不好意思,科扎特。突然麻烦你们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不会,刚好我婶婶也提过要我们邀请萝拉她们一起来过新年。毕竟发生了这种事……”科扎特已经捣鼓好墙上的彩条,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他比较高,搭上一张小板凳就能伸伸手够到墙顶边缘。
来到乔托身旁,他也弯下腰拾起小布偶挂上圣诞树:“热闹一点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乔托总算搁好了用漂亮的金色纸张裹好的星星,收回手的动作顿了顿,“安娜还没有把汤姆的事告诉萝拉。”
“她不希望萝拉太难过吧。贝拉还这么小,以后都得靠她跟萝拉一起照顾了。”科扎特并不奇怪安娜的选择,他能想象那个姑娘在失去哥哥后面对嫂子跟侄女时是多么难过,她一定不希望她们也像她一样绝望,才决定独自承担真相。
圣诞树较高的上部已经挂满了小饰品。科扎特正在装饰中间的部分,乔托便席地坐下来,拿起脚边袋子里的小饰物,仔细挑选着装饰圣诞树的下部。
“我总是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捏起一片红色的小纸花,他眼睑微垂,金褐色的眼仁中光芒稍稍暗淡下去,暴露在冰凉空气里过久的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纸花颜色鲜艳如火,指尖触碰到的却依然是凉意,“但是根本就没能改变什么。她来向我求救,我也没有救回汤姆。”
身边的科扎特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他。
“听说你们很小的时候就是朋友?”
“从七岁开始。那天教父刚告诉我我的父母去世的消息,安娜也是在前一天失去了母亲。我们都跑去了萨蒂西玛教堂,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唱诗班练习室的门外哭。”金发青年扭过头对他笑笑,将纸花放到手心里轻轻握着,像是想要把它捂热:“第二年的春天,我又在教堂外的广场边见到了她。在那之前,我跟着G一起去建过铁路,在那里我们认识了汤姆。后来我告诉教父他们是我的朋友,教父就给他们兄妹在庄园里安排了一份工作。”
科扎特盘腿坐下来。圣诞树被摆在靠近墙角的位置,他俩都挨着墙坐,视线刚好可以越过苍绿的细长树叶看见对方。
“我十三岁那年,犯了一个错。很严重的错。”乔托重复一遍,好像在强调什么,接着轻声叹了口气,缓缓眨了眨眼,目光变得柔软而黯淡,眼眸中映着窗外投进的天光,薄薄的像一层水雾, “我把一个因为偷偷去看望孩子而染了瘟疫的女仆藏在了庄园里。当时是想着她已经没有了丈夫,要是再因此丢掉工作、最后又死在病痛里……那她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太可怜了。我悄悄把她隔离在一间小杂物房里,被安娜发现以后还恳求安娜替我保密。结果消息还是走漏了,我没想到贫民窟里感染上瘟疫的人全都跑来庄园乞求帮助……他们疯狂地扑到庄园门口,相互踩踏,不要命地撞上守卫的枪口……场面完全失控了。
“最终守卫们被允许开枪。很多贫民死在了庄园外。”他把手中的纸花放到了面前的圣诞树上,手指被针似的树叶扎得有些疼,“庄园里来了一次大清查,更多私自去贫民窟探望亲人的仆人被查了出来,跟那些有可能染上疫病的仆人接触过的人也是。他们在当晚被送出了庄园。安娜跟汤姆也在里面。”
低头再次伸手在袋子里掏了掏,乔托终于合上了眼。
“这些全都是我造成的,科扎特。那些贫民的死,那些仆人丢掉的工作,安娜被送去托里斯小镇做妓/女……都是我造成的。”
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又非常笃定,像在告诉科扎特,更像在让自己谨记。
“还有,”沉默了一会儿,科扎特忽然边开口边伸出右手,也在袋子里掏掏,拎出了一片小雪花,“这次青年党的事,第一时间安顿好所有逝者家属的是你。上次的罢工运动,策划一切帮工人谋利的是你。每年跑遍整个西西里岛替福利院征集捐款的也是你。”
乔托微微一惊,睁开双眼,望向红发青年。对方不急不躁地把雪花片挂在了一个小枝桠上,才转过脸来对上他的视线。
“看来我猜对了,”科扎特冲乔托一笑,“之前的罢工运动,的确是你主使的吧,乔托?”
他的笑容还是同往日一样温善无害,没有心计。这让乔托从惊讶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不再做什么掩饰,回他一笑算作承认,坦白道:“这件事闹得很大,我没有告诉G以外的任何朋友。他也帮了我一些忙。”
“嗯,我明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缠,科扎特好像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只是认真地看着乔托的眼睛:“这些都是你做的。而且,将来你还有很多时间。你能做更多。”
把装满小饰物的袋子拎到一边,科扎特挪了挪位置坐到乔托旁边。
“谁都会犯错,乔托。我们不一定能得到原谅,也不一定能原谅自己。可是我认为,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做点什么来弥补,我们还能改变什么。”他摘下自己一直忘了取下的帽子,扣到了乔托的脑袋上,咧嘴对他笑了:“难道不是吗?”
乔托回视他。他记得在安娜他们离开蒙托庄园的那天晚上,汤姆?蒙托把他叫到书房,跟他谈了很多。这位教父没有责备乔托,也没有安慰他。他只对乔托说了一段类似的话。“指责、眼泪还有懊悔,统统是没有用的,乔托。在错误开始以后,你最该想的是怎样去弥补,还有未来该怎样避免同样的错误。要记住,你还年轻,还不至于失去一切。”他是这么说的。
“谢谢你,科扎特。”乔托的嘴边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笑。
科扎特见他心情好转,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