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做人丫鬟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王熙凤见两人在她面前小动作不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干咳了几声,在胸口捶打了起来,等到平儿赶忙上前端茶倒水伺候一番,这才平静了下来。
既然鸳鸯开口了,这薄面就当赏她的,不过,敢在她面前耍心眼,这胆子还不小。
“瞧瞧这小嘴厉害的,赶明儿我得去找老祖宗问问,她到底是用什么水养出如此俊俏的丫头,怪不得暗地里瞎寻思的人不少,我瞧了都想把你从老祖宗那里讨了来,就是养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干,我看着也高兴。”面子我给了,可我偏不让你安安稳稳地从台阶上下来。
抓着绢帕的手一紧,“可不敢笨手笨脚的砸了奶奶的招牌,不过要是时常叨扰奶奶,来讨上杯茶,还望奶奶不要嫌弃我嘴笨。”不愧是掌家那么多年的琏二奶奶,句句话都往人心窝子里捅,不过她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
“行,我不难为你了,要是下次,老祖宗舍不得你,我就把平儿扔过去,让老祖宗费费心,给我调教出个你口中的忠的丫鬟。”点到为止,也顺便敲打了平儿,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儿了。
其实,她能容忍丈夫的背叛,因为没少被伤害过,可是她却不能原谅平儿的背弃,不只因为她们被牢牢的绑在一根绳子上,而是在这个家里,平儿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所以,不容背叛,绝对不能。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难受的几乎不想开口说话,却还强打着精神跟鸳鸯周旋半天的缘故,只是为了敲打敲打她那不听话的贴心人。
“瞧我倒是把老太太吩咐的正经事给落下了,今儿是宫里娘娘‘二七’,因着‘头七’是在宫里办的。老太君说:宫里那是个人走茶凉的地,还不知得怎么欺负娘娘,这‘二七’,我们就得给娘娘补上,办的热热闹闹的,让娘娘回趟家给老太太太太老爷宝二爷的拖个梦,也好宽宽大家的心。老太太说这笔银子就让官中出了,多少都给,不能亏了娘娘,这才让我问账上支些银两凑凑手,二来老太君说二奶奶身子骨不利索,要我和平儿多多帮衬着,千万不能累到二奶奶分毫。”
见终于提起这件事了,王熙凤也没感到意外,借着听鸳鸯说话的时候,闭目养神了起来,只是越听着,心里就越发凉了起来。
想到老祖宗这几天任凭着宝玉胡闹不说,为了讨宝玉欢心没少在账上支银子,这宝玉成婚的窟窿还在那摆着呢,又这唱一出那演一出的,王熙凤暗自咬牙,莫不是这若大的家产就全是宝玉他一人的?
可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老太太的支持,管他什么元妃宝玉的,只要这官家的权利一日在她手上,那谁都甭想好过,今儿个吃的了,明儿还得让你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抬起手臂支撑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努力扯出个笑脸,“你去回老祖宗,这娘娘的事情就是府里的事情,自然得让娘娘风风光光的带着体面走。顺便带个话给老祖宗,待我身子利索点了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你们平时也多劝着点,让老祖宗看开些,也希望娘娘在天上能保佑宝二爷顺顺当当的。”
在听到保佑宝二爷的时候,鸳鸯心中一惊,面上却没有露出些什么来,只暗暗记了下来。
“我等会就去回老太太的话,这还有第二件事,老太太这几日在整理库房的时候,看见几样稀奇的东西,听说是先姑奶奶在的时候,打扬州送来的,因着姑奶奶和林姑娘都不在了,老太太见了也伤心,就只留了几样当念想,又让我给二奶奶送来几样,尤其是几个玉镯,听说有个还是老太太当年的嫁妆。老太太说玉养人,让二奶奶闲来没事多把玩把玩。”说完拍了拍手,外屋候着的几个丫鬟就将东西端了进来。
掀开盖子,王熙凤一下子就被那个两尺来长的花盆给勾住了魂,这盆玉制的红珊瑚一直都是老祖宗心头最爱的东西,每天都要看上几眼,擦拭什么的更是不假他人,上回就连宝玉磨了好久也未曾得手。
其实,这盆东西很有来头,据说是先姑奶奶从林家库房里淘换出来,然后借着老祖宗五十大寿的时候送来的贺礼。起初那时刚嫁进来的她在每次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一屋子的珍奇异宝,当时就想这府里好东西铁定少不了,比起她娘家富贵不少。
直到后来,听姑妈愤愤不平的时候,她才知道,那屋子里的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有的人家几辈子也积累不了几件,而老太太的那些宝贝不过都是“她那孝顺的女儿从夫家翘来的墙角”,这是她姑妈的原话。
不过她和姑妈并不在意,那些东西,现在是老太太的,未来不就是她们的,又何必去管它是谁家的墙角灰。
玉制红珊瑚树虽说稀奇,但却还不至于到让她那看上去不关心世事的姑妈馋涎那么多年,不似埋在泥土中的珊瑚树,这个假珊瑚的的确确是以五彩细沙为底,琉璃作盆斜插于其间,而最为奇特的是玉珊瑚竟非人工打造,而是从海底孕育而生。
轻轻抚摸珊瑚的枝枝干干,曲折又冰凉的触感让她没由来的心里一沉,老太太把最宝贝的东西都割爱了,却没有给最疼爱的心尖子,反而到了她手上,太不寻常了。心里突然间蹦出了一句话:
事有反常即为妖。
收起眼中的不解,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言一行皆代表老祖宗的鸳鸯,柔荑顺着珊瑚滑下,手指插入细沙间,细腻的沙子一次次从指间穿过。
“沙沙”声让透着诡异的屋子更加静寂。
“难为老祖宗有什么好东西都念着我,可我这满脑子金银的俗人要真把这东西摆在屋子里,还不让人笑话,说这琏二奶奶什么时候也装起斯文人了。上次见宝兄弟一直念叨着这东西,还是麻烦你和老祖宗说说,我就用的惯金金银银的,猛地一碰上这些怪燥的慌。”
指不定有什么事情要用上她,大家摊开了说,这出头鸟她也就当了,可越是这么藏着捏着,她就越不能收下这东西。
鸳鸯心里暗叹:琏二奶奶果然是个厉害人,就是不知道和宝二奶奶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况且,那件事。。。。。。。
“这事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还得待我回禀老太太之后,请她老人家拿主意,若是她同意了,那我就带着银子把这东西给赎回去,你说可好,王当家的?”说道最后,鸳鸯倒是自己先把自己给逗乐了。
王熙凤也被鸳鸯的话逗得大笑了起来,“行,我就暂且收下了。”
“那二奶奶先歇息着,我这就去回禀老太太。”在临走前赶忙给平儿使了个眼色,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而回到贾母房中的鸳鸯则一边替眯着眼养神的老太太捶腿,一边轻声说起了刚才的事情。
待说道一半时,史老太君突然开口说道:“这凤丫头可真有张利嘴啊,你从我账上给她支点银子,就说这是我单独给的,权当是我这老婆子给我那苦命的孙女的一点子心意,让娘娘安安心心的去,也保佑府里顺顺当当的。”
鸳鸯表示记下之后,挥了挥在两旁伺候着的几个丫鬟,等他们退下之后,跪在炕上的她停下手上的活计,爬到垫在靠枕上歇息的老太君身边,俯下身子,附在耳边低声说道,“老太太,还有一件玄乎事儿我从二太太身边的丫鬟那里听来的,到不知是真是假。。。。。。。
。。。。。。。。
良久之后,只听得老太太低声咛喃着:“玉儿”。
第18章 琏二奶奶(下)
那厢,这几个月身子骨时好时坏的老太太在听到宫里娘娘殁了的时候,悲戚之情无以言说,当场就哭得背了气,让沉浸在哀伤中的众人又是一番忙碌。后边的十几日,她日日卧于床榻,以药吊命,起色虽慢慢好转了过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已经下不了床的老太太怕是时日无多了。
可即使是到了这般境地,史老太君还是不得不为失去元妃这个最重要支柱的荣国府安排与筹谋。
“老太太,来,喝药了”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中药,半跪在床头的鸳鸯轻舀半勺,勺底掠过碗沿,水珠顺着碗壁滑下。扑鼻的苦味在她心底划过一丝苦涩,世人都说这世上最苦的是药,可在她看来,其实命才是最苦的。
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似是在一夜间松垮了的脸,熟悉却又陌生的让人害怕,浓浓的不舍与留恋占据了她的心,而更多的却是无限恐惧与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
恐惧。。。。。。。那个永远的离别。
微启着红唇许久,可最终也只剩绵长的哀婉与叹息。
待热气散去后,便将勺子平稳的递到史老太君嘴边,勺子前泛白的嘴唇一动不动,见状,泪水夺眶而出的鸳鸯赶忙扭过头,用绢帕将泪水擦净,抿着嘴,抬起头不停的眨着眼睛,硬是将从肚子里一涌而上的苦水又给倒了回去。
“老太太,喝药了。”抑制着那抹伤感,佯装着平和的鸳鸯凑进贾母耳边开口说着,这下沉睡中的贾母才动了动眼皮子,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嘴巴前面的那半勺苦药,皱了皱眉,却还是抖了抖嘴皮,张开一条小缝。
而鸳鸯趁机将药水顺着缝隙倒了进去,半勺灌完后,她一手将勺子放回碗中,另一边则迅速拿起绢帕擦拭着顺着贾母嘴角流下的棕色液体。
就这样半勺半勺的,直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那小半碗的药这才快见底了。
还差着最后几勺的时候,只见贾母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喝了,“老太太,这还差着几口,喝完了身子才能恢复的快。”
“拿下去吧,天天都闻这一个味,肚子里都犯着恶心。”一直没有说话的贾母看着贴身丫鬟如此坚持,便有些不高兴了。
“好,那我给您弄点茶,漱个口,也好冲冲那股子药味,顺便呐,把病啊什么的都给冲走。” 比起一开始老太太昏迷的时候,现在能差不多把药都给喝完,鸳鸯还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也就顺着贾母的话给说了下去。
“我这身子拖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原本还想着能去庙里再见我那可怜的玉儿一趟,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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