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我是说,我好像,有了身孕。”
在这几乎是贴在耳边的一字一顿的句子中,那些盘绕在头顶上的话终于一个一个的蹦进了她的耳朵。
“你是说……恩,孩子?是谁的?”
等话说完,恋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番本能反应的言下之意,有多么刺耳和伤人,不由得瞬间涨红了脸。然而解释的话还未等磕磕巴巴的说出口,韶华已然是了然的冲她一笑,面上没有半分黯然。
“还不足一个月,不过我想,不管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希望她姓韶,是韶家唯一的后人。以后,哪怕孩子懂事了问起来,我也只会说,她的母亲姓陈,而不是姓谷。”
愣愣的注视着那张脸上坚定而又坚强的神情,恋雪错愕之中只觉得面前的男子身上瞬间迸发出耀眼光芒,炫目的让她瞬间有了种被燎伤的错觉。这种炫目放在她眼下的处境上,却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错位感。
然而恍惚之中,灵台却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谷家,是谷天梅的孩子。也对,除了谷天梅,还有谁能入得韶华的眼?愣愣的注视着面前笑颜以对的男子,理智却是先于出鞘的灵魂最先回炉。
眼下提韶华为侧夫,便是正式认下了这个孩子。即使这孩子是“过继”到韶家名下,她也是这个孩子名义上的母亲。退一步讲,正是需要有她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母亲,韶华才有可能名正言顺的生下那个孩子,那个算是庶出的孩子才有可能名正言顺的长大,长大后名正言顺的以韶氏之名,接下原本属于韶家的家业……
“过继”韶家,接下家业,这样一个孩子的父亲,就必须有一定的身份,至少不能让人任意看轻、不可以被人随意欺凌调戏。所以,韶华必须至少是她的侧夫,而不是小侍。而有一个留着谷家当家血脉的孩子在她身侧,以谷天梅对韶华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心思,有所万一的时候,是断然不会放任她们不管的。
这听起来,似乎的确是一个互利的双赢局面,然而……
“韶华。”定了定心神,恋雪看着面前这个神情坚定的男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你和谷天梅……你是怎么想的?”
以谷天梅的性情,会去招惹一个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如今已经在别人名下的男子?实在无法想象。而且,那样一个强势的女子,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骨肉认别人为母亲?
脸上依旧挂着安抚的笑,面前的男子甚至连眼中的光彩都未退去半分,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也依旧是干爽的微微带着凉气的温度,感受不到丝毫汗渍。
“恋雪,如今我是入在你籍下的人,我也知道如此这般着实对不住你。但是……”单手止住女子忍不住要阐述的话语,韶华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又扩大了几分,“但是,事到如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想要一个属于韶家的孩子……一个和她的孩子……你明白么?”
看着女子脸上越发愕然的神情,韶华不由得微叹了口气,未等恋雪反应,又轻轻的自嘲道:“你是女人,又怎么能明白呢?”
恋雪只觉得自己整个头都要被炸掉了,明明之前她还在纠结苦闷于赐婚的问题,眼下韶华的一番话,在给了她一线曙光之余,却又将她丢进了一个新的困局。
听韶华这言下之意,这个孩子,竟然是韶华……主动招惹谷天梅的?
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男子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小腹上,恋雪发觉,自己在惊讶的同时,脑中竟也多少不可思议之感。尽管错愕,但看着面前神情坚定的男子,她发觉自己竟然只觉得感叹。
最初的讶异沉淀下来,其实,她也不是不明白韶华的选择。
无论谷天梅对他有几分心意,事到如今都不可能迎他进门。当初他是谷家的小侍都留不下,现在即使有了谷家的骨肉,也改变不了什么。谷天梅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可以给她生孩子的人。
和那个人已经是缘分尽了,这一生眼看着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希望了。那么,还不如给自己留点念想。在未来数十年的毫无幸福可言的漫漫长日,好歹有些寄托,可以支撑自己熬下去。
“……我明白的……”
抽出手掌反过来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恋雪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借机理顺清晰自己的思绪,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初在明滨城那个小宅院中,江南风专注临摹的样子。
“韶华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我很高兴可以做这个孩子的母亲,也很感谢你愿意帮我承担那些。”
她们的确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在这段错位的“婚姻”下也的确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为韶华挡下谷天梅可能有的行动,同时也要借着这一步牵制住谷天梅,至少届时可以拉她一把。同时,还要借着韶华之名,挡下拒婚后,可能有的那些对江南风不利的流言。
然而,即使刨除那些利害纠葛,其实,她也是愿意帮韶华这个忙的。
她看的清楚明白。尽管想起来就觉得心痛,也很不甘心,但每每回忆起江南风专注临摹的样子,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支撑着那个历经沧桑的沈风,转变成今日云淡风轻的江南风的,正是前太女留下的那些个念想。
紧了紧握着男子的手,恋雪沉下心神,让自己的视线同样坚定的直视进男子那双燃起希翼的眼底:“你放心,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给她办过继手续,同时,她也还是我的女儿,不会让任何人看轻她分毫。”
太深刻的爱过,明知道没有希望,也根本无法释怀,关闭了自己其他的可能性,宁可破釜沉舟的选择一条孤苦的路,只为了留下一点念想,可以守着熬过余下的、漫长的、了无生趣的人生……这样的心情,她想,她可以明白。
正因为她是女人,所以面前男子这种,想要至少拥有那个人的骨肉的心情,她可以明白。就如同她明白那个一直都只能寄情在那些遗作上无法放下,也无法回头看到她的男子一样。
好在立小侍为侧,并不需要如何大操大办,去衙门改户籍,再在自家宅院里象征型的办一桌酒宴,也就礼成了。
合作一样的所谓婚礼,她和韶华其实都不如何重视,但形式上的功夫也不得不做足。对管家来说,韶华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厮大概也从小就被耳提面命,面对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主人时,那种欣欣然的低姿态让她看了都觉得忍俊兼之感慨。在知道当真要扶韶华为侧时,老的小的各个脸上都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也实在不好扫兴。十桌宴席摆下去原本只是让大家都热闹热闹,她和韶华一身新衣的坐在主桌主位,却都是不同于满场热闹的心事重重。
眼下时分,这般几乎等于挑衅女皇威严的行为自然应该尽量低调。至少表面上要足够低调。于是她和韶华上午去衙门办了手续,下午就直接在院中摆桌,并未提前告之任何外人。
所以,当毕家姐弟带着贺礼出现在院中时,她实在很难不觉得讶异尴尬。
管家却不疑有他,满脸笑容的亲手接过了毕禾页拎着的礼盒,更是第一时间叫了几个笑闹的小厮过去给主桌添了两把椅子,两副碗筷。
尽管嘴上说着恭喜,可毕禾页那双猫样的眼中却丝毫不见笑意。大概也是看出了气氛的诡异,管家不动声色的招了招手,唤坐在主桌上的一干人等都撤了下来,随着她到其他桌上敬酒说笑去。
四个人围坐在显得空荡荡的主桌上,对比起其他几桌的笑闹不绝于耳的气氛火热,她们这边各怀心思的沉默对看,简直就是寒冷到冰天雪地。
比较起身份立场尴尬默不作声的两位男士,倒是还是毕禾页先行打破了静默,动作大方的给两个新人满了酒,勾着嘴角说道:“这种大喜的日子,恋雪也不说知会我们一声,当真是不够意思啊。来,旁的先不说,我在这里先敬二位新人一杯。”
看着一饮而尽后将杯子砰的一声放到桌上的毕家世女,恋雪端着杯子的手不由得随之轻颤了一下。自己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放在这个节骨眼上,毕禾页会觉得不快是必然的。但似乎,也不至于不满得如此明显吧?
迎着那双没有笑意的视线,恋雪不由得暗中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韶华手中的杯子,在毕禾页因为诧异而微微张大的眼睛注视下,抬手先后干掉了两个杯子。
“虽然还没确定,但韶华这几日可能怀了我的孩子,他的这杯酒,我带他喝。”
看着毕禾页那双随着自己的话而骤然大睁的眼睛,恋雪轻柔的放下两个杯子,单手握着身侧韶华的手,双眼却是看着旁边始终神情平淡不言不发的韩天。这个气质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从进门开始,眼中就失了一贯的和气,而她却在他看似平静的脸上寻不出更多的情绪。
言而终于,听了她的这番话后,韩天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那双原本沉寂的眼眸大概是因为惊诧而突得亮了起来。
周遭依旧热闹一片,她不知道这个院中那些看似笑闹的厉害的面孔中,有多少正暗暗竖着耳朵留意她们这边的动静。但她知道,自己这番突然立侧夫的官方理由,大概不出一天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
毕禾页的视线毫不遮掩的在韶华的腹部上停了停,瞠目结舌了半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舍不得这位西部第一美人生下的长子受委屈…。。不过,韶华到天池才七八天吧?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韶华到天池之后,她从来没遇到过毕家的人一次。
挂上幸福又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恋雪表情憨厚的挠了挠头,叹道:“所以说,还没确定。但是,我和韶华原本就是小别数日,这几日实在是情不自禁……而且练武之人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比较敏感,所以我想,应该不会错吧?……”
“恋雪,不要在桌上说这种事情啊。”一脸楚楚动人的含羞表情,韶华时机恰好的伸手拽了拽恋雪的衣襟,配合默契的拦住了下面可能的话。红透的脸颊加上微微垂下睫毛的乖巧模样,整个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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