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心烦意乱。她为什么不说下去?是同情?还是不动声色的幸灾乐祸?小雨冷冷地问:“没想到什么?”
王泳说:“他最近开始追求A银行北京分行行长的女儿。那女孩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念书,他这段时间都在欧洲呆着,陪着那女孩到处旅游。”
星巴克的音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无聊,漫不经心的蓝调一味强调着小资情调,一点也没有轻松起来。小雨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远处线条僵硬的摩天大楼,原来现实的轮廓是如此清晰。
小雨问:“你为什么告诉我?”
王泳无力地笑了笑,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在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身上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上次跟你一起去广西,让我认识了大壮。现在我终于走出来了,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还是那么美好。”
小雨笑着说:“你放心,我没事的。他追求谁,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和大壮很般配,我真心替你们感到高兴。”
王泳说:“谢谢你。我已经从电慧辞职了,这段时间准备休息一下再开始找工作,以后大概还在外企混着,如果你工作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小雨谢了她,就提出还要写稿,先走了。王泳也没有挽留。
事情其实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没必要多费唇舌。小雨重新坐到电脑前,手放在键盘上,却忘了自己要写什么。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梗在她的喉咙里,她想呼吸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突然冲进卫生间里关上门,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地自容。
小雨请了病假,在家里躺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她起床之后把家里的床单被褥全洗了,再把过了时不要的东西统统清出来,包括大学时那些写在笔记本上的断章,打个包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她想把头发剪短,又觉得这似乎太夸张了,搞得好像自己失恋了一样,其实她从来也没有开始过。最后决定只把过长的刘海修剪一下。
做完这些之后,她便回到单位去上班。到了报社第一件事就是跟李主任提出申请调动到社会新闻部。李主任喜出望外,跟她描绘了一番未来的宏伟蓝图,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我要把天花板打掉让你们玩!”他兴奋地说。
仿佛赶着巧似的,快下班时小雨接到了陈思的电话。“我调到北京记者站了!今后请多关照啊!”陈思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爽朗。
小雨很开心,问:“你在哪?我请你吃饭!”两人约定在西单见面,随便找了个馆子坐着边吃边聊。
陈思说,他们报社现在越来越重视做大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新闻事件。北京的部委集中,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决策都是在这里出台的。过去报社依赖于新华社稿件,现在则希望能够自己采访报道。由于上次在全国两会上表现出色,陈思被报社领导相中,派到北京记者站来协助开拓。
“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什么资源都没有,今后还请你多帮忙啊!”陈思直率地说。
小雨觉得自己在北京又多了一个朋友,开心得不得了,爽快答应道:“你想采访什么人,联系不到都可以找我,我尽量帮你找。”
两人越聊越热络。小雨说:“其实我最近也有变动,正准备从经济新闻部调到社会新闻部去,以后就要跑报料了。”
陈思惊讶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去跑报料?”
小雨不服气地说:“不行吗?”
陈思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报社也有很多跑报料的女记者,机动部的领导大部分都是女的。”
小雨转怒为笑,说:“我可没想着当领导。对了,你以前跑过报料吗?”
陈思得意地说:“我报的优良传统,无论男女记者,凡是新人都从报料开始跑起。我以前当机动记者的时候,还写过很多猛料呢!”然后开始给小雨讲他过去采访报料新闻的经历,怎么样突破现场,怎么跟采访对象套话,在被围攻时怎么逃跑,听得小雨一愣一愣的。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小雨之前没想到采访社会新闻有这么多的障碍,这跟经济新闻完全是两种操作模式。
陈思鼓励她说:“没事的。我的经验就是,上帝不会给你无法经受的考验,成功者想办法,失败者找借口。只要是困难,就一定能想到克服的办法,再伟大的事情,也是人做出来的。”
小雨点点头,又说:“那以后我遇到什么突破不了的事情,就请教你可以吗?”
陈思的眼睛闪闪发亮:“愿意效劳,你让我帮你采访写稿都可以!”
小雨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聊了一些北京媒体圈里的八卦,直到饭馆打烊了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小雨还有很多事想请教陈思,两人便沿着西单大街压马路。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宝马7。小雨假装没看见,继续跟陈思边走边聊,心思却渐渐不在话题上了。回头看看,那辆车还停在那里,车灯冷冷地瞪着她。
小雨暗自叹了口气,便对陈思说:“时间也晚了,咱们以后再聊。我手头还有一个稿子要今晚赶出来,今天先这样吧。”然后就让陈思先打的走,看陈思走远了,她才折返回来。
林默雷坐在车里冷冷地看着她。小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笑着问:“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的?”
林默雷没有回答。良久,他沉着嗓子说:“你是要多伤我的心?”
小雨问:“我怎么伤你的心了?”
林默雷说:“你非要找这种连房子首付都凑不齐的男人托付终身吗?”
小雨淡然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林默雷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眼睛是瞎的?”
小雨笑着问:“如果我说他老爸是广东省委常委呢?就不辱没自己,也不会伤你的心了?”
林默雷愣了一下,随即说:“你撒谎。”
小雨把脸转过去看着窗外的车流,平静地说:“我是撒谎,但你也没有说实话。”
林默雷启动了车,窗外的光流动起来。小雨第一次发现,北京的夜其实很美。那光影中晃动的,是整座城市的疏离和寂寞。
快到家的时候,小雨打破了沉默:“我要换部门了。报社新成立了社会新闻部,我申请调动过去,今后就要去跑报料了。报社会再派一个新记者去跑你们公司。”
林默雷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地问:“你已经决定了?”
小雨说:“是的。”
林默雷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阵,他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满含柔情地说:“如果这是你选择的路,那我只能祝福你。我相信,无论你走到哪一个阴暗的角落,那里就会充满光亮;无论哪一个男人得到你,他会立即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是你会慢慢蒙上灰尘,失去了光芒,变得跟芸芸众生一样,但或许这就是你追求的‘普通人的幸福’。而我多少会有些遗憾,就好像自己的珍宝遗失在尘世间再也找不到了。但我今后想起你的时候,依然会记得你最耀眼夺目的样子,就如同珍珠刚从蚌壳里取出来的那一瞬间。”
这就是最后了吧。眼前的光亮变得模糊起来,小雨轻轻说了声再见,便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知道他一直在背后目送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走完了最后这一段路。
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放不下苦。三苦八苦,她都愿意承担,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成全。
假如你走来;
在一个微温的夜晚,
轻轻地走来,
叩我寂寥的门窗;
假如你走来,
不说一句话,
将你战栗的肩膀,
依靠白色的墙。
我将从沉思的坐椅中
静静地立起
在书页中寻出来
一朵萎去的花
插在你的衣襟上。
我也将给你一个缄默,
一个最深的凝望;
而当你又踽踽地走去,
我将哭泣——
是因为幸福,
不是悲伤。
——陈敬容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世界倾圮之前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这个疯狂的夜晚还没有结束。马路变成了河流,路灯的倒影在水面荡漾,拉扯着女人的哭泣声。小雨觉得世界已经颠倒了,那些残酷的未知被翻了出来,她与它裸裎相对。
手机在震。是李主任发来的短信:“截稿时间延迟到十二点,十二点前必须交稿!”
这条短信给了她一个逃离的理由。小雨叹了一口气,对林默雷说:“我要回去写稿了。”
林默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我送你回去。”
说是送她回去,其实此刻他自己也只有两条腿。林默雷很自然地拉着小雨的手,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把一个颠倒的梦境留在身后。
走出去没多远,他突然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她,温热的唇贴在她耳边说:“说,你爱我。”命令的句式,却是哀求的语气。
他真是一个最自负又最自私的人。他对她说了那么多情话,却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现在倒要她先说。
假使世界就在此刻宣告完结,假使今天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奇迹能让他们重逢,她一定会对他坦白。为什么不?世界无边无际,时间危在旦夕,再下一秒,他们又要消失在茫茫人海。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她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爱你。”她坦然地告白。这么甜蜜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悲凉。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却把她抱得更紧了。良久,他在她耳边深情地说:“我爱你。”
小雨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哭泣。她的爱情似乎总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爱得如此孤独,从没想过得到对等的回应。
林默雷抚着她颤抖的背,重重叹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快疯了?”
小雨叹了一口气,倔强地说:“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