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月仍然没觉察到那是苏清,她一直以为这个帮了她很大忙的人是庆离特意派来的小厮,她甚至还在想着:不愧是王府,连个小厮都这么好使唤。
这时,不愿再被某人继续无视下去的苏清缓缓说道:“边算账边吃饭?不行,对身体不好。”
姞月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这才可喜可贺地发现了苏某人的存在,当下皱眉道:“怎么是……苏大人?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苏清青筋:合着她就这么过河拆桥地用完就忘?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半眼?
将手中抓了将近一个上午都没松开过的毛笔搁在桌边的笔架上,姞月疲惫地揉揉眼,无奈极了:他为什么总是在纠缠着一个问题不放?难道查不出来一个人的身份,真的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影响?现代人的思维果然与古代人不同,为什么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在他们看来就是攸关生死的大事了呢?
透过正午射进屋里的缕缕光线,姞月看向苏清。后者正闷头用小勺子仔细地把砚台中的墨渣一点一点捞出去,倒在一旁摊开的抹布上。炭笔难寻,所以自从上次那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炭笔用完后,姞月就没再麻烦过庆离,只开始让自己慢慢地去习惯用毛笔写字。
磨墨这种活,姞月从没干过。毕竟在现代即使是去学过毛笔字的人,也都用现成的墨汁;会用墨块磨墨的人,除却正正经经的大书法家,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而愿意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为他人磨墨的,更少。
苏清的耐性出奇的好,居然能为了调查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做到如斯地步。他似乎每天都在想办法用不同的方式突破自己的防线。要不是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他狡猾阴险的本质,姞月说不定还真会被他骗第二次。
就算他的脸再怎么令人沉迷,也不能因为这么个危险的皮相而掉进同一条河里啊!姞月在心里警告着自己,同时觉得他们两人需要再好好地谈一谈。
“苏大人,我有一言请您务必听上一听:世间之人何止千百万,您又怎么能确定自己能将所有人的身世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呢?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您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有必要吗?”姞月直直地看向苏清,力求诚恳地说道:“更何况,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跟随王爷去越刍定居,若是您还耿耿于怀,那么我可以保证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苏清闻言手上一顿。因他这个忽然的动作,一团漆黑的墨渣从勺子里不甘寂寞地蹦出,欢喜地跳落在他的衣袖上,晕开一滴内深外浅的黑。
“你决定要去越刍?”苏清干脆放弃了用挑墨渣的方法转移注意力,也等于就放弃了故作的漫不经心的态度,“那里是什么情况,你了解吗?”
姞月道:“王爷说过了,越刍很乱——不过我想我是没问题的。苏大人,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我要离开京城了。所以,您可以放心了吧?”
苏清皱眉,眉间的褶子使他变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他有些负气地说道:“越刍那边乱得很,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男人去了还行,你一个姑娘家到了那边,恐怕多有不便。庆就这么好,让你情愿誓死相随?”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姞月还是喷了一下:“这与王爷本人没关系,只是我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做出的选择。因为我需要养活自己,那为何不找棵大树好乘凉?王爷这棵树,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您贵为朝中大臣,衣食无忧,自是无法理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想法。”
姞月这一笑,让苏清敏感地觉察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不少。他自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能将思考很久后才想到的一个借口搬出来:“姞月姑……姞月,中秋节那天,我和你……嗯,总之,我认为我该对你负责——毕竟我算是毁了你的名节……”
姞月囧:他为什么不更雷一点儿?
“现在、立刻、马上,请你出去。”囧过之后,她调整好表情,冷冷地指着门,毫不客气地撵走了苏清。
开什么穿越玩笑!
被姞月扫地出门的苏清抑郁地站在门外半天,然后就听到他身后有人在小声嘀咕:“庆,你说他会不会就此对女人失望?”
另一个温吞的声音说道:“怎么可能,我倒是觉得他会越挫越勇。不过用这个办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居然已经笨到这种地步,让我该说他什么才好呢……”
小声嘀咕的那个说道:“他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办案上了,又一直不缺来自女人的主动示好,久而久之,当然就不会处理这种事情啦!但是,呵呵……名节,名节?亏他想得到!这是苏清啊,他可是苏清啊!他居然用了他最不齿的‘名节’来当借口!噗,哈哈哈哈……”
他们说得声音倒是不大,可苏清的耳力一向过人,怎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而且最后的那个笑声已经大到连路过的下人都为之侧目的地步了。
庆离!容离!
苏清怒火上升,却不动声色,只一步一步重重地走下回廊,来到发出声音的那片树丛,伸手,使劲,然后就一掌拍向已经开始落叶的那棵树。
树叶哗啦哗啦地落下,扑头盖脸。
苏清满意地一笑,施施然离去。
半晌过后,树下站出来了两个人,皆是一头一脸的枯枝烂叶。
“……这就是迁怒,我早警告过你了。”
是否在乎
尽管已经决定要跟随家人回去,康瑶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她是亲眼见到苏清从姞月的屋里出来,但他们之间到底是否像王府最近传的那样,正在发展着“不一般”关系?
她心存侥幸地想着:虽然眼见为实……但也许中秋节那天晚上,他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否则姞月也不会答应跟表哥一起去越刍。如果这样,那她的感情是不是还能有转机?
在康瑶看来,只要姞月没有巴住苏清不放,那就代表着他们两人不会走到一起——其实她正好盘算错了。因为从来都是苏清对姞月有目的,而不是姞月对苏清有想法。康瑶爱上了苏清,就认为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会以他为宝,却没想到也有像姞月这样对苏清十分抵制的女子存在。
她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她还是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很是介意,于是她在屋里闷了几天后,终于决定去问姞月。她想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味地胡思乱想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她更惴惴不安。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会站在姞月的屋前,一会儿伸手一会儿缩手地不知该不该敲门。
“康瑶姑娘?”姞月抱了一大堆算账用的粗纸,轻巧几步就跨进了回廊。她刚从库房回来,老远就看到了康瑶犹豫不决地在她的屋门前蹭着。
康瑶一惊,收起即将敲上门去的手。待她回头时,姞月已到了面前。
“姞月……”康瑶一见姞月反而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姞月问心无愧:她一没有第三者插足抢了人家的丈夫,二没有做下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所以她自然能坦荡地面对康瑶:“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去?”
康瑶讪讪地说道:“这不没人么……”
姞月奇怪道:“怎么可能?苏大人不就在屋里吗?”她的视线随康瑶一转,却见大门紧闭,“咦?这门在我走的时候还开着呢!也许是苏大人已经离开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推开了门。
“啊?啊,没事,其实我刚来到……”康瑶被姞月的话说得有些发愣,不过还是及时回神,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待她看向屋里的时候,却傻了眼。
苏清还在。
既然活着怎么还坐在屋里装死?!
姞月火大地将一包纸全都撴在了桌上,随即转身拉来一张椅子顶住被风吹得摇晃的屋门,复又质问着屋里默默无声的苏清:“原来苏大人还没走啊!那您没听见康瑶姑娘来了吗?”
正畅游于账山数海中认命地当苦力的苏清闻言抬头,瞄了一眼局促地站在门边的康瑶,冷道:“根本就没有敲门声,你让我怎么听?”
姞月眯眼冷笑:“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不过,我记得我走之前门还是打开着的,而且那把椅子本来是该顶着门的吧?什么时候它长了脚,自己蹦到屋中央去了?”
“风太大,一吹就把账本全都弄乱了,你说要不要关门?”苏清哼气。
苏清和姞月这短短的几段对话,却让康瑶如陷地狱:原来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要好了,苏清居然能有耐性地与姞月拌嘴,还很乐在其中。前段日子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样过,一直都彬彬有礼又用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瞬间,康瑶觉得自己像个莫名地凑进这融洽气氛的笨蛋,而且还是特别可笑的那种。认识到了这点,她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只胡乱地冲仍在互相刁难的苏清和姞月点点头,然后低头夺门而出。
“康瑶姑娘!”姞月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与苏清旁若无人的争吵可能会无形伤害到康瑶,于是她顾不上再去理会天天抽筋的苏清,拎起碍事的裙子连忙追了出去。
苏清挑眉,继续排着账本的顺序。
礼王府赫赫有名的姞月姑娘下达的命令,他焉敢不从?“不劳无获”正是姞月的要求,而苏清当然要劳动才能有收获。所谓“劳动”:小厮干的活都归他;所谓“收获”:好歹不会被姞月赶出门去。
幸而庆离帮了他一个小忙,提前将府里认得字的小厮们都遣送了出去,要不然这活还不属于堂堂刑部主事苏清大人。
——话说他这个苦力当的还真“认命”。
姞月自认跑得不慢,却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康瑶。
真是的,好不容易穿一次女装,就这么麻烦。以后再也不穿这种邋邋遢遢的长裙子了。
“姑娘!康瑶姑娘!等等!”姞月气喘吁吁地挡在她前面,两手扶腰,弯下身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嗓子有些发干,“你、呼呼……姑娘你误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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