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目光死死盯着阿次不说话,后者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一句话也不敢说。夏跃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阿初:“你怎么来的?”刚一开口,他就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
“开车来的。”阿初面无表情地回答。
一旁的俞晓江看见几个人僵在那里,只好出来解围:“阿初,跃春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阿初朝俞晓江点点头,坐下说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他看向杨慕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他这些天深深的忧虑在看见阿次的那一瞬间化作了失望,他的弟弟回到上海,第一个见的人却不是他。
“阿次,我在等你的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杨慕次看着阿初一言不发,阿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初,我们有纪律。”夏跃春眼看阿初就要发难,急忙解释了一句。杨慕初看见阿次好端端站在那里,这些天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听夏跃春的解释,站起来径直走到阿次身前,“真的不解释?”
“夏院长已经解释过了。”
阿初抬腿踢向阿次的膝盖,这一脚使足了力道,阿次顿时觉得一阵剧痛从膝上传来,不由得跪倒在地。“阿次!”阿初身后的两人吃了一惊,夏跃春急忙拽住阿初:“阿初,你干什么?”
“我管教我弟弟,夏院长也要干涉?”阿初转身瞪了夏跃春一眼,推开他拽住自己的胳膊。再回头看向阿次时,俞晓江已经扶在了阿次身边,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
“俞小姐也这么关心阿次?”阿初意味深长地朝俞晓江问了一句,俞晓江听出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没有生气,不过也没理他。
“杨慕初!”夏院长又吼了一句,阿初明白这是他发火的前兆,急忙朝外喊了一声:“阿四!”
刘阿四应声进来,带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伙计。杨慕初朝刘阿四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迅速扶起地上的杨慕次退到门口。阿次第一反应是放倒这两人,看了看阿初又不敢,只好任由他们夹着准备走人。
阿初笑笑对夏跃春说:“你们二位慢慢坐,我回去看看阿次的伤。”他边说边向外走去,都到了院长室外面,复又探进头来说:“跃春,浅野三郎来上海了,你抽个时间咱们聚聚,好歹同学一场。”
谁?夏跃春想了两秒,终于想起了这个日本人是谁,再看向门外时,阿初早已没了人影。
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他什么意思?”夏院长素来对自己的智慧很有信心,但是遇到杨慕初,除了在口头上讨点便宜以外,他基本上没赢过。
俞晓江想起刚才阿初踹向阿次那狠狠地一脚,有些担心,“阿次不会有事吧?”
杨公馆里,阿次一个人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里,阿初一回来就钻进了书房,忙到现在也不出来,暂时还没工夫料理他。阿次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下午三点。
过了一个小时,日理万机的杨慕初终于走了出来,不同于在春和医院时的阴沉不豫,杨慕初走到弟弟身边,十分关心地问了一句:“你的腿怎么样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阿次暗骂了一句。
“没事。”阿次知道自己惹不起大哥,只好乖乖地回答。
“没事?怎么会没事?我明明很用力的。”杨慕初心里直犯嘀咕,明知道自己掌握不好力道,这种事情让刘阿四来做其实更好一点,不过,他实在舍不得让别人碰他弟弟。
听见大哥这么说,杨慕次顿时想到当初在星河饭店他踹阿初的那一脚,真是现世报啊。
“阿次,你旧伤复发,这些天好好在家休息。”阿初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严肃地让阿次觉得他简直在演戏。
“大哥,你这一脚是故意的吧!”杨慕次的脑子转得很快,“发生什么事了?”
阿初拿着纱布在阿次膝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阿次忍无可忍一把拨开他的手,“你还没上药呢!”
“你不是说没事吗?”阿初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你——”阿次给他噎得说不出话,“你这人,真是、真是……唉……”阿次想不出词来形容阿初。
“真是什么?”阿初看着弟弟咬牙切齿的样子强忍住笑,手中的绷带在阿次腿上死死地打了个结。
“你真是我大哥吗?”阿次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废话。
“你不是也没把我当你哥吗?”
当阿初在春和医院出现时,阿次看着他的目光,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担忧与难过,那种血脉相连的牵挂,深入骨髓的羁绊,他感同身受。但是他更加明白,他不能背弃自己的信仰与责任,不能背弃那个荣华不惜放弃生命也要去实现的理想。
“大哥,你离开上海吧!”
他没有说出隐藏在心中的话,他的信念在此乱世之中,犹如萤火之光,随时随地都有被扑灭的危险。他并不惧怕飞蛾扑火的下场,只求倒下时,还能朝着前进的方向。可是他不愿意他亲爱的大哥卷入这场命运的洪流之中,阿次想,他欠阿初的太多了。
“你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阿次,我曾经想过,带你和雅淑一起离开,哪怕你不愿意,我绑也要把你绑走,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我的想法。”
“什么人?”阿次感到好奇,他以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左右阿初的意志。
“国军的一个师长,他叫朱耀华,淞沪战败后他欲图殉国,被我和跃春救了回来。阿次,他在昏迷中说了一句话,‘我朱耀华生是党国的人,死也要党旗裹身’,其实那个时候,我才渐渐想通了你们所谓的信念是什么。你我生是中国人,若在国难当头时离开,与苏锡文之流何异?”
苏锡文是上海沦陷后新冒出来的汉奸头子,日前在日本人的操纵下宣布成立上海大道政府,并就任所谓的市长一职,一时间声名狼藉。
听了杨慕初的话,阿次心中一动,大哥既然如此钦佩朱耀华将军,或者可以帮助他们。他这么想,又觉得很愧疚,他一次又一次地利用阿初,而阿初,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大哥,对不起”,阿次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低低地说。
“我明白,你们有纪律。”阿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歉有用的话,老虎探长早该歇业了。
“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杜旅宁好吗?”阿初没理他,突然问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嗯?你什么意思?”阿次心头一颤,他马上想到了一件事,“那个诬陷我是j□j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我没这么大的能耐,再说了,他有诬陷你吗?”阿初笑得纯良无害。阿次一时语塞,那人死到临头说的全是实话,真算不上诬陷,可惜杜旅宁不信而已。
“那人是确实是军统安排的,不过我使了点手段,要他一定咬死你,怎么样,杜旅宁上当了没有?”
“嗯,老师以为是军统有人要算计他,他拿我的枪杀了那个人,说是帮我出气来着,估计以后再有人说我是j□j,他都得掂量掂量了。”
“你自己也小心一点,下次再要我帮你可没这么便宜。”
“难不成你还要收费?”
阿初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杨慕次立刻有一种拔枪的冲动。“杨老板真是雁过拔毛啊,杨家产业全被你一个人占了,现在非常时期,军统局又不给我开工资,除了活动经费,一个子儿都没有,你看着办吧!”他言下之意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那也不能给你。
阿初听着弟弟生龙活虎地抱怨了一通,顿时乐了,“什么叫我一个人占了杨家产业啊,有人不是大摇大摆地从公司调走了两船货吗?现在跟我哭穷,难道那批货没卖出去?不对啊,听说现在棉纱和阿莫西林销路紧俏得很,不至于亏本吧?”杨慕初一想到这件事就生气,嘴里冷嘲热讽个不停。
“你有完没完?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到底想怎么样?”阿次黑着脸,心中的愧疚感跑得无影无踪。
阿次靠在沙发里,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然后懒洋洋地开口:“这件事,你认打还是认罚?”
阿次想起那天在书房里挨的耳光,又看看自己被裹成粽子的膝盖,犹豫着说:“我已经挨过打了。”
阿初算准了阿次会这么说,他支起身子:“认罚是吗?那你听好了,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我的话不许出门。”
“不行!”杨慕次也顾不上自己的腿了,直接跳起来反对。
“保留你的意见吧,发对无效!”阿初挥了挥手。
这时刘阿四走进来插了一句,“老板,浅野先生打电话找您。”
阿初站起身向书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朝阿次说了一句:“别傻站着了,回你房间去”,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威胁了一句,“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敢背着我耍花招的话,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这番话说得长兄气派十足,阿次愣了一会儿,完全不知所措,自己不能出去,只能等着夏跃春上门再想办法了。
他耳边回响起刘阿四刚才的话,浅野先生?日本人?杨慕次心中的疑惑渐渐由一点渲染成一片,阿初怎么会跟日本人打交道?
杨慕初今天这一脚踢得着实古怪,阿次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哥到底要做什么。看阿初的样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偏偏大哥步步为营,却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在重庆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杨慕次忧愁地想,有必要和大哥好好谈一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浅野三郎的电话没什么创意,无非又是同学叙旧贸易合作之类的陈词滥调,他之前找了杨慕初好几次,阿初都借故不见他。现在铃木清夫人已经到了上海,他这边要是还搞不定,可没办法跟特高课交差。
杨慕初这边接着电话,脑子里飞速地转了一圈,浅野现在一天比一天着急,这个面子总是要卖的,何况现在阿次又回来了。于是他笑得委婉:“浅野,你说你总是这么惦记我,你老婆就不生气?”
电话那头,浅野嘴里咕噜了一句日语,阿初自然听不懂,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又说了一句:“我今天见到了跃春,你们也几年没见了吧,大家同学一场,要不咱们聚聚?”
那边的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