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内鬼的事情有了进展,贾容手里握了足够证据,指正陈玉琴就是近月在布庄买卖中搞手段的人。
于情于理,史铺亏损对他而言并没有好处,任凭贾容怎么思考,也想不通他会这么做的理由。
曾经牺牲所有,一手重振史铺,难道只是因为如今布庄易了主,所以宁愿玉碎也要拉着史铺陪葬么?
“你跟老东家有什么怨仇,我是管不了,也没法管!我知道史家亏欠你不少,但少东家如今刚刚上任,布庄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何?”贾容岂能不懂史朗的难处,少年无力拔去这颗毒瘤,贾容只好只身前去找陈玉琴。
“你不说,我倒是记不得了。呵,史家亏欠我的,又何止一星半点。”陈玉琴不徐不疾,端着青花瓷杯慢慢往杯里吹了吹,浅饮了一口,即便如今贾容证据确凿,他依旧稳如泰山,不知是否料定了史朗不会动他,看得贾容眼里冒了火。
“你明是知道,东江其他五家百年老字店,已经联合起来打压我们,在这节骨眼上,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帮着外人来害少东家!无论史家以前怎么亏待你,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你不要把你的怨气发泄到少东家身上。他受不起,也不该受!”
贾容大喝,将陈玉琴手中端着的茶杯一把打翻,他二人相处十几年,第一次撕破脸皮至此。
陈玉琴当即拍了桌子倏地站起来,瞪着眼大喝了一句“放肆!”,沉默半晌后,又无缘无故的笑了出来,变脸比翻书还快。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贾容啊贾容…”陈玉琴笑得畅快,不去管地上摔得粉碎的瓷杯,拍手称赞到,“想不到你忍气吞声,看了我十几年的脸色,到了年迈之时却热血丹心,肯为了史朗同我翻脸?”
“陈玉琴,你身为一介男子,能将布庄维持到今天这般,完完整整的交到少东家手上,我贾容敬你;当初为了支撑摇摇欲坠的史铺,手段大胆狠准,我贾容服你!一手抚养少东家长大成人,却不顾自己幸福,我怜你…一个叫女人都敬佩、服气的男子,我实不愿看到你走到最后那一步……”贾容目光炯炯,少有的严肃表情叫陈玉琴一时也消化不了,她诚恳道,“……收手吧,少东家他,不愿动你。”
贾容一番话说得铿锵,陈玉琴也未曾打断,认真听她说完后,最后敛了面上玩味的笑容,冷着脸,一甩袖子转了身,“我自有打算,勿用你来教我!做好你的本分便是。”
……
是以史朗听过贾容娓娓道来,心中就更拿不定主意。
陈玉琴分明是料定了自己不舍动他才会如此猖狂的从中作梗,一次两次中饱私囊也就罢了,长此以往这么下去,抗衡其他五家布庄的联合打击,史铺已经很吃力,哪还有功夫去料理陈玉琴。
“或许是时候…考虑让陈叔退休,颐养天年了。”少年斜靠在常笙肩头,轻轻呢喃。
“诶!千万别这么说。”常笙听了前因后果,反倒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抚摸史朗嫩滑的脸蛋,满眼怜爱,“依我看,陈玉琴四十岁不到,正是为史家出力的好年纪,哪里用得着退休。”
“可陈叔的心早就偏了,我…”
“朗儿不相信他么?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强迫自己怀疑他呢?明明满心信任的不是么。”
的确,尽管贾容将证据亲手送到史朗面前,少年依旧抱着一丝侥幸,翻来覆去思考陈玉琴这么做背后可能的初衷,或许只是有难言之隐也不一定?
少女摸了摸他的头,似笑非笑的提示,“他若想搞鬼,早有的是机会打击你,甚至将鼎盛时候的史铺独吞了都行,为何偏偏选在其他布庄联合起来的时候?”
“长生你是说陈叔所做,与其他商号排挤我们一事…有关系?”
“这个嘛…是,也不是。”少女笑得意味深长,不免让史朗感到忧心,她无法透露太多,只好抚慰道,“你就别多想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或许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有答案。至于你的陈叔…他,是个好人。”
常笙的话让史朗瞪圆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连和陈玉琴共事多年的贾容,到最后都不得不舍下同僚情分,恳请自己严肃处理陈玉琴,更莫说对此事一点都不了解的长生。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说?
“长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常笙哄着史朗放下手中的账本,抱着他去榻上。
少年性子倔强,一旦钻进自己的死胡同,不磕死不出来,连续好些天都没休息好,若不是常笙在夜里痴缠着他,将少年体力都榨干,恐怕是会彻夜不眠的。
将外袍解下,同他一起蜷到床上,轻轻安抚,“倒也不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内幕,只听说那五家布行最近同银号借了许多钱。前前后后一想,或许跟截断大笔史家买卖脱不了干系。”
常笙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欺身上前,用身体压住少年,眼看史朗刚才还沉浸在思考里的严肃表情立马瓦解,面上倏地染上桃色,眼波流转,欲说还休,勾得常笙食指大动。
尽管少年也是食髓知味,想长生想得紧,但要他白日宣淫始终有些困难,史朗赶紧握住解他衣带的灵活手指,嘴巴凑到少女耳边,顿了半天,轻声说了一句,“现在是白天…”
手下不停,“我知道。”
“知道你还…嗯啊。”话说到这时,常笙的手已经移到少年下腹腰际的敏感处画着圈,嘴里轻咬嫣红珠果,在他胸前含糊嘟哝,“只要朗儿能别叫那么大声,白日里,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史朗不服气的想要反驳,却发现只要一张嘴,流泻出来的全是呻|吟,只好用双手紧捂住嘴,扭动身体,无声反抗,却忍不住想起夜里香帐内的淫|靡场面,还有她千般诱惑他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一句浮上心头,让少年恼羞交加。
“嘘……别出声。”说罢便不再言语,一心一意取悦起少年来,半推半就,免不了鸳鸯交颈,又是酣畅淋漓云雨一场。
※※
上次在榻间常笙给的暗示,不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理有据,并未过多少日子,几乎也就是一夜之间,东江织布行当里天翻地覆。
以于家“于锦织”为首的五家百年布行,无一例外因赊欠银号银两太多,最后反被银号收购了去,平常人是看不出来,表面上五家布行仍是照常运转,背地里其实早易了主。
这一巨变无疑震撼人心,连彩云轩的采掌柜听了都忍不住拍手叫绝,连连道喜,毕竟东江六家百年老店中,如今只余史铺布庄一家,史朗初听时的惊恐过了许久才得以平复,只道要同小荻一起去上香还愿。
也是因为这次银号吞并事件,史铺布庄的内鬼被彻底揪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除了贾容、陈玉琴以外的二把手,店里的管事张佑。
平日这个看上去老老实实,在陈玉琴手下点头哈腰,让他往东便不敢往西去的男人居然有胆子吃里扒外,而陈玉琴先前刻意设局做的一系列手脚,都是为了混淆视听,引蛇出洞。
果不其然,张佑得意的以为陈玉琴跟自己在同一条船上,于是便大胆建议他们应从内部彻底瓦解史铺布庄,只是最终这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已经有人从银号那边先动了手,拆了五家老布庄的台,而张佑这条暗线也自然也浮出了水面。
不管怎样,事情得以顺利解决,史朗总是开心万分的。
长时间的隔阂得以消除,陈玉琴又变回了从前疼爱史朗的长辈,既是他和颜善目的陈叔,也是精明狡诈的幕后人,到底哪一个身份才是真正的陈玉琴?这些或许都不重要了。
史朗庆幸自己最终听了常笙的话,赌一把陈玉琴不会置自己与不顾,赌一把他对史家两代人仍有情谊。
“小朗,陈叔看你从前一直一蹶不振,不确定…你是不是有经营布庄的能力,但史铺是主子留下了的,不能在我手上没了。”陈玉琴牵着少年的手,语重心长道,“从前给你看那些不景气的假账簿,都是为了激发你的斗志。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陈叔不能眼睁睁看得,肖云主子和祁涟主子的孩儿,是个碌碌无为的人啊。小朗,你明白陈叔的苦心么……”
少年泪眼婆娑,到如今才懂得陈玉琴掩饰在刻薄背后的一片赤诚。
陈玉琴所言非虚,史朗曾经便是无心继承家业,打算窝在村里,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家破人亡的变故对他打击太大,少年甚至忘记史家祖上的训导。
若不是陈玉琴设计激他,若不是长生及时出现,又怎么会成就今天的史家小东家?
风云色变,史家作为唯一一家剩余的百年老字店,从此在东江的地位,再不相同。
※※
看得出来,史朗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为此常笙也实在想找个机会,将承恩的事情一并同他说了,可每每临到关键,看着他真诚又坦率的眼神,话儿到了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口。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关系,以承恩从不强求的性格,他们二人的安置倒也好说,拖个一年两年不是问题,可如今的情况又怎容得她拖沓?
常笙琢磨了许久,觉得在哪里谈这个事情恐怕都不合适,于是找出一天空闲,带史朗上街去了。
途中有意无意去到集市街道,路过五家布行前时默默察看。
店中掌柜管事皆在,都是行内人,史朗也认识不少,转眼又想那家银号居然一口气吞了他们五家,胃口实在是不小,史铺能侥幸逃过一劫真是奇迹,不禁有些后怕。
常笙似乎没有感到他的不安,领着史朗转悠了一圈,便说起去百醉楼吃午饭的事。
二人有说有笑走到百醉楼前的街头上,史朗眼神清亮,一眼便看到带着慕黎的承恩立在对面街角上,少年冲他挥手招呼,又回头牵上常笙,道,“是承恩哥哥!我们邀他一同吃吧,好不容易才遇上了呢。”
可知今日常笙带他出来吃饭,为的就是说承恩的事情,又怎么能邀承恩一同去吃饭?
常笙犹豫片刻,少年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却发现前者立在原地不肯动,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突然听见不远处沸腾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突地乍响:
“救命啊!!马惊了!!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过渡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