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些喜礼自有小侍们拿着,累不到顾宁远,可是那一个个脂粉盛装的男子还是让顾宁远有些吃不消,何况他们都极是热情,一进屋就拖着他的手,一副亲亲的模样,顾宁远只觉得自己脸都笑僵了,真想就撂挑子不干了,只是碍于自己叶家少君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忍耐,。
既然已经答应了叶静致担起这身份,总不能任性叫她为难。
清点战利品的时候,顾宁远见到不少做工精致的大钱,都装在绣着石榴或葡萄的绣囊里,钱币上的花样繁多,或是攒聚的桂花,或是盛放的红莲,或是抱着鲤鱼的胖娃娃,看着都是喜气洋洋。
顾宁远还在感叹这么漂亮的钱币怎么舍得用的时候,周爹爹就笑着告诉他,这大钱叫“子孙钱”,是有生养女儿的内眷送的,寓意沾些“女儿福”,早生贵女的意思。
顾宁远看着周爹爹在自己腰上转悠的目光,一时囧了,找了个匣子收起来,打算眼不见为净,却不料周爹爹笑眯眯地说:“少君要收好,日后得了小小姐,还要打长命锁呢!”
顾宁远彻底无语,当作没听见,这“生不生”的,他听着还是别扭,更何况看样子还是要自己生的,他就更不愿意去想了。
叶静致拿着书卷坐在一旁,看着众人忙着将各房送的喜礼登记造册也不说话,周爹爹开着顾宁远玩笑的时候,难免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现在也已成亲娶夫,再生个女儿便完满了,周爹爹心中慨然。
叶静致自是不知道周爹爹所想,对于周爹爹的调笑更是坦然,毕竟是新婚夫妻,这些玩笑是免不了的,太在乎了反倒要多被取笑,不如坦然以对。
不过,叶静致看了那些精心准备的子孙钱一眼,这些钱币确实精致得很,若是打成长命锁,也许配个新奇的花样才好……
第三日,是让内院的侍从仆丁见见新少君,按着等级一拨一拨地接见,一等二等的侍子按着院子来请福,顾宁远只消坐在上首,让他们认认自己的脸,发喜银散福的事情有周爹爹和绯玉帮衬,就是青璧也被叶静致打发过来,说是帮少君壮壮胆子,不过青璧见顾宁远悠闲地坐在矮榻上,一脸神游的样子,晓得少君大约没什么需要壮胆子的,就站在一边做门神,偶尔给周爹爹和绯玉搭把手。
顾宁远坐在堂上,看着一拨一拨来跪拜自己的人,有些麻木了,他暗嘲自己的适应能力挺强,前两天有人动不动磕头,还有冲动去扶一把,现在已经能安之若素了。
叶家主宅占地宽广,整个叶氏宗族的建筑群大约有三百亩地,只叶家主宅便有一百余亩,今日能见顾宁远的也只主宅十八个院子六百余个家奴。
顾宁远问:“只六百余个家奴?还有谁是不必见我的吗?”
周爹爹笑笑:“只冠了叶家姓的方有资格来见见少君,那些卖身进来的低等侍从自然是没这个资格的。若把叶家主宅上下所有仆从算上,至少得有两千人。”
顾宁远又问:“宅子里还住了谁?”
周爹爹道:“嫡系里还余两脉,老夫人这一脉,还有夫人的两个堂姐妹一脉,总共三十八个正经主子,除去出嫁的少卿,现在还住在宅子里的有三十一个主子。小辈里,那边有三位小姐,两位已经在商行领了事儿,三小姐叶静棠去年刚成年,还没安排差事,还有三位少卿,不过都是庶出,也已经出嫁;这边只小姐姊妹六个,小姐的五个兄弟现在只六少卿还住着,不过年底就出阁了,定的是主君家的旁支小姐,年纪倒是和少君一般大。不过现在还在伽若寺清心修行呢,等到了五月的祈月节就该回来了。”
顾宁远算了算,不由眼抽,三十来个主子要两千个仆从,还真是大手笔。
这么多仆从,个个都由主子约束自然不行,难免要设几个管事,顾宁远刚进叶家,现在也还没做内院主君,不用记得那么多人,周爹爹只先特特让内院管事和各个院子的主事先请了福,一个个让顾宁远认了,至于各院的一二等侍子则直接一批批请福了,只要他们能记下顾宁远就行。
对于那些各院管事或得主子信任的大侍周爹爹也会特意耳提面命一番,顾宁远除了要在上面做个提线娃娃无趣了些,倒是不必心烦动脑。
至于那些三四等侍子和内院行走的侍女的拜见,则直接在屋外拜见过就好了,顾宁远坐在屋内,他们跪在屋外,白晃晃的光,顾宁远都看不清外头的人脸,也没指望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一时就对这拜见有些失笑了。
周爹爹见顾宁远脸上神色怪异,以为是他没见过这排场,善解人意道:“少君既然进了叶家,这礼是受得起的。况且老君大方,这一回的散福礼,足足支了一万钱,这些奴才多得拿了十两,少的也有一两,抵他们两三个月的月钱,大家是打心底里跪您呢!”
顾宁远冲周爹爹笑笑,算是承了他的好意,深深地呼吸一口,自己算是正式落根叶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〇〇七
婚后第七日是新婚夫妇回门的日子,虽然顾家的院子就在叶府主屋的东面,当初为了方便顾三郎定时进府陪叶二小姐,老君姚氏还在东墙上开了个小门,不过这次是回门,从侧门走怎么也不合礼数,两人还是乘轿绕了一大圈才到了顾家。
刚下车的时候,顾家最小的六丫头就冲出来,抱住了哥哥的腿,顾宁远看着这张不甚熟悉的脸,却在听到小姑娘脆生生叫着“三哥哥”的时候忍不住抱了她,小丫头却挣着身子要下来,一本正经道:“丫头是大姑娘了,不要哥哥抱。”
叶静致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眉眼间也有些顾宁远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小丫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叶静致一眼,问道:“你就是姑奶奶?”
叶静致含笑道:“对,不过你不用叫我姑奶奶,叫我嫂子就好。”
小丫头歪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明白“姑奶奶”和“嫂子”为什么会是一个意思,不过没想一会儿就丢开了,很是正经地对叶静致道:“我告诉你,以后也不许欺负我哥哥,否则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替哥哥报仇的!”
小丫头鼓着张包子脸,强装严肃地说,叶静致不由笑笑:“自然不会,嫂嫂可打不过你哥哥。”
小丫头盯着叶静致看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哥哥,似乎在衡量叶静致话的可信度,最后点了点头,对顾宁远说:“哥哥,别把嫂嫂打坏了。”
陪在一边的绯玉扑哧笑出了声儿,被青璧一瞪才勉强止住,一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的李想也在听了小丫头的话后,不由自主抽了抽嘴角,顾宁远则斜眼看了小丫头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叶静致也不恼,好歹这小姑子还算是关心了自己。
一行人在门口呆了许久,直到顾家二老等得急了,叫二娘出来看情况,顾宁远和叶静致才进了门。
进门的时候,顾宁远看着放在院落里的几口箱子,想到刚刚看见停在门口的三辆马车,隐约猜到顾家要搬家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舍,虽然对过往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也许是天生的血脉相连,对于这个不甚熟悉的家,顾宁远有许多的不舍。
顾家夫妇毕竟是长辈,虽然极想念这个儿子也只能等在主屋外面,看着儿子从院子里一步步过来。
顾父看着儿子,不由得泪水盈眶,只是念着还在喜日,忙忙擦了泪,顾母憨憨地行了礼,便赶紧着让两人进了屋,其余的四个孩子也簇拥着进了房门。
进屋后,施了礼,顾父就带着顾宁远和顾四郎进了内室,叶静致则由顾母陪坐在外室。
顾父握着儿子的手,哽咽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顾宁远也不知怎样开口,就坐在床沿上,静静不说话。
还是顾四郎等不住,催促道:“爹,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啊,过午我们就走了!”
顾宁远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是空空荡荡没多少东西了,顾父听了四儿子的话,擦了擦泪道:“爹是高兴坏了……三郎啊,你也看到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顾宁远没有接话,他有些莫名的不舍的情绪,还有一种被抛弃了的错觉,让他有些烦闷。
顾父摸了摸儿子的脸,道:“你也成家了,已经是叶家的二少君了,爹没什么见识,只盼你自己好好的,也不要你再去争什么。爹知道对不起你,你才一成亲就要离开,爹也舍不得,却也不得不舍啊。”
顾父擦擦泪,继续说道:“叶家是高门大户,原本就不是我们攀得起的,现在你已经开了智,我也稍稍能放心一些,你日后不用惦念我们,我也不瞒你,之前叶家给了笔不小的礼金,加上前几年的银子,你姐姐妹妹就是日后不做事,这辈子用用这银钱也够了。”
“以前我都拿了,除了希望能治好你,也确实存了私心,凭着以前家里的境况就是给你几个姐妹娶亲也是难事,现在回了乡,我们也都是富户了。你若是觉得我们是在卖儿也罢,只是这二小姐确实是好人,当初你还浑着的时候就没少照拂我们,你可千万不要恨上她。”
顾宁远抖了抖浓密的睫,不可见得点了点头。
他没料到顾父会这般直接而坦率,反倒心里好受了许多。也许对这个陌生的家庭他也谈不上如何深厚的情感,但是至少在相处的这几日里,他感受过这个家庭对顾三郎完全的关爱,不论在他十二岁以后的日子他们的关怀是否由于利益的驱动,十二岁以前,他们确实没有丢弃这个可怜的痴孩儿,这便足够了。
顾父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顿了顿又说:“原本五年前我们就要走的,那时你爷爷还在,想着能落叶归根,顺便还能把你哥哥的婚事办了,现在一拖就是五年,你外甥女儿都下地跑了,你爷爷坟头的草也长了两年多了……”
顾宁远听着,问了一句:“老家的房子盖好了么?你们回去有住处吗?”
顾父见儿子眼中并无恨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前两年你娘和你姐姐就回乡把房子砌了,现在央你嫂子照料这着,回去就能住。说起来,这次回去,你二姐的婚事也要操办了,定的是村长家的大儿子,你哥哥说是个很好的孩子,年后你就能吃上喜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