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打定主意多来白鹭走动,想着说不定哪一日就能偶然撞见承恩,她先前夸下海口,说了再也不主动踏入极凤阁,这会又怎么好出尔反尔,伸手打自己的脸。
于是,这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一连好几天,史朗不是在布庄忙活,就是为白鹭书院的孩子备课,整个人忙忙碌碌,但却兴奋得很。
常笙坐在白鹭书院门槛前的石台阶上,将兽皮披风垫在屁股下,倒也不觉得阴冷,今日有雪,史朗忙着在暖烘烘的屋里同孩子们上课,她便守在外面,托着腮帮,望着正在飘雪的天空发呆。
再过不久,就要立春了吧,这么美的雪景便只等来年才能看见。
史家少年怕冷,不大喜欢冬天,但常姑娘却喜欢得紧。
一年四季,比起四季如春,她更喜欢四季分明的地方,春天要有百花争鸣的样子,冬天自然就该白雪皑皑。
这么想着,闭了眼,脑海里不禁出现了一副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色。
那里的春天,满山都开满不认识的奇异花朵,颜色艳丽,芬芳浓郁,影影绰绰的绿色植被,夸张得不似人间,有人影不住在她眼前晃动,似乎还冲着她打招呼,但当常笙想要一探究竟之时,脑中所有的画面又应声而断。
思绪混乱成一片,闭眼皱眉,回忆的画面宛若封锁航道的厚重冰层,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炸药顷刻毁灭,一时地动山摇,弥漫整个苍穹,影像被切割得零零碎碎,而后渐渐褪色,宛如天空中纷繁的白羽,幽幽沉到心底,化了形,无踪迹。
还在持续耳鸣,常笙揉了揉紧绷的额角,叹气,想着大概是当初转世之时孟婆汤没喝彻底,才让她总隐隐约约想起什么,又记得不甚清楚,每每再去回忆,脑子就像要裂开般的疼。
当初神使奉命带她前来报恩,却怎么也不肯再多透露一些,她究竟上辈子欠了史朗什么情?入了红尘,一切自当有定数的说法,又是何解?
刚想到这里,身旁传来鞋履踩踏在积雪上的清脆声音。
常笙侧头去看,原本雪白完整的路面上,出现一串孤零零的凹陷脚印,来人停在常笙不远处,撑着绯红的油伞,静静的望她。
白雪落在红伞顶上,并不会即刻融化,是以这星白的点缀,衬得原本妖娆的颜色柔和了一些。
“……”常笙捏了捏耳朵,回想了一下他家公子都是怎么叫他的,“…云雀,你怎么来了?”
见女子开口问道,小人儿眼眶顿时就红了,满心的伤心和委屈化作大颗大颗的泪滴,不住滚落,小手扔了油伞,扑通一把跪在了雪里,垂了脑袋,“常姑娘,云雀给你下跪,云雀求你了!云雀给你下跪!云雀求你了——”
“你这是作甚!”看这么小一个孩子给自己跪着,常笙哪里受得住,赶紧上前去拉他,但云雀却是个固执的,只赖着不肯起,急急道,“公子不让我去史府找姑娘,也不许我去布庄,我只好,只好寻到书院撞撞运气。”
小娃娃在雪地里膝行了几步,紧握的小手撑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求求姑娘了,求求姑娘去看看公子吧,公子快、快不行了!呜呜呜呜呜呜……”
看云雀哭的满面泪水,常笙赶紧一把拉起了他,即使强作镇定,当下也把云雀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什么?谁快不行了?”半搀了小人在身前,咬唇皱眉,“有什么话,好好说。跟你家,跟你家公子有关的,我都……答应你。”
※※
房中本是暖和,不见一丝严寒,承恩却觉得胸口仿佛憋了一股吐不出的郁气,噎得难受。
拿了帕子掩住口鼻,好一顿咳嗽之后,方才舒服了点,为了透气,昨夜里开了一宿的窗户,早上起来才发现,人有些发热了。
他的身体,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颓败下去。
原来前段时间与常笙相处时的安稳,只是彻底败落前的回光返照,他那时还好笑的以为,大抵是情绪好些,心里有了依托,身子骨也自然而然的健康了起来。
如今再看,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若说他是昙花,如今一夜绚烂之后已然败落,而心心念念等待的那个人,不会见到他的凄惨,只记得最美的花期,那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咳咳…咳咳咳!——”又狠狠的咳了几声,屋外的云雀恰好推门进来,浓郁的药味随着他将碗搁在屏风外的桌上,渐渐弥漫到室内。
承恩皱了眉头,“拿走,我不想吃。”
“可是公子…”小人急急端着碗往里走去,立在散了床帐的窗前,“公子已经有些发热了,就算别的药不肯吃,这风寒药也必须得服下,我…”
云雀还未说完,听得沙哑的声音从厚厚砂红帏帐中传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教公子什么必须,什么不必须?”
“公子,云雀不是那个意思…”小人把药转手递给身旁的人端着,作势又要跪地谢罪。
“出去。”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疲倦,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大抵是承恩躺了下去,翻了身,准备和衣歇息。
“公子……”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云雀最终也没能说服自家公子服药,看了在旁的人一眼,见她点点头,只好丧气的退了出去。
吱嘎一声,门扇被轻轻磕上,承恩叹口气,疲惫的合上眼睛,无力感在眉间纠结不清,却突然感觉有人撩起了帷帐!
他猛的翻身朝后看去,只见少女面色严肃,正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帷帐挂在勾上。
承恩像是犯了糊涂,怔了一怔,由着常笙卷起了帐子,半天才反应过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他呆滞模样,常笙眸光淡淡一扫,将药碗递到他面前,不咸不淡道,“我是来给你瞧病的,喝药。”
承恩扶上额头按了按,额角一直跳动,双眼烧得火热,难受的敛了眸,他微微撑起,错身靠在床头厚厚的软枕上,“你又不是大夫,看什么病。”
“我不是大夫,你家小侍也知道该来找我。”看承恩并没有喝药的打算,少女将药碗放到床头边的矮桌上,干脆解了大氅,搭到屏风上,回过头来,肯定道,“我不是大夫,也同样能治好你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一天,姑娘们都去哪里嗨皮了呀~~~~~
药丸子依旧躲在家里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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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63 羞辱 。。。
063 羞辱
“我不是大夫,你家小侍也知道该来找我。”
看承恩并没有喝药的打算,少女将药碗放到床头边的矮桌上,干脆解了大氅,搭到屏风上,回过头来,肯定道,“我不是大夫,也同样能治好你的病。”
承恩任少女打量,再不言语,也无动作,只静静靠在床头,仿佛是个没了生气的人偶,常笙解了外衣,慢慢踱去床前,盯着他的脸道,“听说你安排了史朗去白鹭书院教书,我是特地来道谢的。”
并不意外少女事后知道真相,勾人的桃花眼缓缓睁开,眸里却没了以往的流光溢彩,启唇,幽幽问道,“道谢?”
“正是道谢,所以为了聊表谢意,我打算运功助你解毒。”
一番话说得铿锵,不带一点多余的色彩,比起往日腻在他怀里的少女,面前这人,不知要冷淡多少倍。
承恩心里难受,听了她的话难免吃惊,苦笑一声,“你可知…这毒要如何解?”
“自是知道,所以前来。”
“所以你打算如何?”他撩开薄衾,露出着了中衣的瘦弱身体,只是几日不见,病痛已经将他折磨得没了光华,似乎怎么也不像往日里高高在上、满身高贵之气的阁主大人,承恩一手扶上自己的胸膛,笑问,“准备跟承恩春风一度么?”
“诚然。”常笙肯定点头,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为了代替家主聊表谢意,我说了,助你解毒。”
几声由衷的浅笑,单薄的肩膀轻轻抖动,“呵呵,这么说来,竟是为了史家家主啊。”
承恩拨了拨耳边的青丝,试图撑起上身,与常笙靠近,无畏她对他冷淡的模样,扬起笑容,“旁的人听了,但凡有点骨气,绝不会自取其辱。先前你已为他舍我而去,如今又为他而来,你这般做,置承恩于何地,又凭何以为承恩会答应?”
她并不答,挺直了脊背,在他面前少女从不缺乏自信,承恩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早将我…看穿了啊,我确是打算不顾脸面的答应这提议,承恩是否很没骨气?可是你该知道,我会答应,只因那人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灰败的眸中终于有什么开始闪闪发光,“不管什么原因,你既愿意同我春风一度,我断是不会拒绝,也实不愿失了这个机会。即便,你是为了史朗。”
承恩带着病态的纤细,虚弱的模样让人徒生了许多古怪的、暴戾的欲|望,常小娘子冷静了片刻,沉声道,“解毒不急于一时,你先养病,过几日我再来。记得喝药。”
转身之时突然被只温热大手稳稳拽住,回头看去,承恩的眼眸在嫣红帷帐里显得黑黑的,亮亮的,“你不急,我急。不用改日,承恩受得住,你待我去净身,重新换了床褥,今日…你就陪承恩吧。”
仿若是怕再晚得一时,常笙就会改变主意。
少女被他漆黑瞳仁中流露出的祈求刺得惊心,面上却不好显露,浅浅的“嗯”了一声,果然见淡淡的笑重新回到了承恩的脸上,整个人的精神都似乎好了起来,开口唤了云雀入房来收拾。
心事重重,常笙依着男子安排,等候不久,一切都就了绪。
榻间被褥是新换上的,承恩这边美人出浴,微湿的长发搭在身后,在白色单衣上氤出一片水迹,常笙取来毛巾,朝他递去,“怎么能湿着头发就到处跑,快擦干净。”
承恩不接,只伸手握住拿着毛巾的皓腕。
不知道是否因为风寒引起体热,被承恩一把抓住的手腕,瞬间感到一股高热,常笙敛眸,看他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慢慢引到他面前,轻轻启唇,将指尖含在嘴里,沙哑的声音含糊道,“不擦了,我现在就等不及了。”
酥麻过电般的快|感从指尖传来,常小娘子咽了口口水。
面前这人恢复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她甚至怀疑刚才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又或者,云雀前来书院跪求自己,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
只是常笙却也清楚,即便云雀没来求她,自己大抵也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