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的发绺抚摸,“都城很乱,你莫要到处跑,万一被人抓到了可该怎么办?若是没有地方去,你就来住将军府,好不好……”
无论是他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阿月。
若此时双手没有被他圈得动弹不得,常笙倒是很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不说旁人了,就是阿月也不见得能在她手下讨得了好,为何还会如此担心。
看她不答,男子也不追问究竟,只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不顾女子身上污水浸湿了他的华服,仿佛只求用体温为她来取暖片刻。
“那夜你未来,我一直都很担心,现在还能见着你,实在太好了……”纪月生扶着女子双肩,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定定望进她同样漆黑的眼眸,心口的熔浆就要喷薄而出,微微开启薄唇定了半晌,像是下了极大决心,问,“与我一道回官北,回你的故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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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18 远征险 。。。
118 远征险
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句玩笑话沉在肚子里半晌,对着那一双乌沉沉的,似乎作势要将人灼伤的眸子,常笙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沉默。
怪只怪,突然现身的纪月生正经得让人无端心慌。
而对着窘境,常笙往往只会用些蹩脚的伎俩打破沉寂。
他方才说了,说他那时彻夜等她未果,心下时有挂念,如今更是等不及要与她一同踏上归途。
重点,就在这个归字。
不知是不是因为合魂,阿月把先一年多流落在外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男扮女装已是不得已,常笙当初为了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接近他,只好说是在他镇守官北时与她相遇结缘。
妖物寻偶自来无度,种族和性别都不是大问题,也就是因为这个谎言,算是没有当面拆穿他的身份。
面上她将纪月生纪大将军当做女子,莫不是他还真以为他是女子了?连自己的日后,都擅自决定好。
斜着眼角将将望去,见那乌发锦袍的青年人薄唇紧抿,眼中方才还烧得旺盛的火热大有消退之势。
果然听他加重了语气,“怎么了?我说得可有哪里不对?”
“你问我怎么了?”常笙从肩头拉下他的手掌,皱了皱鼻子,“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
“前两次你见我,次次都放了我几桶血,如今又是叫我住进将军府,又是叫我同你回官北,当然是该我问你究竟怎么了。莫告诉我,你是无缘无故想通了,要与我这个妖怪私奔了去,弃了身份躲进山中过完下半辈子。”
话刚一说完,嘴就被他狠狠捂上。
仿佛生怕有人将“妖怪”那两字偷听了去,阿月一时紧张得连额角都绷紧了。
掌根紧贴温热唇瓣,看着眼前根本不为他亲近而变色的狐女,阿月不知是气恼还是别扭,耳根红了个透,几欲张口说话,刻意压低声音,只够他们二人听到,“你是不愿意与我一起回去么?”
常笙定定看他,眨了眨眼,未言。
她越不说话,他心里就越发沉闷,甚至有些沮丧,轻笑着道,“都道都城风光好,哪里又是荒芜官北比得上的,你会喜欢,倒是不奇怪。”
竟是将她看做贪图富贵,安享容华之人了。
转眼不甘心起来,复又挑着眉角问,“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与我……还有这次自官山追来,也是因为……还说要去跟皇上……怎么,怎么现在就不作数了?”
句句话都是说了一半,只有常笙知晓其中所以。
拍开他的手,捂得人差点要喘不过气,“我什么时候说不作数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没讨?
“那你又说不回官北……”
“你是不是非要去不可?”常笙无端皱起眉,沉声问道,听得阿月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能理解她面上的为难,怔了片刻,只好点了头。
“若是非去,那你便去吧。”
“你真不同我走?”根本无法相信她此刻的平淡,男子眉间越蹙越紧,豁出去反问。
“我就在北都等你,你去上一去,难不成还不回来么?”
阿月听罢,再也答不上话。
二人无言以对,静谧凝结而成的尴尬气氛越来越重,庆幸的是,片刻后便有人突然前来解了围。
扭捏的家仆猫着腰在巷口报备,底气明显不足,怕触了自家主子霉头,“将将将军,雨雨停了,该是上山了罢,那位,那位还候着呢。”
原来巷外阵雨乍晴,方才滂沱震天的动静不知是何时消匿的,而他光顾着和她纠缠,根本没有注意。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青瓦屋檐落下,砸到地上荡出一圈圈的圆,直到家仆又唤了一次将军,阿月才生硬地转了身,冲向巷口。
“……还有三日,徽军便会整装出发,直赴官北。”他顿了顿,语调轻不可闻,像是说与自己听,“我本以为,我那么说,你会很高兴的。”
倒不是高兴不高兴的问题。
突然这么大转变,实在叫常笙难以消化,绕了半天圈子,也没说到重点上。再者,叫她同赴官山,家中那两人可怎么好?一时间,又叫她拿什么去答。
许是纪月生抬首对上了家仆唯唯诺诺的眼,家仆象征性得了令,常笙便听有急急步伐从巷口奔进来。
碧竹绸伞下,那人渐远,因为湿润服帖的发尾搭在身后,衬得暗红华服有股怪异的鲜艳,后有齐齐抬轿动静传来,越来越轻,直至不见。
常笙心下恻然,叹气埋首走出。
直到出了巷口才发现,还有一家仆候在原地,紧张地抱着之前她采来的莲蓬。
见常笙出来,连忙毕恭毕敬垂首送上,常笙甫一接过,那人道了句小人退下,便随着靛青肩舆追跑而去。
抱着这一大捧莲蓬,却没了起初的喜悦,沉甸甸的,又岂止是怀里的感觉而已。
复又头痛起来,说不好哪里万般压抑,若追寻其就,或许是来自一个又一个,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谎言。
与少年初遇,为了得近他身,她撒了谎;
和承恩相识,为了掩埋身份,她又撒了谎;
就是对着前后截然不同的阿月,她都不知道说过多少胡话,只要一想到日后还要这么继续下去,苦恼气愤就不打一处来。
若真像阿月说的,与他一同出战官北,又怎么放心得下家里的史朗和承恩。
现在不单单是两个人,他们,是四个人啊。
更是明白,眼前满脸洋溢幸福,眸光溢彩的少年想要的,与其说是她怀里这鲜嫩莲蓬,不如说是自己这个存有心思,能够亲手为他采莲的女子罢了。
史朗越是这般欢喜地看她,常笙心里就越是不好受,连嘴角勉强扯出来的笑容都僵硬无比。
“长生……”少年柔软的小手按住了她,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干笑两声,“倒叫朗儿担心我了,是为妻的不是。”
“长生。”少年拖长调子又唤了一遍,不肯依她敷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屋外暖玉在唤,“主子,侧君请您过去一趟。”
等不及抚慰少年的焦虑,常笙亲了亲他带着香气的额角,起身走了,略显慌忙的身形带了几分逃匿的意味。
屋中,少年指尖捏着她刚剥出来的水嫩莲白,瘪着嘴含了进去。
分明是嫩得连芯儿都没有,嚼在口里却有种古怪苦涩,比不上那日她笑靥盈盈抱着他软言相哄吃的,比不上啊。
※※
常笙一路疾步,没头没脑冲进西阁。
已经几日未正经同承恩说上话了,自从沈仕来了以后,有大半时间承恩都与他一道,二人只是沏上些茶,静静在院中摆桌坐着,看宿鸟,听鸣虫,更像是一双久别故友。
常笙推门而入时,承恩正放下手中针线,扶着额角眨了眨眼,面带疲惫。
她顺势坐在一旁,接过他膝上的物件,摆在桌上看,问,“累不累?眼睛酸就别做了,去买现成了不也一样?”
难得没有反驳她的话,叹了口气,“现成的,哪有亲手做得好?”将自己一双手摊在眼前看着,半眯眼道,“怎么现在眼睛就不管用了,做这么点东西,还叫我扎着好几次。”
“哪儿扎了?”常笙赶忙将那双玉手握住,细细查看,许是针眼太细看不清就里,将他略微泛红的食指放进嘴里含上,却被承恩一把抽了回去,只说脏。
这歇了还没一会儿,又重新拈起针细细引线,架势看上去娴熟,再细细去品,浑身又有说不出的维和感。
常笙安静呆在一旁,沉醉地看着心上人温顺模样,心里暖暖的,柔柔的,却又闷闷的疼。
那一双白皙细腻的玉手,或慵懒抚琴,或雅然煮茗,如今却为了他们的孩子,略带笨拙地制起衣物。
常笙酸溜溜地摸了摸鼻子,问,“才几月,就慌忙做起针线,会不会太早了点啊。”
承恩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也不看她,淡然地答,“不早,只怕是赶不及才是真的。”
下一秒,又流畅重复起走针动作。
就这么看着,似乎连心都醉了。
或许是白日那股闷得人心慌的忧愁还未能散去,渐渐困意来袭,常笙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不知到了哪里,四处白茫茫一片,静得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她在原地转了许久,才依稀察觉了些动静。
有人低低啜泣,仔细去听,那声音,似乎是史朗……
这下哪能不慌。
当即拔腿就要往哭声传来的地方跑,却清楚地听到相反方向又是一声沉沉的,无奈的,熟悉得让人心酸的叹息。
明明知道只是梦,还是让常笙乱了心神。
张口就喊,“承恩!承恩!你在哪儿,在哪儿?”
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你为何不与我回官北?那里才是你的家乡啊!”
家乡?呵,好个家乡。
看面前不知何时出现,抓着她袖子质问的人,还是那双如宝石幽黑的眼,深邃至极,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阿月,傻阿月,那是我骗你的啊。
日后若是你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与我动手一场?
却又在这时,被一双冰冷的手猛地揪扯开来,常笙一个踉跄摔得狼狈。
有声音肃然道,“前方还有人等着你,还不快去?”
还有人,还有人等着她,可是她,已经累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早已被占得满满的心,这样的她,拿什么去救赎别人?
忽的满目漆黑,史朗,承恩,阿月和神使都消失不见,连同先前幽静的迷雾在顷刻散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