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双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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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双生花-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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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学校要求回家反省,与何启明分开的这一段日子里,母亲坚持微微跟她住在一起,顾微微想起了许多许多过去的事情,往事杂乱无章,纷至沓来。
母亲说,从此以后你不要住校了。
等到顾微微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发觉她已经完全被孤立了。
顾微微的一张瘦小的脸绷得紧紧的,嘴角含一个无所谓的笑,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别人讨厌她,她也讨厌他们,她晓得他们看不起她,她也一样看不起他们,全是些没有心没有灵魂的东西,她在这样的东西面前有什么好羞愧的。
因为回家呆了一段日子,顾微微的学业跟不上趟了,她也无所谓,反正不过混日子罢了,到时总是要让她毕业的,学校不会留她。妈妈说可以找人帮她补补课,或是送她去上上夜校,每学期排最后总归不好看。可是微微说反正我从来就没有好看过,反正你对我失望也成了习惯。
到了顾微微快毕业的那一年,何启明结了婚。
微微远远地看过他与他新婚的妻子,何启明在学校声名不好,可是他总是有一个有才有样的年青男人,总还是有女孩子肯嫁他的,那女子是新分到他们学校的老师,新任的团书记,不好看,也不难看,身材娇小,听说人很温柔,与何启明也算是般配。微微看过他们一起沿着学校的高墙散步,何启明略胖了一点,衣着齐整,态度闲适。
顾微微无所谓地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转身到食堂吃饭,这一天有她最喜欢的豆瓣酱炒包菜,她一气吞了两大碗,下午逃了课,大街小巷逛了一圈回了姨母那里。
然后就是毕业考,果然学校是不肯留她的,她的考试一塌糊涂,但是补考的试卷简单到可笑,与老师给她的复习题纲几乎一模一样,她混在一群同学里头,在夏天赤烈的阳光里暴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文凭。在典礼的最后,校长建议大家唱一曲毕业歌,换得一阵哄笑,微微笑得最是大声放肆。
顾微微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在学校的垃圾堆里,空着两手出了校门。
校工在她身后咣当地关上铁门,微微回过头,只看到锈迹斑驳的校门,门的顶上有一颗大大的铁制的五角星。
她意识到她永远地失去了她捧着一颗真心爱过的人。
还有她的天真。
顾微微对着学校的大门失声痛哭。
顾微微拒绝了母亲替她想办法安排的工作,据妈妈说那个学校是重点,环境很不错。她执意选了一家偏僻的三流小学,去做会计。
就在她工作之前,她去找到一次父亲。她已有好几年没有与他联系了。
替她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半大男孩子,穿着运动装,像是什么学校的校服,一脸年青的不耐烦与不满意,微斜着眼睛看着她,里头,父亲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微微发现父亲胖了许多,竟然腆起了肚子,面色红润,五官全淹在胖出来的肉里,不笑也像是在笑,倒是不显老,灰衬衫外头罩了件深蓝的开襟羊毛衫,趿一双软底的棉拖。
顾微微敏感地查觉出父亲的家与多年前不一样了,沙发是新的,上头铺着针织的雪白罩布,窗帘很漂亮,有长长的流苏,墙角有花架子,搁着一盆君子兰,叶子油绿油绿的,客厅正中摆着大电视机,微微明白,这是一个有了女主人的家了。
女主人很快出现了,系着围裙,竟然是娘娘。
她人也胖了,烫过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挽起来,她站在厨房门口,显然微微的到来让她很是意外。
顾微微仓皇逃走了。
她似乎有点明白,却又并不十分明白。有些事,隔着纱隔着雾,影影绰绰,揭开这纱撩开这雾,里头的事实肯定丑态百出。
顾微微想起妈妈说过的,他有一天会伤了你的心。
微微没有把父亲再婚的事告诉母亲。
这一年年底,姨母告诉顾微微,她要离开南京了。

第三十二章 姨母

姨母这几年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人却胖了,过去脸上的那些细致掩在岁月的痕迹下头,微微觉得她就像一幅日子久了颜色消失线条模糊了的画。
微微很爱姨母,暗地里,她觉得,姨母与母亲长得极相像,可是性情又完全不一样。她对自己是没有要求的,只剩下爱,兴许外人看来,到底是隔了肚皮,顾微微的好与不好,成器不成器便不关痛痒,仅仅是爱自然是容易的,可是微微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只池子里的小鱼,她也没想过成大器,不过想有一汪水一点吃食让她悠哉地过了一生就很好很好了。
姨母是要去北京。这让微微非常地意外,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亲戚们也都只在江浙这一带,北京那边,是没有亲人的。
后来微微在妈妈那里听得,姨母是去北京结婚,顾微微大吃了一惊。在微微年青的心里,像母亲与姨母这样年纪的女人,只与婚姻有关却与结婚这码子事无关。她们仿佛是生来就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为人母为人姨的角色,她们的青春她们那些鲜嫩的岁月,只定格在相片里,兀自悄然发黄发脆。
妈妈对姨母结婚的事含糊其辞,只说姨母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微微对母亲的隐讳的说辞极不以为然。
隐约的,顾微微意识到,那个远在北京的,叫姨母过去结婚的男人,必定与姨母之间是有一些个渊源的,这世道,哪有男人平白地要娶一个女人?自然也没有女人平白地要嫁一个男人。
姨母走之前叫了微微去,很慎重地把房子的契约交到她手里,微微拿过那契约,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户主那一栏里,微微很是不解。姨母说,她早些日子托了人,把房子转到微微名下。姨母说:“我听人说,这一带很快就要拆迁了,这处房子过到你名下,过个两三年,你能分到个一小套房,留着你结婚用,以后,你妈老了,自己照顾不了自己了,你要带着你妈好好地过日子。”
微微说,这房子该留给舅舅,他是没有本事的可怜人。
姨母又说:“育宝要跟着他女儿过,马上他女儿女婿就要把他们夫妻两个接走了。那个孩子是个有良心的,嫁的人也老实厚道,心眼却不死,人也不笨,虽然是乡下人,可是家里条件挺不错,包了大棚种菜,还种药材,这两年眼见得就过得越来越好,倒还记挂着育宝两口子,再三再四地要接他们过去一道过。乡下空气好,吃的东西新鲜,地方也大,离市区也不远。”
姨母说,她总要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了,不然走了也不安心。
姨母的话说了没有多久,这四周围的房子上果然给刷上了雪白的拆字,圈在一个大白圈里,鲜鲜湿湿的,刷的时候饱沾了石灰水,笔划间滴零滴落,急惶惶的一个又一个。
育宝舅舅真的跟了女儿女婿到乡下去了,白痴的舅母跟着一同去,两个人这几年过得不差,人年纪大了,性子也沉了些,不说话时,看上去几乎就是正常的人了。舅舅拉了妈妈与姨母的手,一个劲儿地叫她要到他那里去玩儿,他要从地里现拔了菜炒给她们吃。妈妈跟他说保重,河啊塘啊的不要去,已经做了外公的人,要晓得不给人添麻烦,有时间就上南京来玩,姐姐还在。
舅舅的女婿又高又壮,话很少,动作麻利地从车上扛下两个大麻袋,说是送给姑姑的菜和自家腌的肉,又把舅舅舅妈的大包小包东西拎上车码好,一声不响地靠在车边等着。
舅舅终于坐上女婿的那辆半旧的小货车,车开的那一瞬,他伸了花白的脑袋出来,神情里又有了点孩童的意味,张开了五指摇着说再见再见啊姐姐,吓得他女儿一个劲儿地叫:爸爸,当心头当心头。
然后车子就开远了,声音也远了。
顾微微听得母亲跟姨母说:“想不到我家育宝倒是有老来的运气。”
当晚,姨母住在妈妈这边。微微听得她们老姐妹俩个说了半夜的话。
妈妈说:“他到底还是真心的,这么多年,还是记得接了你去。”
姨母说:“他那个人哪,永远要做得刀切豆腐的,情也要义也要,他的老婆一病就是十年,他一直就守着她,到最后那女人熬得只趁下一把骨头,听说死得时候不成样了,几个儿女也就不怪他了。只活活地拖了我一辈子。”
母亲的声音里有一点骇然:“姐!你心里头真是这样想的?”
姨母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真的呀!起先不是,他们家人来闹也好,部队上除名也好,总觉得心甘情愿,怎么样都是值得的。可是你晓得,一个人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等的日子越长就越犯糊涂,到后来不是为了哪个人等,不过是为了自己已经等了那么些年月,只好再等下去,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
停了一些,妈妈说:“姐,你要不是真的想过去,就不要走。”
姨母说:“我是情愿去的,终归是自己真心待过的一个人。”
微微在堂屋里站得太久,腿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迈步要走,只觉得脚面上千万根牛毛细针齐齐扎下来。
忽听得姨母的声音年青了许多似地,絮絮地说:“当年,我们文工团困在山窝子里,吃没得吃,下了一场大雪,身上还穿着夏天的单衣裳,他们团过来了,他骑了头高头大马,我们俩个迎头打个照面,他跳下来,抓下头上的棉帽子就扣在我脑袋上,一张国字脸,黑眉毛黑眼睛,一讲话嘴里头冒出一大团白气。后来他又把棉衣脱下来,死活要我穿,也不晓得多少日子没有拆洗的棉衣,上头一股子烟气油气。所谓缘份,哪个说得清。”
微微裹着一身的寒气爬上自己小屋里的床,身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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