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数算的叫小姐,按夜算的叫鸡头,按日子长短算的呢,就是情妇了。
凯瑟琳的脸冰得跟被点了穴道似的,看着夏文静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意思?
夏文静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怕吓着你,你那么柔弱,我们都太可怕了。
郑明明觉得夏文静已经替她出了一口恶气,所以特别慈祥地拉住凯瑟琳的手,说,我们不能歧视情妇啊,人各有志嘛,不说这些了,来,给我签个名,好歹你也是一明星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活着的明星呢,我爸倒是摸过几个。
我觉得凯瑟琳脸都快憋紫了,以她在学生时代的那个脾气,早就往郑明明脸上泼硫酸了。但是今天她好像心情特别好,反握住郑明明的手娇笑道,签名有什么难的,岂冗,把我的笔拿过来。
我看着这两个女人手拉着手开怀大笑的样子,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挤到一旁去的赵小仙显然很不开心,她觉得大明星凯瑟琳对她构成地理位置以及社会地位上的威胁不说,还用一招化骨绵掌轻飘飘地就把她轰一边去了,这让平日里张牙舞爪的赵小仙顿时从母老虎化身为纸老虎,很是自卑。
所以赵小仙笔直地坐在晴天的另一边怒气腾腾地盯着凯瑟琳,气鼓鼓的,跟一河豚似的。
凯瑟琳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倒是用那双烟熏妆的眼睛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掩嘴笑着说,我还以为我们学校第一个当妈的能是阮陶呢,没想到让郑明明捷足先登了,你说对吧,顾延?
她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晴天,那笑容,甜美得都能滴出水来。
旁边的赵小仙终于得到机会,马上纠正凯瑟琳,他不是顾延,是赵晴天!再说阮陶生不生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凯瑟琳立即换了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说,我这不是一时喊错了嘛,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顾延,如果他是顾延,我早就喊警察了。
这句话我还没消化明白呢,她马上又跑出来一句,当然了,阮陶生不生孩子也绝对跟顾延没关系,就算真生了,那也是我表哥的是不是?
说完她在一派死寂中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阮陶你也真是,我表哥植物人这么些年了,你也不说去看看他,好歹中国有句俗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说完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笑得非常生动活泼,我脑子里还在纠结着那几个关键词,顾延,警察,表哥,孩子,植物人,太复杂了,没想通,所以我很沉默。
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包括晴天,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悲伤,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脸受到了伤害的表情,好像那个被忘记、在回忆里拼死挣扎的人是他一样。
有五六秒钟的时间,世界静默得如同冰窟,所有的声音、呼吸、欢笑都被冻结。
下一秒,凯瑟琳吃惊地对我说,天哪,阮陶,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高考前的聚会,你和我表哥发生那样的关系,顾延第二天就发疯似的把我表哥砍成植物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天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还真不知道啊?
我前一刻还在那笑她和郑明明手拉着手的诡异情景,后一刻笑容就渐渐凝固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跟苏源调情的刘芒突然冲出来,一杯啤酒就扣在凯瑟琳脸上,她说,少在这妖言惑众,你才跟你表哥睡了,你全家都跟你表哥乱伦!
袁熙也走过来,一把把凯瑟琳从沙发上拉起来,我看见他眼眶都红了,红得像一头困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袁熙那种表情,像是要把凯瑟琳撕碎一样,他说,带着你的助理滚,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岂冗吓得小脸煞白,掏出小手帕就跑过来给凯瑟琳擦脸。
那一杯啤酒兜头扣在她的脸上,一滴一滴掉下来,凯瑟琳就低着头笑,笑得特别开心,好像扣在她脸上的是人民币似的,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啤酒沫,抬起头笑着对我说,阮陶,你该不会以为你是跟顾延上的床吧?还是你以为你是处女啊?哈哈哈,今天我可算开了眼界了,你就是个傻子,连跟谁上了床都不知道的傻子!
昏暗的斑斓的灯光一下一下划过我的眼睛,像是七彩斑斓的鱼群,温柔地在黑暗中游弋。而我瞬间沉入海底,暗涌灌满辛辣的喉咙,胸口紧紧地被撕扯,像有一声闷雷轰隆隆地炸开在血肉深处,支离破碎,那些黑暗与鲜血,拉扯着我越来越沉溺下去。
我的身体完全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包括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我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晴天,绝望在他的眼睛里兜兜转转,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像是要把自己的掌心刺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看我,而是笔直地盯着桌子上的酒杯,仿佛里面盛满刺目的鲜血,映得他的瞳孔红得骇人。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有点滑稽,我问凯瑟琳,你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只是冷笑着看向我,那种眼神像一把利剑,撕扯着我的血肉。
我又转过去问刘芒,这事你也知道?还有袁熙,袁熙你告诉我,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只有我被你们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是不是?
不是!袁熙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喊,阮陶你他妈疯了!叶婷婷说的话你也信?!
他一吼,我就哭了。
眼泪不停地涌出来,袁熙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说,你哭个屁啊!
这种鬼话谁他妈会信!你脑子有病啊!
我开始发抖,抖得很厉害,像是发了可怕的病那样,不停地发抖。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得干干净净,我哭着问袁熙,那你告诉我,顾延到底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偏偏在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后就失踪了!你告诉我!
袁熙整个人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而对面的凯瑟琳,接过岂冗递过去的手帕,优雅地擦干了脸上的酒渍,对我露出讥笑的表情,她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跟我的助理要一下医院的地址,去看看我那因为春宵一刻付出惨痛代价的表哥,阮陶,如果你去看看他,说不定能让他一高兴,就醒了。
一直坐在那里的晴天突然站起来,将眼前的酒杯拿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叶婷婷,你够了!
然后他抬起头,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那样,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看向凯瑟琳。
晴天!赵小仙站起来,扯住晴天的袖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就毫不含糊地晕了过去。
要不是因为这一晚的我太过悲伤,我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赵小仙的演技太拙劣,就是这么拙劣的演技,竟然也能骗过在场的一大票人,其中当然包括对她死心塌地的赵晴天。
温柔的光线里,赵晴天动作迅速地抱起赵小仙就冲了出去,刘芒把车钥匙给苏源,让他开车送他们去医院,别半路上出了人命晦气。
苏源就二话不说地追了出去。
岂冗附在凯瑟琳耳边小声说,琳姐,我们也快走吧,刚才就有一群记者在门外堵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冲过去抓住凯瑟琳的胳膊,说,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岂冗有点为难地喊了她一声,琳姐……凯瑟琳甩开我,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何其怜悯,她笑着说,阮陶,其实你得谢谢我,不然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初夜究竟给了谁,我不只帮了你,还帮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顾延,如果不是我,你岂不是要冤枉他一辈子?
我他妈撕了你这张烂嘴!刘芒砰的一声砸碎了一个酒瓶子就冲凯瑟琳冲过去。夏文静像是被吓住了,看见刘芒冲过去愣了一下,也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她还回头冲李海洋喊,你愣着干什么,今天不把这个贱人打死我就跟你分手!
凯瑟琳刚要走,就被刘芒扯着头发拖倒在地上,场面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站在那,就看见大家打成一团,尖叫声,骂脏话的声音,还有岂冗求饶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一起,几乎要炸裂我的耳膜。
我需要一个空间,一个狭小的幽暗的空间,让我可以弓着身体躲在里面,结结实实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我想躲起来。
我推开门走出去,走廊上的嘈杂瞬间涌向四面八方。袁熙追出来抓住我的胳膊,阮陶……他特别小声地喊了我一下,语气里泛上来浓重的痛楚。
我甩开他的胳膊,说,别跟着我,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好,好,我不跟着你。袁熙的声音突然间有一点沙哑,可是阮陶,你答应我,手机不要关机,让我找得到你。
外面的天很黑,像是即将要下起雪来的样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双脚机械似的一步一步朝前走。我总觉得,只要我拼命朝前走,那些难过就会一点一点被淡化,那些我想不通的事情,也会一点一点变得明朗。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我觉得内心的伤痛不受自己的控制无限制扩大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默不做声地拼命往前走。
你这样走,是要走去哪里啊?很久以前,顾延这样问我。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每一次闹了别扭,我依然会一言不发地朝前方暴走,留一个气鼓鼓的背影给身后不知所措的顾延。
后来,再吵架的时候,顾延依然搞不清楚我要走去哪里。他只是远远地跟着,直到看我走累了,步伐缓和下来,他就会冲过来挡住我的去路,将我抱在怀里。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要去的,就是这个人温暖的拥抱;我要去的,就是那个最最宽容、最最温暖的地方。
可是现在,没有尽头,没有顾延,没有拥抱,什么也没有。
只有凯瑟琳说的那些话不停地轰炸在我的头顶上,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恶心,很脏,很愚蠢,很轻贱。像是一摊腐烂的骨血,黏腻腻地爬行在黑暗当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我从未如此刻般厌恶过自己。
而可笑的是,我总是在如此糟糕的时刻,无可奈何地发现,其实我还没被逼到要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