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大哥的人,他哪里是去送死,分明是去杀人的。”
雅淑点头,“他设计好一切,就是没想到你会跑出来跟他捣乱。”
阿次咬牙切齿,“我那是捣乱吗?”自己分明是想救大哥,结果还是大哥救了自己。
看着他一脸气愤不平,雅淑忍住笑安慰了几句。阿次继续说:“在茶室里,我杀了田中樱子,自己也中了日本人的枪,我拉了手雷想跟他们同归于尽。本来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又被大哥救了回来。这一次,他又有得说了。”
和雅淑不用问,也能想到这些日子来他们兄弟活得有多辛苦,两个都是最重情义的人,其实他们早都该猜到,阿次不会眼睁睁看着阿初去死的。
“雅淑,大哥说他很想你。”杨慕次想起他哥的嘱托,郑重其事地说。
“我知道。”和雅淑没有多问,她明白阿初在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的情意,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听他的,上海随时会沦陷,如果阿初真的要留在那里,她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阿次,你还回上海吗?我和你一起走。”和雅淑下定决心要回去见阿初。
“啊,不是、那个、嫂子,我哥他没说要你回去啊。”阿次被和雅淑的话搞懵了,阿初没吩咐他,他可不敢贸然带着雅淑涉险。
“他说了不算,现在我是你嫂子,你得听我的。”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阿次见不能打消雅淑回上海的念头,也就不再坚持,他好像从来都搞不定和雅淑,或者阿初会说服她。
杨慕次在重庆逗留了两天,准备向杜旅宁辞行回上海。毕竟他的任务是秘密潜伏,杜旅宁也没有理由把他留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和雅淑并没有闹着要跟他一起回去,阿初果然比他有办法。
杜旅宁送他去码头,临行前,又一次深深地叮嘱:“阿次,国无宁日,前路茫茫,你一定要保重。”
犹如那日上海一别,阿次又一次向老师敬礼。
他没有掩盖自己的感情,在乱世之中,后会有期似乎都成了奢侈。他是军人,此去只求于国尽忠,若有一日敌寇尽驱天下太平,他不再日日陷于两难的境地,或许那时,杨慕次想,他才能回来向老师谢罪。
老师,对不起。
杜旅宁看见他默默登上客轮的身影,却听不见他在心中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意识到要把老杜写得好一点,不然就欺师灭祖了。。。
☆、第 12 章
1937年的中国注定是多事之秋,卢沟桥事变爆发三十七天后,8月13日,日军向上海发动大举进攻,以美丽繁华着称的远东自由之港,顿时成为战火汪洋中的一片孤岛。
驻防上海的中国军队第九集团军,在张治中将军的率领下奋起抵抗。蒋介石自兼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陆续调集6个集团军70余万人抗击。在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下,日军首战失利,司令官松井石根恼羞成怒,不断增兵,加强中国上海派遣军的力量,从九月初至十月下旬,日军增援部队不断从长江口登陆,先后攻占了罗店、吴淞、宝山、月浦,战线拉至为浏河镇至上海北站一线,国军不断受挫,战势扭转江河日下。
杨慕初站在花园里,听着天边远远传来的轰隆的炮声,那里已经被火光映成一片血红之色。阿初的一颗心逐渐沉下去,他清楚地知道,上海只怕保不住,自己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就要拉开序幕了。
刘阿四匆匆忙忙跑进来,“老板,威廉爵士请您立刻去英国领事馆!”
不同于刘阿四的慌张,阿初显得很平静,“走吧,我们先去威廉那里避一避。”
10月26日,国军大场防线被日军攻破。七十八军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匍匐在战壕里,在他身后苦守一个多月的阵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色开始蔓延,炮火激起的黄沙呼啸般在空中卷起,直教苍天蔽暗。
“师长,阵地守不住了,我们撤吧!”他的警卫绕过日军机枪重重的扫射向他身边跑来。
“我们往哪里撤?”朱耀华咬着牙拉开一枚手雷向前方冲上来的小股日军扔去,“我们身后就是上海,就是百万同胞,我们往哪里撤?”他大吼着,释放出全身上下的悲愤与不甘。
“师长,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你们还有没有子弹?”
几个警卫摸了摸,几人加起来也只剩了不到二十发子弹。
“打光它们,瞄准鬼子的脑袋,不要浪费子弹。”朱耀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刚毅决绝,他转身向炮火最密集的地方走去,他的几个警卫跟在他身后,俱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子弹打完了上刺刀,刺刀折断了还有这副身躯,但有一口气在,绝不容敌寇长驱,家国残破。
炮弹如潮水般一浪一浪涌来,朱耀华破烂的军装被鲜血浸透,他看到无数的日本兵从四面八方涌来,阵地失守,大部队已经撤退。
“师长,我们来掩护,你快走!”几个警卫员喊道,他们或重或轻都受了伤,却没有退缩半步。
一行清泪从朱耀华眼眶中滑出,他颤抖着从口袋中取出最后一颗子弹装好,枪上膛,枪口却在下一瞬间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朱耀华败军之将,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一死殉国!”
“砰——”朱耀华扣动了扳机。
“师长——”一声绝望的呼唤在天地间盘旋。
日军突破大场防线后,切断了闸北、江湾中国军队的后路,形势十分危急。国军八十八师五二四团团长谢晋元奉命率领所部四百余人据守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掩护主力部队连夜西撤。
英国领事馆会客厅内,杨慕初忧心忡忡地坐在沙发里,低声与威廉爵士交谈。
“初,你真的不跟我去英国?”威廉极力劝阿初和他一起回英国,虽然整个欧洲都在打仗,希特勒的飞机不断在伦敦上空盘旋,但是显然,他对中国的战事没有任何信心,听说皇家医学院一直想聘请杨慕初做客座教授,他也希望早点离开这里,“上帝保佑。”威廉在心里喃喃。
“我不能走”,阿初摇摇头,“谢谢您的好意,爵士,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不能抛下他们独自离开。”
“亲人?”威廉感到诧异,在他记忆中,荣初似乎是孤儿。
“是的,我的妻子,我的弟弟。而且,这里是我的国家,她正在遭受磨难,我不能离开,爵士,就如同您一定要回到同样沉沦在战火中的大不列颠一样。”阿初坚定地说。
“好吧,初,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威廉点点头,他走到门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战争远没有结束,初,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们。”
阿初苦笑,“国土丢了一半,中国上下,没人看好那位蒋委员长,爵士,可我们是中国人,除了战斗下去别无选择。”
两人正说着话,夏跃春突然冲了进来,他身上的西装已经染上了点点鲜血。阿初大吃一惊,“跃春,你怎么来了?”
“我到处找你,快跟我走!”
夏跃春来不及多解释,拽着阿初就朝外跑,阿初一头雾水,但看夏跃春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了大事。炮声还在不断响起,街头巷尾时不时看见被担架抬走的伤兵,阿初的心情越发低沉。夏跃春把他带进了英租界的一家医院,一间秘密诊室内,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饶是如此,鲜血还是不断地向外渗。阿初明白了夏跃春的意思,这个人一定很重要,所以夏跃春才急忙找自己与他一起主刀。
他揭开病人胸前的纱布,看了看那人胸口的伤,皱眉道:“子弹从胸口右侧打进身体,又贯穿了左肩胛骨,情况不乐观,跃春,这人是谁?”
夏跃春一把抹去额头的汗水,将手浸入身旁的消毒液内,“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做手术吧,我怀疑他心脏大血管破裂,阿初,我协助你,快一点!”
杨慕初见状不再多问,抓过夏跃春递给他的医用手套戴上,俯下身去仔细检查那人的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万幸的是手术尚算成功。那人仍在昏迷之中,一条命好歹保住了。
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刹那夏跃春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阿初急忙扶了他一把。
“你不要紧吧,跃春?”阿初关心地问,他能看出来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的好友今天的焦急与脆弱。
“我没事。”这边的夏跃春已经恢复过来。
回到休息室,阿初见天色已晚,便打了个电话给威廉爵士,说他今晚留在这里,那个病人伤势严重,他实在不放心,横竖这家医院也在英租界,日本人一时半会儿攻不到这里。
放下电话,阿初问夏跃春,“那人到底是谁?”
“国民党七十八军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据守大场防线的国军主将。大场失守后,他本想以死殉国,却被他的警卫员救了下来送到这里,阿初,我们一定要救活他。”
杨慕初听了顿时肃然起敬,他没想到国军还有这样的将领,淞沪会战中蒋介石兵败如山倒,但中国军人的脊梁骨并没有弯折。
屋外已然入夜,天幕下是一团浓重的黑暗,风中时不时传来凄凉的哭声、叫声,从八一三到现在,不知有多少生命化作亡魂,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飘荡游弋。阿初推开窗户,夜风如刀,刮到脸上生疼生疼。
“阿次到哪里了?”杨慕初沉默一阵,忽然开口。
夏跃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叹道:“真有你的,这时候还能想着你弟弟。”
“是啊,我很庆幸,他还没有回来。”
如果阿次在上海沦陷前回来,如果阿次要上战场,他又该怎么办?杨慕初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不是上帝,如果阿次和雅淑愿意离开,他说不定会头也不回带着他们走,但是现在,阿初知道自己开始动摇了。
“阿次暂时应该回不来,上海这边战争一打响,蒋介石切断了长江水运固守南京,阿次就是想回也回不回来,你放心好了。”
阿初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也不愿意多做解释,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承担一切。
午夜,两人正歪坐在沙发里小憩,一个护士走进来轻声唤醒了夏跃春,“夏医生,那个病人好像醒了。”
夏跃春一惊,叫醒阿初,两人来到诊室。小护士词不达意,朱耀华并没有清醒过来,仍旧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