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兴许是回家二字提醒了他,雪衣男子仰头看了看天相,面色忽而凝重起来,眉头微拧,忧心忡忡。
是了,富家公子私自偷着出门的戏,话本里不总说么?
“好了,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公子下次出门记得带钱袋啊。”
“等等!——”
常笙转身欲往巷口走去,谁知男子竟然还快她一步,硬将那东西塞在常笙胸前,常笙下意识按住胸口,再抬头看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我说不要了啊!——”
115
115、111 尘封动 。。。
111 尘封动
白龙祭上人头攒动,远看去,有名面容姣好的粗衣女子正隐在其中,随人流涌动方向缓缓前行。
若再细看又能发现,此女右手举至眼前,手中正把玩着个不大不小的球形物件,迎着日光竟散发炫目光华,而当事人却因离得甚近,并未察觉出。
她低低看着,垂首叹气,对指间的物件露出疑虑表情。正是先前被强行送了谢礼的常小娘子。
这可苦煞人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想退还回去罢,不知道对面姓氏名谁,贸然收下吧,似乎……又有点不太妥当。
私藏行不通,万一被发现,解释起来可就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了。她之前的确是想找点事让夫君们呷呷醋,可真到这节骨眼儿上,又不禁犯嘀咕。
思来想去,若真有心要还回去,首当其冲至少得先确定这是个什么玩意才行,再到玩物行打听打听,若是世间少有的珍稀宝贝,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出点线索。
小珠子晶莹剔透,捏在指尖手感滑腻,微带冰凉,透着日光看去,清淡乳色中似乎还隐隐泛蓝,真真好不特别。
似冷玉非冷玉,光泽就是比夜明珠也更甚一筹,不像是玉石一类,放在牙间咯了咯,又咬了咬,嗯,似乎还挺坚硬……
就在这时,一直缓慢移动的众人不约而同骤停下来,有谁高叫了一声,接下去震耳的欢呼便宛若海潮般此起彼伏。
常笙赶忙堵上了耳朵,却不妨被身旁人推了踉跄,差些栽了跟头。
“诶!别挤别挤!慢点儿!——”
再一开口说话,连她自己都不禁愣住了。
刚才,刚才还含着口里的……珠子呢?
还不等常笙再有时间细想,周围有人发了狠,口中“喔喔啊啊”地起哄起来,她便又一次失去了对前进路线的控制。
是胳膊推胳膊,脚踩脚,一阵眩晕后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被人推到了最前排。
抬头看去,严锁的阔道之上,正有禁卫军整齐划一地缓缓通过,身披软甲,腰悬宝剑,面无表情的生硬与节日气氛十分不符。
光是因为看到这个,似乎不必要表现得如此激动才是,皇城根儿脚下的人,难不成还少了机会看到禁卫军?
左右环顾才发现,临街表现得疯狂的百姓多以年轻男子为主,人人手心都攥着编织好的丝绦,丝绦下缀着绣有姓名的绸带,面上兴奋,无一不人跃跃欲试,恨不能一抛即中,焦灼等着某位即将要现身的正主儿。
看众人如此癫狂,常笙第一时间便想起了灵犀谈及那人那事时,眼中闪闪发亮的光芒。
心下才了然,无奈耸了耸肩。
“来了来了!!将军来了!!啊!啊!——”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起了头,后面的尖叫就再也停不住,心想着也没什么可看的,常笙便打算抽身而退,哪知这根本不是以她一人之力能行得通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欲逆流而行,却硬被那些疯狂的男子们挤得动弹不得。
哎唷!你踩我脚了!
哎唷!轻轻轻点啊!
少顷,不远处渐渐行来一匹高头玄马,其上坐着个戎装女子,黑袍红甲,头发束得干净利落,长衫飘飘,容姿飒飒,腰间的玄铁宝剑映衬面上冷淡,丝毫不为四周快让人窒息的尖叫所动。
最抢人眼球的是,女子额上有鲜红印迹,似以眉心为根,向上蔓延而去的枯枝萎藤,为她冷峻的面容平添了怪异艳丽。
“天!!那个!!那个就是纪将军吗?她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
“不是纪将军还能有谁!你看她额上,那个印迹是将军天生就有的。‘鬼面纹’在沙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可是,可是你看,依我说是一点也不吓人啊,好生威风呢!!”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何等气壮长虹,常笙恹恹地想。
五月的天,她只一眼,却也不禁凉透了整个背心。
※※
入了游园路口,便只剩下清一色着雪衣挂金铃覆霜纱的男子了。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结伴而行,乖巧地列在队中,间或低声私语打发时间,而来得早排在前面的,都一个个踩着草鞋,入了忘忧溪,正踏水而行。
暖玉蹲下,将史朗长衫的前后衣摆系在一起,露出大半截光洁的小腿,方便稍后踩水。
时有凉风从腿上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史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灵犀手脚麻利,这会都已经为承恩收拾整齐,正拖着男子的手,准备扶他先行下水,侧首道,“正君别害羞,这儿都是男儿家,可知道为何不让女子进来了吧!”
灵犀一打趣,史朗便也放松开来,紧跟着承恩,由暖玉在一旁牵着,走下渐没入溪水的台阶。
忘忧溪名取得好听,不过是个噱头,说到底还是人工修葺的一条渠池罢了,全长近百米,引的是地下井水,是以尤为冰凉,在夏日里踩踏,好不凉爽。
史朗亦步亦趋地跟在承恩后面,半晌不知道怎么开话儿头,心下计量片刻,干脆松了暖玉的手。
小步踏上前,又将灵犀与承恩隔开,“哥哥由我牵着,你们在边上跟着便是。”转而又对上承恩恰好回看的眼神,讨好地眨了眨眼,“哥哥不嫌我无礼吧?”
承恩轻应一声,就着被少年牵起的手,轻轻回握回去。
这一动作无疑给了史朗许些信心,放在心里已久的话儿也不做耽搁,一气儿说了出来,“承恩哥哥,今个儿咱们踩过这忘忧溪,便不会再有什么烦恼,我是说,我是想说,孩儿的事情,哥哥不用再忧心了。”
承恩愣了一愣,随即又了然一笑,“借小朗吉言。”听上去,多少像敷衍的场面话。
“小朗说真的呢,我……我有预感的,念儿马上就会再添一个妹妹。”
承恩听出了兴趣,看少年面上尽是笃信的光彩,不禁发问,“怎么小朗就那么确定是个丫头?”垂首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不还一点征兆都没有呢。”
“我……”少年瘪了嘴,本是想解释,却又临时改了意,顿了片刻,轻声答说,“就是知道呢。”
“好,好,若真给小朗说中,接连两胎都是女儿,若笙笙还想要个儿子,可如何是好?”话说了一半,歪着头向史朗浅笑。
言下之意,这儿子任务算是交给史朗了,少年将承恩的话反复嚼了几遍,当下反应过来后,觉得十分羞人,不禁低头红了面。
“怎么?不愿意吗?”承恩追问。
“怎么会!定是极愿意的!”少年慌慌张张摆手说道,抬头之时,看见前面有一双梳着未出阁发式的男子,正回首看来,才想到自己和承恩竟是光天化日,高声谈着受孕一事。
“你啊……”承恩无奈地笑了笑,笑少年明明都做了正君,面皮却还是这么薄,出阁嫁人后,为妻主孕育儿女是天经地义之事,根本没有避讳的必要。
承恩朝那两人看去,颔首示意,尽管有薄纱覆面,仅是一双魅惑的桃花眼也足以让同为男子的那两人面飞红霞,赶紧回头过去,不好再看。
“小朗受教了。”少年握着承恩的手轻轻紧了一下,“我定同哥哥一道努力,为妻主开枝散叶。”
“好。”承恩应答着,忽然又想起自那夜后脑子里出现的奇怪画面,面上不禁凝重起来,思量半晌,认真问道,“小朗,哥哥问你一事,你可能如实答我?”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承恩接下去说,“小朗可有忽而想起奇怪事情的时候,尤其是……最近与常笙一道后?”
一句本是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少年听得真真切切,迟疑的少年犹如醍醐灌顶,眸间透出清明,惊讶地咬唇说,“哥哥难道也,也……”
他们二人既然都知常笙不是平凡人,一直以来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事情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承恩本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哪知这么一问之下才晓得,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史朗身上。
“小朗不敢相瞒,方才小朗说哥哥不久后便会孕有女儿,便是,便是小朗脑中出现之事情。”
承恩倒抽了一口冷气,“竟不想你我二人皆有如此变化。”
他有从前的记忆,史朗却开始预见以后。
承恩幽幽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手中一紧,“那,那,那可知我们未来会如何?笙笙未来会如何?”
承恩的关心史朗哪里不懂,少年蹙着眉摇了摇头,“现下还并未见得,只是,只是或许日后能预见也不一定。”
“此一事,先不必与笙笙说道,她现在本够有得烦的了,余下那些人在何处是何人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人,现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来下一个人,已经找到了么?”
常笙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史朗说出阿月的事情,承恩也是玲珑心才猜出了大半,常笙虽然没有亲口承认,却也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承恩点点头,“是,先前与她一道回东江,有个名作阿月的人,小朗可有印象?”
“啊!”根本就不用刻意回忆,就算没有说过几句话,对那个奇怪的人,少年是有印象的。
可那人,那人不是,不是……
承恩摇摇头,“他是男儿家。”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溪水尽头,携手上岸,拖着湿哒哒的草鞋,暖玉和灵犀抢步上前,为二人松了衣结,放下衣摆。
“啊!来了!——”
忽然听人大叫,才发现临街正有大批军队通过,黑压压的一片,好不让人觉得压抑,而其间唯一没有步行,骑跨在高马上的女子,正是灵犀口中世间无双的纪大将军。
灵犀凭着传说中的“鬼面纹”一下就将她认了出来,激动地抓起暖玉的手摇晃,与那些不住往街道中扔出丝绦的男子一道欢呼起来,而一旁的史朗与承恩,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