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我大吼一声,把那句话声情并茂地转述给她听,刘芒立即跳起来尖叫,有没有搞错啊?!她憔悴?啊?她憔悴?!她那脂肪厚得都能打倒八国联军了,她能憔悴?
我深深地觉得刘芒姐姐您的比喻也太生动形象了,还好你当初没写小说,你要是写小说,什么墨小芭那类的小写手早就没饭吃了。
哎呀,你讨厌。刘芒学着夏文静的腔调勾魂摄魄地白了我一眼。
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忙稿子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死气白赖地赖着袁熙去JOS工作室打发时间。钱来也福贵每一次都能分毫不差地把我狠狠扑倒在地,涂我一脸的口水才一脸满足地起身爬走。
每当这时候晴天就在角落里看着我笑,那笑容就像一截有温度的冬日暖阳,穿山越海地落在我身上,暖得让我心疼。
虽然也有时候赵小仙会突然冒出来,用那双可以把我砍成无数片的眼睛秒杀我,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跟在晴天身边犯花痴,抓住一切有利时间与他沟通以培养感情。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川城的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踩在上面会发出活泼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偶尔闲暇,我和刘芒就会裹着厚厚的宅人毛毯饶有兴致地观察小白鼠夏文静,她那清丽脱熟的娇羞让我们常常觉得生不如死。
就这样,在飞速滑行的时间轴里,夏文静忙着谈地下恋爱,我忙着赶稿子,刘芒就继续仰着那张精致的面孔忙着颠倒众生。
直到元旦来临。
大街小巷挂满红色的灯笼,Z城人民朴实好客的本性一览无余,随处可见烤地瓜和贩卖瓜子糖果的小商铺,称两斤花生人家会多抓一把给你。
放了假的小孩子穿着面包一样柔软厚实的棉衣奔跑在雪地里尖叫,红彤彤的脸蛋让人心情大好。
学校只放几天的假期,大家都没有回去的打算,留在暖气充足的屋子里一起过元旦。
袁熙把他们家新买的火锅工具全部搬过来,又买来好几袋肉片和蔬菜,我们四个就裹着毯子,围着火炉涮火锅。
已是深夜,窗外却灯火通明,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你放着豪宅不住跟我们几个凑什么热闹?刘芒涮了一片洋葱夹到袁熙的小碟子里语重心长地问道。
袁熙优雅地笑笑,夹了片生姜给刘芒,柔声说,你呢,不陪着苏源去卖唱怎么跟我们几个厮混起来了?
刘芒替袁熙添了一勺滚烫的汤汁,笑吟吟地说,不过袁熙,还是咱们女孩子之间一起过比较好,比较热闹,你说对吧?
袁熙直接把煮烂的桂圆捞出来,一边放进刘芒的碗里一边疑惑地说,欸?我原本以为这是两男两女的聚会呢,呵呵。
刘芒对默默地坐在一旁疯狂往自己嘴里塞肉的夏文静说,袁熙骂你呢。
夏文静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袁熙,他耸耸肩膀,说,别这样看我,她刚才还骂你是女孩子。
有没有搞错啊!夏文静好不容易吞下满嘴的肉末,柔若无骨地捶了袁熙一下,袁熙整个人像中弹一样倒在地上。她害羞地说,讨厌,别装死,人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袁熙抽搐了一下。
电话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夏文静花枝乱颤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伸手比猴子都矫捷。我和刘芒看着她神秘兮兮地跑去卧室打电话,立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一会儿,夏文静就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跳跃着经过一声不吭的我们,眨巴着她纯真的眼睛对我们说,我下楼啦,你们要多吃点哦!
我们拼命点头,奉上虚伪至极的笑容三枚,眨巴着熠熠生辉的眼睛与她道别,并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决定组团跟踪夏文静。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元旦夜,我们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微妙心理,紧盯着在我们眼前迈着活泼的步调走向远处的夏文静。
二十分钟后,我们听见夏文静清脆勇敢的声音在喊,苏源,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搭在我肩膀上的刘芒的手,僵直得几乎要戳进我的皮肉里,将那些筋骨拆断。
微亮的灯火里,窄窄的小路尽头,苏源穿着前不久刘芒买给他的烟灰色呢子大衣,微笑着转过身来。
凛冽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庞发虚。
苏源拍拍夏文静的脑袋,无限温柔地说,我等半天了,冻死了。
夏文静的脸上洋溢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她抓了抓长耳朵帽子上圆圆的小球球,低声说,对不起嘛,请你喝热咖啡。
苏源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微微弯下身子对她耳语了几句,夏文静的脸上立即绯红一片,她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刘芒深沉的呼吸呼在我的脖子上,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毛全部立得笔直,根根打着寒战。袁熙这个小贱人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就溜了,留下我一个胆战心惊地开口说,刘芒……其实也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
也许吧。她的声音低得吓人。
城市的上空呼啸着阵阵狂风,像是要将黑夜撕裂。
刘芒脸色一暗,挺直了背,不再说话。下一秒钟,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拉着我的手冲出去,一阵风一样,不留余地地冲到夏文静和苏源对面。她安静地欣赏着夏文静脸上盛开的惊讶,就像一个医生近乎冷酷地欣赏着尸体,不带一丝感情。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苏源一个耳光。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夏文静!刘芒大声地冲他嚷,眼睛里弥漫着血一样殷红的红血丝。
你他妈疯了啊!苏源用拇指揩去嘴角涌出来的血恶狠狠地说。
我赶紧挡在他们俩中间,生怕苏源兽性大发再打回来。
夏文静站在一边愣了半天,才突然尖叫,刘芒你大爷!你骂谁呢!
你才跟苏源有一腿呢,你思想怎么那么猥琐啊你,臭不要脸!
我疑惑地看着夏文静,她咬了咬嘴唇,那副无限娇羞的模样又出现了。她说,冲动是魔鬼!我告诉你啊刘芒,苏源是受人之托来给我送一样东西的,你们懂什么啊,就这样误会我们,太不纯洁了!
刘芒也怔怔地转过来看着夏文静,受人之托?你当我白痴啊?
你本来就是白痴!你以为你多精呢?夏文静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将刚才从苏源手里接过来的盒子打开。金色的缎带解开,红色的暗纹包装袋下,是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子,夏文静打开铁盒子,像领导掏出工作证那样把盒子递到刘芒眼前。
你看!我喜欢的人可比你们家苏源帅多了!
铁盒子里,几张照片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照片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穿着军装,笔直地立在落满雪花的参天大树之下,神采奕奕,笑容纯粹。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李海洋,于12月24日,圣诞节。
夏文静将小盒子仔细地包好,鄙视地看着刘芒说,他是苏源学校的前辈,我们认识没多久就去参军了。就知道你们三八,才让他把照片寄到苏源那里的。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把苏源给抡了,你以为自己是哪吒啊。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好。刘芒的声音无比干涩,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苏源,伸手摸了摸他漂亮的脸庞,对不起,我得跟你道歉。
傻瓜,只要你听话,我怎么会做你想的那种事情?苏源淡笑,语气里有一种我不能解读的深意。
刘芒别开头,对我说,回去吧,火锅都要煮烂了。你不会想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火锅的。她转向苏源淡淡地说。
苏源点点头,说,我是吃不了那么辛辣的东西。现在海洋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他绅士地朝我们打过招呼就转身离开。
谢谢你啊苏源!夏文静勇敢地冲他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道谢,又看了看刘芒,笑着仰起头,你们家的小白脸,我才不稀罕!
她捧着小盒子,就像捧着满满的幸福,蹦蹦跳跳地走在白白的月亮下,就像一只满心欢喜的小兔子。
我看了眼刘芒的脸,她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哀感静悄悄地弥漫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夜色里,久久不能散去。
紧接着就是新年,我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回去澈城跟奶奶一起过节。
和往年一样,她的学生们一批连着一批来家中拜访,他们都是聋哑学生,有的刚入学没多久,表情内敛害羞,有的已经毕业参加了工作,眼神却依旧单纯如孩童。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才又将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天真赋予到他们身上。
学生们围绕着奶奶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比画着,笑着,我虽然看不大懂,但知道有一种快乐和勇气传承在他们身上,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快乐勇敢起来。
康帅也在除夕夜前夕回了澈城,拎着小山一样的食物和礼物费力地挤进家门喊我,小陶,快出来搭把手!
哎哟哟,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奶奶虽然高兴他回来,仍是忍不住埋怨。
康帅笑着耍赖,奶奶您做的年夜饭,就是金山也换不来,那个味道,我现在想想就流一嘴的口水!
他瘦了一些,但看起来健康开朗,奶奶握着他的手高兴地把他往屋里拉,快进来,外面风大。
这是父亲去世以后,我过的唯一一个三个人的新年夜。往年都是我和奶奶一起,未免显得冷清,这一回多了康帅,虽然只是多了副碗筷,但新年的味道却格外的浓厚起来。
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康帅带着我到处玩儿,放烟火爆竹,包饺子,贴春联,我就像个受尽宠爱的妹妹,咋咋呼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觉得特别踏实。
新年后,我和康帅一起去看望妈妈。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就一直神志不清,大家都说,她的魂魄已经跟着父亲离开了,只留下一点点人气,是为了陪陪我这个可怜的女儿。
我趴在她的膝盖上,轻声对她说,妈,过年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就有更多的力气来让你过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