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如此?为何她会在此刻想起一切?若她的所有都不是她的,那她是谁?
她双手捂住脸颊,再禁不住落泪。
她原本以为触手可及的圆满刹那间破碎地再难黏合。
这可是梦?若是梦,为何她都快心痛地难以呼吸,还不醒来?
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吧……
漫无边际的绝望……青白色的天地,没有一丝可以触及的温暖。
她以为她会就此死去,最后的意识中是那一双眼眸,如琉璃般空濛,注视着她的目光仿佛洞察一切。
绝处逢生……
“你便唤忆汐吧。”
“清妍!清妍!”有人在她耳畔焦急地唤。
那声音那般熟悉,却又似陌生,不似从前悠然的语调……
她想笑,可又觉得悲哀。
梨花带雨的睡颜,十分不安惊惶,仿佛做着最惨烈的噩梦,就这样击中他的心房。他与她十指相扣,只觉万分怜惜。
那颤抖着睁开的眸,让他安心地一笑,可那一眼的对视,又让他的心沉了沉。
那眸光,那般陌生,竟似有什么要从他生命中剥离。
他撇去那些错杂的情绪,勉强地勾笑,抚上她的脸颊,柔声安慰,“可是梦魇了?”
那刻他竟没有察觉,他的声音竟似微颤。
水清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别过脸,撑着身子起来,抱起薄毯,缓缓地退离他。
他的手僵硬地垂在半空,无法碰触她,竟不知该如何。
然后便闻那人儿冷清的声音,“殿下,是水清妍逾矩了。”
不到一尺的距离,竟若隔了天涯。字字伤人。
沐芷抬眼望去,那人儿垂着脸,不看他。
他摇了摇头,起身着衣。
水清妍一直无声地蜷缩在一角,待惊觉他要出去,方动了动。
他束好玉带,瞥眼看来,看见那人儿一动,薄毯松垂,露出一方娇肤,有着青紫的吻痕。
昨夜的缠绵隐约上了心头。他欲上前,那人儿却一直垂首,便连一眼都不瞧他,他心下冷笑,放弃了那念头,站在原地,“水清妍,我可以宠你,却不能如此容你。”
一再的拒绝,于他,几于折辱。纵如那场春宵,如今想来也不过讽刺。
那依旧淡然的语气第一次让她遍体生凉,所有动作全然僵住,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眼睁睁地看着他甩袖而去,所有的话语都禁在口中。
初乘云雨的身子乏力而酸痛,她好不容易小心地挪到床沿却失了平衡,狼狈地落在地上。
“我可以宠你,却不能如此容你。”
原来仅是如此。施舍的是宠,无关情爱。所以,他不求不容她片刻的解释……
她此刻若溺水,即便伸手亦抓不到他一片衣襟。想来不过图做挣扎。
是谁错乱地拨弄那一场情局,竟让她落得此刻田地。
繁花落地,无人怜。
残泪斑驳了回忆。
梦长君不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宫门深深。
“呵,很好,很好,不愧是名闻天下的七殿下,罔顾朕意,私自出宫,大闹连府!”凌帝冷笑道。他伸手将龙案上的一堆奏折扔到了地上,有几本击到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
沐芷不躲不避,甚至眉都未皱一下。
“你倒还知道入宫来请罪,是谅着朕和太后宠你,不会处置你么?!”凌帝又道。
“儿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欺君罔上,恐吓连国丈,炸轰连府,无论哪一件,朕都能治你死罪!”凌帝怒道。
沐芷不卑不亢道,“儿臣出宫是迫不得已,至于其他,望父皇明察。”
“就为了一女子?朕现在就可以下令取了那女子的性命!至于那锁灵玉,不论真假,收没宫中!”凌帝居高临下审视着沐芷,试探道。
沐芷终于蹙眉,倏尔又一笑,抬眸,“父皇不会。父皇不想见杜云舒了么?不想知道苏贵妃究竟是如何死的么?”
“你……”凌帝勃然而起,一手颤抖地指着沐芷,显然已是怒极。
“儿臣恰恰也想会会那昔日名动天下的云舒公子,倒可以陪父皇一起等。至于苏贵妃,据儿臣所知,定是死于父皇亲手喂下的‘夺魂’无疑。”沐芷却依旧淡淡道,一语一字极致平静,墨玉般的眸中看不见丝毫喜怒,仿佛不过在闲话家常,而非讲着如此让人心惊的秘事。
不堪回首的真相被眼前之人如此生生揭开,凌帝震惊地张唇无言,心刹那若被撕裂,有冷意直从脚底往上漫,良久又不由恼羞成怒,甩袖喝道,“逆子!朕不想见到你,给朕滚到殿外跪着!”
沐芷起身,理了理衣袍,随意看了一眼凌帝,转身而去。他心下却是叹了口气,如今行事,竟不似自己所为。
那一眼没有更多的情绪,凌帝却是更觉气血攻心,他大力挥去了龙案上的杂物,方失力地坐下,阖上眸,努力地想找出可以否认的理由。
苏梓依是天音老人的徒弟,习得上乘功夫,皆工音律,绝色之姿,真真风华绝代。他与她,真正相识,应是在江湖。从前,他不过认为她是苏相之女。一个身为沐国太子,必须求娶的女子。后来,沐玄凌得知苏梓依偷偷出府至天鸢楼寻眷琴,他诧异之余尾随而去。那一年,苏梓依遇杜云舒。少年英才,绝色美人,若无情生,真真负了韶光,屈了缘分。沐玄凌以化名与二人相交,那女子并不揭穿,只是刻意保持距离。他却开始贪恋那倾城之笑,只盼那人儿将那柔情目光分得自己一分。
一年后,他当朝求娶苏相之女。帝下圣旨,昭告天下。同年,移灵一族挑起四国纷争,天下大乱。那年,璃水内乱,从云荒灾,绫国屡屡生事,沐国亦是朝中动荡。杜云舒的从云储君身份隐隐露出端倪,若苏梓依随了杜云舒,必让沐国皇室颜面无存。两国之战,本已一触即发,更容不得丝毫动乱。
后苏梓依入宫。杜云舒避随风谷。
一场阴谋方浮出水面。从云皇帝的宠妃原为移灵族人,移灵族长化身璃水得道高僧,收杜云舒为徒,认其为移灵少主。绫国有丞相,亦为移灵之人。沐国薛妃娘家势大,为乱朝政。而当年,有人故意引苏梓依识得杜云舒。
动乱之中,沐国皇帝急殁。那年,鲜血染红了那通往御座之路,沐玄凌称帝。那一路,红颜相伴,生生入骨,他早已离不得她。可她终非寻常女子,岂是他留得?于是,他暗寻毒药,只为绑她在身畔。孰料天意弄人,那杏门之人献上的会是“夺魂”。
他百般防范,却仍然让她在皇儿满月之际,在他绝未料到的时刻,决然而去。
他荒唐地竟以国玺相赠,只望佳人回心转意。
怎料三年后,她以一张四国诏书回赠,将国玺完璧归赵。
她还了他十五年的太平。
至死不见他一面。
往事幕幕,曾经沧海。如花美眷,竟是求不得。
“皇上,外面在下雨了,七殿□子弱,老奴恐殿下禁不住啊。”有宦官担忧进言。
凌帝起身,至窗前,看了一眼跪在雨中的男子。
大雨瓢泼而下,男子孤怆若青竹。
两两僵持。
“皇上,太后要您速速去见她。否则……”
“否则什么?”凌帝神色一厉,冷声逼问。
“休怪哀家不念母子之情。”内侍胆战心惊地将林太后原话禀告。这林太后并非凌帝亲母,但多年来母慈子孝,如今林将军率兵驻守慈安宫,与外围禁卫军对峙,倒让人隐隐闻到将乱的气息。
“哼。”凌帝冷哼,大步走出殿外。
雨中男子抬眸,竟勾唇一笑,“父皇可要取儿臣性命?若不得话,儿臣便不跪了。”
他缓慢地站起,全身尽湿透,雅发雨水映衬下,容颜更见惨白,眸光却愈发清亮地迫人,他若自嘲道,“儿臣可不想成为史上首个被雨淋死的皇子。”
沐芷朝凌帝微微拜了下,转身便退去。有宫人看地胆战心惊,忙忙撑了把伞前去,被他一手拨开。
雨水毫不留情地狂击着那清瘦单薄的身形,远了便显得朦胧了,恍惚间那身影似踉跄了下,但终于走出了凌帝的视线。
凌帝愣在原地,无言地看着,怒意一转而逝,他随即闭了眼,心下百转千回,只觉力不从心。
冰冷的御座下,一切早已凋零。唯有漫无边际的血,染红他的梦境。待睁开眼,又是一场尔虞我诈。
那日,凌帝入慈安宫请安。两个时辰后,从慈安宫颁出一道御旨,道,“查帝七子沐芷屡屡以下犯上,恃宠而骄,朕深心哀,今贬为庶民,但怜其为宿疾所缠,特恩赐不予剥夺原有府邸,望不负圣恩,静思己过。”
同时颁出的还有另外一道圣旨,“昔日朕感苏贵妃之情,过于溺爱宜王,今深感有失偏颇,特此诏令,着宜王沐菲扬三日后即前往封地。不得有误。钦此。”
自圣旨下,府外狄王便引兵退去。慈安宫外亦恢复平静。凌帝似与太后达成了和议,竟是不惜一切保太子上位。
沐芷手中握着那圣旨,丢下一众无比错愕震惊之人,自往听水小居而去。
室内隐隐有女子争执声。
“水姑娘,你听我一句,这药用不得!”
“殿下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能这般狠心?你这样做,不止伤了自己,恐怕也会寒了殿下的心啊!”
“水清妍……算霖芸求你,等殿下回来,否则……是我移灵一族的错,是我兄长的错,霖芸会去找他,求他放手……你们不该是如此结局……”
最后一句,女子仿佛已有泣声。可却丝毫听不到另一人的回应。
他觉得等的有些久了,久到室内的药味飘了出来,他已然得知那是何等‘良药’。那是帝王对妃嫔的‘恩赐’,却不知这人儿怎会知晓这般多。
他微摇头,一笑作罢。
温霖芸似有所察,往这边看来,惊呼出声,“殿下!”
水清妍手中的药碗砰地掉落,惊慌失措地望来。
他的眼神有些凉,又似还有着几分失望,厌倦。她在那视线下手足无措。她低下头,碎片凌乱,黑稠的药汁泼到她的裙摆上,刺鼻的药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似乎自己也想不到为何会做这种事,急急地抬眸。却见他已转身离开。她提了裙摆追出去,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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