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托还站在楼梯口,他看着那个拐角,迟迟没有挪开脚步。
而就在此时,托尔托里奇小镇外的贫民窟里是一幅完全不同的光景。一间破败的小石屋内,温蒂?卡特?布鲁尼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之中。她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绑得结实,系在她头上的黑色布条遮住了她的全部视野,纸团将她的嘴塞得严实。她看不见光,说不了话,既没有瑟瑟发抖地哭泣,也没有试着挣扎。她就这么靠墙坐在一堆铺垫得粗糙的甘草上,苍白如纸的皮肤与身后灰黑的石墙对比鲜明,好像要在昏暗的光线里发光。要不是她的腰杆依旧挺直,甚至会让人怀疑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G来到小石屋门前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他足足看了她三分钟,也没见她动弹一下。
“喂,”扶着低矮的门框上端,G跨出半个身子,叫了声门口负责看守她的邦尼,“你给她吃饭了吗?”
他已经喝过了辣椒苏打水,嗓音沙哑得熟人都分辨不出来。
邦尼回头看他。自从得知了汤姆他们的死讯,这个瘦小得像是侏儒的男人就迅速消瘦下来,他浑身仿佛就剩一副骨架和一张皮,就像那些被秃鹰盯上的将要死去的饿乞。他的眼睛也暗淡无神。很多时候,G都觉得他的确是快要死了。
“吃了。”邦尼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咧嘴笑起来,鼻腔里哼出叫人头皮发麻的冷笑,一双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真是个小贱/人,瞧瞧她平时吃的都是什么美味?现在沦落到变成人质,还不是连踩过的黑面包也吃!”
G皱紧了眉。他发觉把这个小女孩儿交给邦尼来看守是个错误的选择。
“让你看着她,不是叫你折磨她。”
“折磨她?我还给她食物,这可不是折磨!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连垃圾桶里掏出来的黑面包都吃不到吗?!”不自觉地站起了身,邦尼一步步走得摇摇欲坠地逼近G,双手放在胸前,十根手指似是鹰爪一般僵硬地弯曲着,涨成猪肝色的脸上表情疯狂,发着抖咬字,眼里好似燃起了一把火,要把他自己燃烧殆尽:“而且她的姑姑——那个该死的——婊/子养的弥涅耳瓦?布鲁尼!她杀了汤姆!她杀了多少我们的兄弟!”
没有多做思考,G抽出兜里的手枪,快速上膛,握着枪柄将枪口抵向邦尼的脑门。他看到邦尼逼近的动作霎时间停住。邦尼睁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半张着嘴瞪着G那张右脸颊纹着鲜红火焰刺青的脸。愤怒、惊讶,全部的情绪都在邦尼的脸上凝固。
G蹙着眉跟他对视。不像乔托,G不爱跟别人讲道理。他也不像乔托那样仁慈。
“闭嘴,邦尼。”简单而直白地警告着面前的男人,G稍稍用力让枪口更紧地抵着邦尼的额,不躲不闪地回视他仇视的眼神:“那是她姑姑干的事。我不想听到任何你在人质身上发泄情绪的借口。”
邦尼的身体在颤抖,因为怒火,也因为恐惧。
良久,G收回了枪,转过身走回小石屋内。他看了眼甘草堆旁倒下的水壶,顺手拾起它,走到棕发女孩儿跟前,蹲下身,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才问她:“要不要喝水?”
女孩儿闻声抬起头,好像在借着声音判断他所在的方位。
几秒钟过去,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G拧开水壶的盖子,动手扯下塞在她嘴里的纸团,把壶口搁到她嘴边,挨了挨她干涩发紫的嘴唇。女孩儿低头,细细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向后退了退,示意够了。G便盖紧壶盖。
“先生,”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棕发女孩儿却在这时突然出声,“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她说话很平静,不紧张,也不大声嚷嚷求救。G抬眼看她,没有回应。
“请您替我检查一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女孩儿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许,继续说道,“我有点头晕,这可能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要是受了伤,就能感觉得到痛。”G说着,准备重新将纸团塞进她的嘴中:“不要耍花招,小鬼。”
“我有痛觉缺失症。”就在纸团挨近她的嘴时,她冷不丁启唇说。
G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皱眉,仔细看着女孩儿没什么表情的脸。
“请您替我检查。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她接着这么告诉他。
考虑了一会儿,G还是放下纸团,伸出双手将她扶着站起来,捋起她的袖子给她检查胳膊。“必须全身都检查一遍,”温蒂又淡淡地提醒他,给他更好的建议:“您可以脱掉我的衣服,但不要太久,不然我可能会被冻死。”
G停下动作,望着她的小脸。她穿着几层厚实的毛衣,最外头还裹着一件长羊绒袄。他解开那件羊绒袄的扣子,给她脱下来,手掌刚好接触到了她的后背——湿凉的感觉让他顿了顿,把手收回来,指尖沾上了点儿红色的液体,带着很淡的铁锈味。
“背上有伤。”利索地将羊绒袄套回她瘦小的身躯上,G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再次挨着墙坐下,顺势拿起纸团塞回她的嘴里:“不要乱动,我去找药。”
女孩儿点头,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了下来。
两个小时以后,在G的帮助下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她被推上了一辆马车。车轮一路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轱辘轱辘滚动,她在颠簸间一言不发,能够感受到马车走得非常慢。仿佛又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马车才停下。她被粗暴地拎下了车,呼吸到了西西里一月份的夜间湿凉的空气。
“叫你的所有士兵都把枪放下!”
一个粗犷的男声突地喊道。
几乎是在同时,有人扯下了遮住温蒂双眼的布条。四周是荒凉的平地,不远处有人拎着煤油灯,光线不强,她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下来。两个男人一人钳住她的一条胳膊,分别从两侧用枪口指着她的太阳穴。还有不少人拦在她跟前,他们无一例外都抄着枪,她只能透过重重人影之间的缝隙朝前看。
她知道弥涅耳瓦一定就在那里。
“我要确认她没事。”果然,弥涅耳瓦的声音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响起。
于是有人推了推温蒂,“说话。”
“弥涅耳瓦,”她顺从地抬高音量开口,“我没事。”
挤在她前边的人影松散了一些,钳着她的两个男人架住她往前走了几步,视野便开阔了不少。温蒂看见了弥涅耳瓦,也认出了他们的所在地:布鲁尼庄园的后门。
弥涅耳瓦就站在距她二十余米外的位置。她的身后是布鲁尼家族的百人军队,只是全部士兵都已
经把枪扔到了脚边。弥涅耳瓦自己也扔掉了手枪。温蒂还在那支百人军队里看见了乔托的身影,他站得离弥涅耳瓦很近,过暗的光线中温蒂看不清他的神情。
“皮兰杰洛。”弥涅耳瓦紧盯着立在最前边同她交涉的男人,“你们想要什么?”
她还是与往常一样身姿笔直,面上没有一丝慌张。这样的姿态让皮兰杰洛感到恶心。他不会忘记那些惨死在她手上的同伴,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还有来自对面乔托那目不转睛的注视,皮兰杰洛真想豁出一切看看弥涅耳瓦?布鲁尼跪着爬到自己面前狼狈地哭喊着求饶的样子。
他想要一脚踩上这个女人漂亮干净的瓜子脸,在她面前一片片削下她侄女的肉,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你能拿什么换她?”这种疯狂的念头使他忍不住问她。
皮兰杰洛看见弥涅耳瓦身后的乔托冲他皱起了眉头,那是不赞同的表情,因为这句话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庄园里的那几箱疫苗,”弥涅耳瓦面不改色地回答,“还有我名下的所有财产。”
“谁要你那些肮脏的财产!”赶在皮兰杰洛给出回应以前,跟在温蒂后头的邦尼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刺耳的尖细嗓音破口大骂:“虚伪的臭婊/子!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么?!像你这种恶毒自私的魔鬼,还舍得用什么换这个小鬼的命?!别说是拿你自己的命来换了,就算你说你能拿你一根手指换她,我们都不信!”
他扯着脖子嘶吼,很显然已经情绪失控。与其他士兵站在一起的乔托转眸看向了皮兰杰洛。他在皮兰杰洛脸上瞧见了隐忍的神色,他知道这代表皮兰杰洛还是理智的,他该是时候阻止这段插曲的继续了。
但乔托没有料到,弥涅耳瓦在这时出了声。
“那么,”她看着皮兰杰洛,“是不是只要我能切下自己一根手指,你们就把她还给我?”
邦尼粗鲁地抓住温蒂的肩膀摇晃,还在发了狂地叫嚣:“你以为我们会信——”
他的话最终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他看见,弥涅耳瓦?布鲁尼一把抽出了腰间挂着的军刀,二话不说地握紧刀柄把刀刃插/进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刀锋一转,狠狠削下了自己的食指。
☆、情感碰撞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2014。1。4
窝又来捉虫了!话说窝每次都是躺在床上用手机看一遍然后捉虫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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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回到老家了……
没休息好,头疼,先去睡觉。
乔托震惊地看着弥涅耳瓦?布鲁尼。
他就站在她的左后方,借着身边士兵手里煤油灯的灯光,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瞬间被猩红的血液染红的白色手套,还有她下颚紧绷、双唇紧抿的侧脸。被她削下的食指跌落在她脚边,她垂眼,面色不改地将军刀插回刀鞘,扯下那只血淋淋的手套,从衣兜里掏出另一只备用的手套把伤口下端扎紧。
一系列动作都干净利落,既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在场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现在,就像你们要求的,”棕发女人抬头,迎上皮兰杰洛惊诧的目光:“一根食指,换我的侄女。”
她冷硬的语气终于让乔托回过了神。他眨了眨眼,试着冷静下来,好及时给皮兰杰洛下一步指示。
那很可能是幻术……乔托告诉自己。弥涅耳瓦?布鲁尼再怎么担心温蒂,也不可能这么冲动地削下自己的手指。她不至于这么冲动的。她有能力用幻术骗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就像那晚她若无其事地带着他从庄园的后门走出去一样。
尽管如此,乔托还是忍不住往她的左手看过去。事发太突然,这些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了解皮兰杰洛,也相信他不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