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次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他踽踽独行的背影,默然叹了一声。在大多时候,他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杨慕次加快了车速,回到杨公馆后将今天与沈致秋会面的情形一一转述给了杨慕初。
杨慕初听罢不语,眉宇间却飞扬起一抹神采。杨慕次看得疑惑,问他:“你在想什么?”
杨慕初笑道:“我在想那位未曾谋面的戴老板,果然手段高明,无所不用其极。”
不知为何,杨慕次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丝孤愤难平,老师耗尽一生,竟只能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吗?他心中并未对那个所谓的“党国”抱有一丝清明的希望,然而很明白在杜旅宁心中那两个字的重量。他和杜旅宁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但是对于信仰的忠贞,他们如出一辙。
“你在替他抱不平?”杨慕初拍拍他的肩膀。
杨慕次摇头,“我没有资格。”
“谁也没有资格,除了他自己。阿次,你的老师有可能做出另一种选择吗?”
杨慕次苦笑,“良禽择木而栖,别人或许可能,老师——”杨慕次摇头,“他永远都不可能妥协,无论生死。”
杨慕初啧啧叹道:“你很了解他?”
“我了解他的信仰,党旗裹身,处座一生,要的就是一个求仁得仁的结果。”
杨慕初始终也不了解他们这种人,他没有党派的观念,也不屑于政治的归属,在他心中,一个国家的行事,如果追求的是公平与正义,则国民为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如果只是复制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民主躯壳,披着正义的外衣行独夫之事,则他杨慕初一生荣辱,只愿托付于知音的人。杨慕初深深看着阿次的眼睛:“人不只是为了信仰而活的。”
“可是没有信仰,人怎么活呢?”
这个问题,只能用时间来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短而且很无趣,因为我推翻了原先的文案,思路有点短路了。先凑合着看吧,下次更新要到三四天后,因为无良的作者要出去玩一趟~顺便说一下,沈致秋这个人物,创作出来,就是用来悲剧的~~
☆、第 68 章
铃木清夫一早钻进了上海华中陆军部情报处的资料室,直到傍晚时才出来。他手上拿着厚厚的两摞资料,心中渐渐平和。
泷泽久保的履历毫无挑剔之处,出生于日本箱根,父母俱为普通农户,18岁考入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复又进入江田岛的海军学校学习,是难得的陆战海战双料人才。25岁在东京被招入陆军本部工作,并接受了本部特训科的特殊培训。进入关东军任职后,曾在东北战场上秘密组织情报网,为满洲国的建立屡立功勋,后又因军功升为大佐。
如此完美的履历,如果他真是内奸,铃木清夫实在找不到他与中国人的任何交集。倒是高桥石川,他常年潜伏在军统内部,便如同一匹脱缰之马,跑得久了,兴许就变了方向。铃木清夫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带着泷泽和高桥两人的档案返回特高课总部,铃木清夫意外地看到了南造云子,他不免有些诧异,这个女人几乎犹如鬼魅一般,总在旁人不经意间出现。铃木清夫看见她的身影,难免会联想到她背后那个人,如果这件事里有土肥原贤二的影子……
铃木清夫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排除了这个想法,想到当初在军中的“驱长运动”,土肥原贤二虽然与自己不睦,却还不至于出卖帝国的利益。铃木清夫心中腾起一股恼怒,特高课始终没能找到杜旅宁的下落,至于杨家,他在杨公馆周围布了不少眼线,却没能发现杨慕初有任何动作。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铃木清夫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档案袋,目光停留在了“高桥石川”四个字上。
高桥石川秘密被捕的事情并没有几人知道,但是浅野三郎是个例外。他从铃木清夫处得知这一消息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铃木清夫眯起眼睛看着他,过了几分钟才说:“浅野君不觉得奇怪?”
浅野三郎立正回答:“将军的命令,属下不敢质疑。”
“我早说过,你的才干,绝不止于一个军医或者一介商人。来中国之前,我曾答应过你父亲,在军中提携你,浅野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将军。”
浅野三郎从特高课总部走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低头时瞅见自己投映在地面上的影子,清晰而晦涩。尘影浮动,光阴寸寸,都在岁月中无声地流转回逝,一个人的心力,也随着世事辗转沉浮游动,浅野三郎盯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嘴边蔓延出一丝冷笑。当初铃木清夫派泷泽久保盯着自己时,大概不会想到有今天的际遇。即便他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怀,也难免要可怜下铃木清夫,看不见的众叛亲离,才是最可怕的遭遇。
浅野三郎走向自己的汽车,却看见车边斜倚了一个人影。他强忍住心中的厌恶,朝那边走了过去。南造云子从特高课里出来立刻换了衣服,她穿着一身暗花点缀的高叉石榴红旗袍,披了件银丝钩织的披肩,没有了军帽的遮掩,一头长发放下来,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浅野三郎看到她旗袍下j□j着的两条大腿,心道她也不觉得冷。走到跟前,南造云子倚着车窗对他妩媚一笑: “浅野君,好久不见。”
“云子小姐,我们刚刚才见过。”他随意地向特高课院子的大门方向指了指。
“难道浅野君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南造云子雪白的双臂如水蛇一般,柔柔地攀上了浅野三郎的脖子。浅野三郎不动声色地一笑,手揽住她的腰:“云子小姐不是说过,对我的心是不会变的吗?”
南造云子整个身子都向浅野三郎身上贴去,香奈儿香水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浅野三郎向后退了一步,南造云子扑了个空,她笑吟吟地立直身子,并不以为忤。“不请我上车吗?”南造云子伸手就要拉开车门,浅野三郎却抢了一步,堵在她身前。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浅野三郎身子挡在车门前,一只手扣在了南造云子的香肩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手掌微微战栗,这个动作很容易引人遐思,可惜浅野三郎并没有将她搂入怀中的心情。
南造云子一根纤纤玉指轻轻按到浅野三郎的脸上,顺着他面部粗糙的皮肤画了个圈圈,樱唇轻启,气吐如兰,“浅野君,你说我们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
浅野三郎拉开车门,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云子小姐,请。”
车开到白玫瑰舞厅门口停了下来,南造云子先下车,抬头望见五彩闪烁的招牌,门口摆放着几幅当红舞女的一人高海报,浓妆艳抹地吸引眼球。浅野三郎停好了车下来,走到南造云子身边,“云子小姐也会将自己与其他女人相比?”
“浅野君忘了?我也是女人啊。”
她说着向里面走去,夜幕四合,眼前流光溢彩的景象与远处的暗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浅野三郎跟在她身后,暗暗冷笑了一声,传说中美女蛇多变,可惜变化得再精妙,终究也不是人。
舞厅里永远荡漾着温柔如水的音乐,台上的当j□j女辛丽丽穿着一身暴露的羽毛装,左摇右摆地哼唱着情歌。辛丽丽是白玫瑰舞厅最红的台柱,多少男人进来,眼珠只盯着她诱人的身段儿不放,反而那玫瑰色的唇下吐出的音符倒无多少人欣赏。南造云子在灯光下掩唇一笑,回头对浅野三郎说:“浅野君也是来看美人的?”
浅野三郎的军装实在太引人注目,一进舞厅,他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种种眼神,有畏惧,有愤慨,当然还有嘲讽与鄙夷。他走到吧台前,挑了一个挨着墙壁的位子坐下,伸手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白兰地。酒送到唇边,还未来得及饮,就被一只手夺下了。南造云子挨过来,端着本属于他的那杯酒,自己饮了一口,朱唇轻轻在浅野三郎耳边摩挲着:“宁愿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也不跟我说话,浅野君,云子有这么可怕吗?”
浅野三郎心念一动,抓过酒杯一饮而尽,伸手剥掉南造云子旗袍上的披风,她曼妙的身材立时展现在众人眼前。浅野三郎拍手叹道:“云子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啊。“他说罢将云子整个人打横抱起,缓步走进了舞池。
躲在暗处的杨慕初看清楚了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难得浅野三郎也有对女人束手无策的时候。
台上的辛丽丽唱完了一曲《何日君再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杨慕初身边。“老板亲自监场,是怕丽丽唱得不好,砸了招牌吗?”
“怎么会?古人说‘一曲菱歌敌万金’,丽丽你可是我杨家的摇钱树啊!”杨慕初浅浅一笑,倒真有些神魂颠倒的意味,仿佛辛丽丽的歌声也如那海上塞壬一般,能够摄人心魄。
“老板不是哄我的吧?”辛丽丽毫不客气地坐在杨慕初身边,声音婉转地如黄鹂轻啼,妖冶的面容上掩不住得意的笑意。
“台下一片人喊着encore,你说我是不是哄你?”
“既然那么多人喊encore,老板还急急忙忙把我换下来。”辛丽丽话中带着些许女儿家的嗔怨,听在男人的心里,这种轻嗔薄怒却无比地舒心。
杨慕初手抬手指向舞厅里的浅野三郎,“丽丽,你能把那个男人引到你的化妆室吗?”
辛丽丽看过去,浅野三郎正搂着南造云子,随着音乐软绵绵地摇摆。她看到浅野三郎身边的女人,随即明白了杨慕初的意思。
“老板是想我引开‘帝国之花’吧?”
杨慕初发觉自己就喜欢与聪明的女人打交道,他点头:“丽丽,你要是能引开南造云子,我一定重赏你。”
辛丽丽转头看向那张与杨慕次一模一样的脸,“要是老板肯把二少爷赏给我,我就去。”
杨慕初笑道:“好啊,如果你搞的定阿次的话。”
辛丽丽笑得灿烂,一路招摇着走进了舞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9 章
浅野三郎眯着眼睛,踩着乐曲的节拍跳得正忘我,他对面的南造云子也似十分陶醉,任由浅野三郎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来回游移滑动,两人谁也没有察觉已经悄然走到自己身边的辛丽丽。突然间浅野三郎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