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心插柳
看着他意有所指的样子,郦沁雪细细思索,片刻之间便知其意。她掸掸身上的灰尘,双眸含笑,脸色沉静,不慌不忙地走过肖宁坤身旁,来到门边,玉腕一带,门借力大开。肖宁坤以为她要走出去,不想她站在门边,高声对自己说,“肖副官,男女有别恕无能远送。夜深路滑,还请走好!”言语之间全是送客之礼,心内愕然,忽然有所领悟。不禁哀叹,聪明反而聪明误,自己挖坑自己埋。
原来,他的谜底是“烹茶”,他想借其中之意,让郦沁雪为他斟茶倒水,暗示想和她秉烛长谈。不想待客之仪中,斟茶是送客的潜台词,结果郦沁雪非但不斟茶,反而直接送客,肖宁坤一下傻了眼,看得出她并不信任自己,不愿多谈。
没想到,由于自己的失误,局势戏剧化地逆转,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无话可说,只能告辞离开。
走到门边,他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眸子别有深意地看向郦沁雪,她正准备关门,见他停下,头向上抬起,正对上他的眼光,她的眸中带着一丝得逞的骄傲。肖宁坤忍不住伸出手臂,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郦沁雪呆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这是多么熟悉的动作,多么相似的情景,她的心轻轻颤动着。想开口唤回他,他已走远了。她摇了摇头,摆脱他布下的魔咒。他始终不曾说出,因何而来?看他的样子一半正经一半玩笑,莫非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件事他是知情者,他的目的也在于此?物以类聚,同气相求。司令府里的人想来都是一路,怎能被他的外表迷惑,轻易相信。
她抬起皓腕,玉指在太阳穴上用力画着圆。想这些有何用,心思回转,当务之急是如何掩人耳目,速战速决。目前的情况不能拖延,久了只会更糟。
天光大亮,罗艳菊轻叩房门,转而变急,声若擂鼓,却始终无人应。她心内惶急,如若这丫头真的一时想不开,自己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没事找事引火烧身。走廊里回荡着她声嘶力竭地尖吼,“张--嫂,张--嫂--!”
清理完房间,张嫂撩起衣襟,擦了擦头上的汗,端着一盆用过的脏水往外走,杀人般的声音破空钻出吓得她浑身发抖,手脚乱跳,咣当一声,盆子落地,脏水四溅。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来处,她拔腿就跑。
“搞快点,给我把门打开!”张嫂慌忙地从腰上结下钥匙扣,半天才打开门。罗艳菊不耐烦地一脚踢过去,门大开,抬眼一瞧,四处无人,只有帐幔紧闭。迟疑半秒,罗艳菊风风火火地冲到床前,手一挥,睁大眼睛看过去。
张嫂只听见一阵疾风骤雨,“说,人呢?养你们都是死人啊,她去哪了?”张嫂战战兢兢,不敢看罗艳菊的脸。“对不起夫人,我,我没看见。”罗艳菊把手伸进被中探了一下,没有一点温度,看来她很早就出去了。
阵阵寒意袭来,郦沁雪颤抖着将衣领拉了拉。秋意阑珊,五更寒彻,以前只知黎明前天空是最黑暗的,不想此时也最冷。她来到街上唯一一家亮着灯的大药铺“成记药房”,推开虚掩的门,温暖的气息一下子将郦沁雪包围,她用手暖了暖冻僵的脸,快步走了进去。
整洁的铺子里一盏橘黄色的灯泛着柔和的光,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中药气味,帖着药名的小柜子占据了大半个墙面,墙角安置着一个精巧的火炉,默默地喷薄暖流。郦沁雪满意的将四周打量一圈,看样子是家值得信赖的老字号。药材应该很全,只是不知道坐诊的大夫可在?
想着她看向柜台,那里站着一老一少,正低头核对账簿。年老的一身灰色长衫,头发花白,黑色的镜架滑至鼻尖,两个圆圆的镜片反着光。年轻的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和肖宁坤年龄相仿。他的发型引起了她的注意。林志星和肖宁坤都留着寸长的短发,显得很精神。
而他的头发黝黑浓密,在右眼角的上方整齐舒展地分成两绺,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显出几分放荡不羁的潇洒。他优雅欣长,穿着得体的白色西服,手上一枚黑金闪闪的戒指显示着非凡贵气,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优雅的气息。
察觉有人进来,他们抬起头来,看向郦沁雪。这个女子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外罩一件长长的米色风衣,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不画而横翠,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
郦沁雪见他抬起头来,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厚薄适中的红唇,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她心中的顾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想开副药,请问哪位是大夫?”
老掌柜看着她,心中纳罕,这么早来开什么药?莫不是家中有人得了重病,要不怎么让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在这么寒冷的早上,衣衫单薄地出来买药?
他关切地问道,“姑娘想开什么药?给谁服用的,多大年纪,什么症状?”郦沁雪稍作迟疑,眼光在年轻男子脸上飞了一眼,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老掌柜看出郦沁雪的心思,向她解释,“这是我们少东家,医者无忌讳,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说吧,到底有怎样的症状?”
郦沁雪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欲语还休。
成慕白看出她的难堪,抬脚走到内室回避。半天没听到动静,心想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究竟会有怎么样难以启齿的隐疾?
忽听,秋掌柜太高了声音,“姑娘,怎可这样一意孤行,人命关天,岂容儿戏?”他听到阵阵抽泣声,秋掌柜好像在劝慰她。脚步声传来,她要走了吗?
成慕白从里间出来,看到秋掌柜正在叹气,于是出声问道,“刚才的姑娘究竟要开什么药?”秋掌柜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现在的世道,造孽呀,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却要,却要打胎。”成慕白听了,心里一惊,对她生出一种深深的惋惜。
忽听外面传来“彭”的一声,好像有人摔倒了。他赶紧走了出去,刚才那个姑娘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他快步上前,俯下身子细看,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经不省人事。
他心内焦急,得快点把她救星。于是一手托起她的头,一手抬着她的腿,将她打横抱起,紧走几步进了铺子。秋掌柜站在门边,看到他进来,连忙让开了道。
他抱着她走到躺椅前,拉开一边的被褥铺开,将她放在上面,随后看准她鼻下人中穴的位置,大拇指用力掐了下去。看到昏迷的她呼出一口气,悠悠醒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看她这个样子一定是体质太弱,气血两虚,所以才不会突然昏迷。
郦沁雪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他,那个高贵英俊的男子,他一脸焦急,忧心忡忡的表情,难道是在担心自己?
刚才秋掌柜根本不理她的乞求,执意不肯开落胎药给她,还劝她要放宽心境,好好休息。想给她开几剂补血宁神的药,让她养好身体,不能因为冒然打胎丢掉性命。不得已她只好离开,准备再找别家试试。没走出多远,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成慕白看着她迷惘的眼神,温柔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听着他的问话,郦沁雪收回飘散的思绪,身上刚才摔过的地方有些痛楚,比起她心里的伤和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嘴唇干干的,出来了这么久,滴水未曾进,她声音干涩地说,“给我倒杯水好吗?”他听了,匆匆起身,站在一旁插不上嘴的秋掌柜赶忙拦住他,“少东家,你看着她,我去就好”说着话,人已走开。
成慕白充满探究的凤眸看向她,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柳眉深颦,笼着化不去的痛楚;杏眸似水,凝着解不开的哀愁;双唇紧锁,藏着不可对人言的心酸;她脆弱如斯的身体怎能承受如此重荷?
秋掌柜将水送到郦沁雪手中,她举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着,从未发觉一杯白开水会如此甘甜。秋掌柜爱怜地看着她,接过空杯子问道,“要不要再喝一杯?”她的唇上沾着几颗小水珠,就像带着露水的红玫瑰,娇艳欲滴。玫瑰吐芬般的说道,“不用了,谢谢您”。秋掌柜放下杯子,“我姓秋,大家都叫秋掌柜。”用手向旁边指了指,“他叫成慕白,是这儿的少东家。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说道,“秋掌柜,成少爷,谢谢你们,我姓郦,名沁雪”。哦,郦沁雪?我记住了!成慕白轻轻点了点头。秋掌柜语重心长地说,“郦姑娘,生活在这乱世,谁都不容易,痛苦的事千万不要总放在心里,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总有一天顶不住。凡事想开点,能活着就是一种福气。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爱惜,谁也帮不了你。”
看了她一眼,见她眉毛松动,又接着说道,“生命来之不易,要学会尊重,懂得珍惜。不管大人造了什么孽,孩子没有错,不管说出什么天大的理由来,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做大夫的就是要救死扶伤,让我去杀人我怎么下得了手。就算不为肚里的孩子想,也要为自己想,现在你身体这么虚,是因为气血不足,再要打胎,就会雪上加霜,一旦元气大伤,性命堪忧,你要想清楚。”
他的话让郦沁雪开始反思,她坚定的心动摇了,自己的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差,如果强行落胎,是不是真的会送命;如果就那样死掉,最对不起的人是谁?不是自己,不是那个无辜的小生命,而是她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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