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边吃桃边赏花。
“这时候,镇上的荷花都开了遍了吧。”苏凝对着一院子争奇斗艳的花朵,却想到了娘家附近那个大大的荷花池,“每逢夏季,我记得整个村子都弥满着荷花若有似无的馨香味,尤其是下了雨,水气氤氲的更加好闻。”
宋家是没有荷花池的,按照宋老爹的说法,镇上的荷花池子随处可见,不算稀罕的东西,何必还要费力在自家挖池塘。
“娘子可不要厚此薄彼,身处花丛,却要去思慕荷花,你身边不就有一株香气浮动花卉吗?”宋子期笑着说。
“哦?”苏凝细闻,真闻到了一股清香,她环顾四周,发现亭外一株茉莉开得正好,洁白娇小的花朵零星点缀在绿叶之上,十分喜人,“刚才匆匆而过,竟没发现这一株茉莉花。”
“少夫人喜欢?那我去折了,拿回房中插瓶。”站在一旁的秋红笑道。
茉莉花的香味闻着让人放松,苏凝笑着点了点头,让秋红去了。
经过几日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生活,苏凝的身影虽还显得单薄,但气色却明显好了许多,此时粲然一笑,端是玉面芙蓉、明眸生辉。让一直注视他的宋子期失神片刻才回过神来。
“要我说,百花再娇艳,也不及娘子一笑。”宋子期低喃。他从秋红采来的一束花中,挑了一朵最好看的,别在苏凝的鬓边。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竟在园子里就做了出来,苏凝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先不说时有零散经过的下人,他们身边,也还有个秋红呢。
宋子期重新坐了下来,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对妻子的嗔怪不以为意。
秋红虽然不知道电灯为何物,但此时此刻,她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站在两人身边,颇有些煞风景。
“少夫人,我先回房把花插瓶了,一会再过来。”秋红找了个理由就要抽身退去,忽然想到青山和她提过的东西,她又凑到苏凝身边,悄声的向她说了几句,才捧着花转身走了。
眼看秋红说了什么,苏凝脸上的笑意加深,一双美目转到他身上,带上了几分探究。宋子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道:“凝儿?”
“花也赏了,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书房看看吧。”苏凝提议道。
宋子期自然无所不从,说起来,他也好几日没去了,去了书房两人还能下下棋什么的。
却不想苏凝进了书房,走到书柜边,似做不经意的打量起来,她见书柜二层整齐对着一些画卷,一目了然,并没有秋红所说的她看了就会欢喜的东西。
难道秋红是诳她的?苏凝觉得不可能,她想了想取出一卷,欲展开看看。宋子期疾步走了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抽回她手里的画,道:“凝儿若想看画,那边架子上有我收集了一些名家仿品,虽不比真迹,却也能凑合着看看。而这边堆的俱是我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必看了。”
“既是子期所做,我更应该看看了。”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反而让苏凝真正好奇起来,非看不可了。
宋子期窘迫难当,但也阻止不了苏凝又抽了一幅画出来。
“这……”苏凝惊讶了,她随手取出的画,画得是一副美人图。笔法细腻,画中人嘴角微扬、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的神态跃然纸上,绝不是宋子期所说的涂鸦之作,“我竟不知道我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子期把我画的过于美丽了。”
“是我笔力不及,不能描绘出你真切的模样。”宋子期面红耳赤,他有一种把自己隐晦的心思曝光,与之表白的错觉。
这些画从他见过苏凝的第一面起,就开始画了。有初见时她含羞的模样、有陪她出游是她侧面的模样、有她睡着时安然的模样……但让他懊恼的是,即使眉眼身形描绘不差,但比起苏凝本人,画中人总是少了一股灵气,显得呆板。叠在一起,也有十来幅了。这还是他稍稍满意的画作,还有大半因他觉得画得不好,而沦为废纸。
青山大约就是从扔的那些废纸中,才发现了他的秘密。
苏凝自然要看其他的,既已看过一幅,剩下的宋子期就未阻拦了,他索性抱起所有画,放于书案上,细细与苏凝讲了他的作画过程。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他的画工委实不算好,技法粗鄙,画出的东西便有形无神。
他一直站在苏凝身后,自然不知道苏凝早已眼眶湿润。谁说他画得不好?从细腻的笔触中,她感受到了他深深的情意。那些他从未开口明说的话,都蕴含在画里了。
“我觉得,这画显得单调了些。”苏凝闷闷地说。
宋子期闻言失落不已,他即使知道自己画得不好,也渴望得到认同。他佯笑道:“这些画,我还是收起来吧。”他要将画放到柜子底层去,不再拿出来丢人现眼,至少……不再拿出来给苏凝看。
“我还没看够呢。”苏凝站起身,将丈夫推倒座位上,走在一边为他研磨,“每幅画中都只有一个我,怎么能够呢?子期还不快把自己也添上去。”
宋子期反应不及的坐了下来,他看着苏凝洁白的指尖,脑海里浮现一个略带香艳的词——红袖添香。
他执起笔来,脑海里都是苏凝的模样,哪还有心思作画?笔尖的墨点在他不经意的滴落在纸上,他才反应过来。
苏凝瞟了他一眼,嗔道:“让你作画,你倒好,来毁画了。”
宋子期看了看,也有些心疼,这是他最满意的一幅了,正是夕阳西下,苏凝坐在窗前,侧目而视的模样。墨点滴在她的额上,真是遮掩也不好遮掩。
他想了想,提笔在苏凝的发髻上添了一只步摇,那个墨点被修饰成了步摇坠子。画完仔细一看,除了墨色显得新了些,倒也看不出破绽了。
画完步摇他没有停笔,就在苏凝边上的勾勒出一个人影来。他实在想象不出具体怎么画自己,遂他画的是自己的背影。
外面阳光绚烂、花草生香,屋内一室静谧。苏凝的目光开始还在画纸上,到了后来,却只顾着注视丈夫专注的眉眼去了。
第六十八章 请安
苏凝身体康复,就理应恢复晨昏定省、早起问安;自然不能再继续窝在小院中;和宋子期说说笑笑打发时间。云氏不喜欢她,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作为婆婆;可以明目张胆的把不喜欢表露出来,但作为儿媳;却不能怠慢长辈。
天色微明,苏凝对镜梳妆,难掩困意,她用冷水净了面;方觉得人清醒了些。她失笑,不过短短时日,人竟变得懒惰了许多。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宋子期见她面上微红;眼里弥漫着蒙蒙水汽,便知她还没睡醒,“娘不会这么早起,天亮了你再去不迟。”
苏凝摇头,道:“等婆婆起了我再去,那太失礼了。”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婆婆本就不喜欢我,我更应恭敬些才是。”
宋子期听了心里难受,他安慰道:“你是娘亲自挑选的儿媳,她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看你是受了我的连累。”
这话怎么说?苏凝疑惑,她刚嫁进宋家的时候,云氏待她不算亲热,但也是个和蔼的长辈,到了后来才慢慢变了样子。但她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云氏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态度转变得又如此明显。
但云氏不喜欢她,也不可能是因为大儿子的原因,说是因为宋子愈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还有几分可靠。苏凝笑道:“子期莫要说假话来哄我。”
宋子期故意耷拉下嘴角,做出愁眉苦脸的怪样子,说:“我记得幼时,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的时候,娘亲对我也是呵护有加,但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又听信了不知打哪来道士说的话,认定了弟弟将来会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便越发不待见我了,你说说,你不是受了我的连累,还能受谁的连累?”
开始见宋子期作出怪模怪样的神态,苏凝还忍不住捂嘴偷笑,但听他说话说到后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不说云氏对待两个儿子有差别,就连宋老爹也是如此,“……子期,可有怨怼?”
宋子期摇了摇头,如果有怨,他也不能用玩笑的语气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了。
“那就好。”苏凝勾起嘴角,直接取了一朵瓶中的茉莉插在鬓角,就算梳妆妥当了。出嫁女儿按旧例要为父守足一年孝,虽然现今对守孝已不那么严格,过了三个月的重孝之后,也要只着素净的衣裳,不戴金银首饰,不参加宴会享乐。
云氏刚懒懒起了身,小小娘就来报,说苏凝给她请安来了。她边让丫头给她梳头,边对小小娘说:“既然少夫人已经康复了,你也该把李生家的女儿带过来了。”
“那……小的这就去喊了人过来?”小小娘眼珠儿一转,请示道。这事早点办成了,她家男人也好早点去庄上做个管事。她伺候了云氏大半辈子,也是时候跟着男人去享享清福了。
云氏睥了她一眼,笑道:“你竟比我还急。”要给儿子房里塞人,也是她一时气急,又被小小娘言语挑拨才做下的决定。这会事到临头,她又有几分踌躇,要知道当年即使她多年未育,宋老爹的娘着急的不得了,也没经手给儿子找女人的事。又不是挑正经的儿媳,做娘的私下给儿子送女人,这说起来,总有几分不体面。
“夫人交给我的事,我一刻也不敢忘,总要时时记着,早点成了,夫人也好早点抱上孙子,让笑话您的人打脸才是。”小小娘了解云氏,见她现在不急不缓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恐怕要告吹。但这事成不了,她的清福也享不到,连忙想了话来激云氏。
云氏犹豫一阵,还是觉得找回面子更重要,终归是点了头让小小娘去喊人,她没耐烦让丫鬟梳繁复的发式,随意穿了家常衣裳就要去见苏凝。
她迈脚进了厅里,跟苏凝一照面,见其一身缟素,头上除了一朵白花,再无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