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挑唇):怕什么……铁卫都是本女王的人!……谁敢乱说一个字,拖出去扒光了曝露三天。
铁卫:(众寒)……
卫(贼笑):别带坏铁卫小盆友。
名(撇唇):带什么坏!没见有一半还是剩男剩女,连手都没牵过!这叫上位者以身作则,培养下属情操……
铁卫:……
垂拱议事
这场雪直下到腊月朔日的凌晨四更,方缓缓收了。
冬季的天总是亮得迟,逢雪天更迟。交五更时,城外的山寺诸观从大佛寺起都敲响了亮更钟,然而这时天边灰浓的云层还没有透出一丝丝光来,不仅不“亮更”,还黑更的很哪!
城内天空也是黑漆一片,却已有从寺院出来的行者头陀,打着铁牌子沿街高叫“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或是“地藏王菩萨”等诸佛。
偈颂后,这些头陀的声音忽然由虔诚变得清扬,叫道:“雪止路湿——”音色悠悠入空,尚未落地又起一声,“天色阴晦——”至后又道:“朔参起更——”铁牌子当当清响不绝,伴着头陀的前行报晓吟声来回往复,无有间歇。
这是大宋城市早晨的一道特有风景。
头陀报晓的原意是教谕众生起来勿失时机念佛,因这些行者佛心坚忱,日日恪守时辰绝无早迟,预天气也极少差池,久而久之,这些敲着铁牌子的头陀便无形中成了大宋城市固定的报晓者了。当杭城升为杭都后,这些诵偈报晓的头陀又多了一句报词,譬如今日敲着铁牌高叫的“朔参起更”,就是提醒官人们莫误上朝。
大宋的城市醒得早,行者头陀们铁牌子敲响时,京师南城早有了人声。
候潮门外,才交四更天,就聚拢了无数行商贩夫,肩着担子,倚在城墙根下坐等城门开,有扯闲话度时的,有唱曲儿自娱的,也有推着摊子在行贩中做小买卖的,热闹起来声音直钻入城内。
城中街巷的食肆摊点,也闻钟声而起,吆喝着叫卖早市点心,声音脆亮脆亮。
当天边灰云终于被一层薄光穿透时,天时已入卯。赶着点卯的京官吏员和上朝班的朝臣们从四面八方聚向皇城。
街上车马多了起来,尤其通往皇城的东南北三道御街上,马车牛车骡车是一溜儿的长,踢踏着雪水缓行不辍。御街道旁的早点铺席头连着尾,一眼望不尽头,热情的吆叫声直窜耳际:
“馄饨卖也!丁香馄饨!丁香入口软又滑哩!”
“肉乎乎香喷喷鲜润润明晃晃的五味肉粥唷——官人雪天来一碗,暖身健胃能跑马!”
“粥卖也!粥卖也!七宝素粥去秽生香,一碗七宝养气足啊,朝班精神不困头!”
“烧饼蒸饼糍糕——错过了你,我样样的悔!”
“白肠煎白肠!羊血粉羹嫩!官人,恁的不动心也!”
这声声叫卖响亮,竟还带着声韵,仿如歌叫,一曲三折,各家吟哦俱不同,此起彼伏,好听热闹得紧。
车行得缓,不时有随从厮儿跳下车捏钱选好几样,买回递入车内,且走且食;等车中官人用完早点,车乘已近得皇城,叫卖喧声逐渐远离而去。
南廷皇城的宫门是卯正启。一般卯初时分,从城内城外赶来应朝或点卯的官员吏员已纷纷聚集到皇城下,到得卯时二刻,皇城内钟鼓楼“咚”响一记,雄浑有力。官人们闻鼓下车,拢着袖子作着揖前后左右打招呼,各依着官署方位,排队列到三道宫门前,等待递牌子核对身份入内。
卯时三刻,又闻鼓声咚咚咚三记,皇城内禁军整齐步伐踏踏踏踢响,丽正门的三道宫门轰隆隆齐齐打开。
今天腊月初一,历法上称朔日。按朝会例制,正值“朔参”——
京中朝官,文臣阶官自通直郎(从六品)到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武臣阶官自修武郎(武阶四十四等)到太尉(武阶一等),无论是在京任职还是外地回京叙职或是留选待任的,都要列班辰时朝见,是以头陀们报晓时敲着铁牌高叫“朔参起更”。
卯时六刻,宫门前车去人消,回复肃穆。应卯的官吏各赴官署上工,应朝朔参的文臣武臣们则西行北廊进入左银台门,穿过红墙夹道又入左嘉肃门,在东上閤门副使(引殿武官)的导引下,各依官序方位列班,鱼贯而行,东西进入文德殿,恭候圣驾御临。
参加朔参的朝官阵容庞大,和垂拱殿每日朝见的“常参官”以及紫宸殿五日一参的“六参官”(每月六次)相比,文德殿的“朔参官”囊括了在京的所有中高级文武寄禄官,其庞大阵容仅次于正旦、冬至的大朝会,被卫希颜嗤笑是每月一度的元首接见日。
没错,这每逢初一的朔参就是给那些没资格经常觐见天颜的朝官们一个面圣请安的机会,若揖拜时得皇帝和颜问询两句就更欢喜,只盼应对得体给官家留个好印象,其后官途前程自可期。
如此朝会,对那些日参官六参官来说多半无趣,若非怕被御史逮住弹个御前失议,一早耷眼打盹去了。幸得卫国师上奏改了早朝的时辰,否则那些住得远三更四更就要爬起的常参官,必定要苦练那“睁眼瞎”的功夫去也!
话说这朔朝上殿中群臣尚可偶尔眯目走个神,但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却不能晃一分神,那些未常参的朝臣都热切看着哪!
不过赵构倒是精神劲儿十足,俊朗面上始终端笑,持续这每月一度的进见仪,彰显天子恩仁。
可见,这当仁德天子的活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当然,赵构若想做个“闲君”而非“贤君”,也大可如他老爹赵佶般,别说朔参、就是垂拱殿的日参都时时罢朝不临。
赵构当然不是赵佶,这位年轻官家冀望着成为大宋“中兴之主”,一统南北,御侮于外,因此,凡能彰显他天子仁德或施恩于臣的事他都心怀热切,以赢取臣子的赞颂和感恩,是以对几位年老重臣,赵构特恩旨免了他们的朔参。
这其中,就有宝文阁学士,任职门下给事中的胡安国。
门下省的省院和中书省东西相邻,胡安国的公房在门下省南侧,冬阳夏阴。今日的天却是阴晦暗沉,雪后寒气更甚,胡安国患过足疾的腿一阵阵犯酸,公房内早燃了熊熊松炭,热意隔着帘子都能透到外事房去。外房一名录事、三名书令史,正自伏案勤工,突听门框叩响两声,夹了丝绵的厚帘被掀开半边,院内杂役提着食盒进来,向四位官人微微一躬身,提盒入了内事房。
外房内四人暗生惊讶,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学士这么早就用午膳点心?
约摸两刻,役人提着食盒又恭敬退出。足音方去,门外突又起匆匆步声,一名閤门禁卫掀帘入内,面对内事房抱拳高声道:“有请给事中垂拱殿朝议!”
外房内四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顿明,暗想难怪学士提前用点,原来已料到今日朔参后必有政议。
这是朝会常例,文德殿朝见后,日参官六参官无奏便退殿散去;若是有奏,则御座移驾垂拱殿,召宰执、六部尚书郎中、学士待制、给事中、台谏入殿议事。
胡安国行到垂拱殿时,御驾尚未临,殿上群臣三三两两窃语,两位谏议大夫和两位司谏正围着户部侍郎叶梦得,低声问询什么。
胡安国老眼眯了眯,又捋了捋须,和一众朝臣互相打了招呼,列到门下省都给事中身后。朱敦儒低道:“户部侍郎有奏。”胡安国心道:果然!
三声钲响,皇帝临殿。赵构换了袭日常议政的乌幞朱服,昂步上殿,神俊气朗。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宋君臣礼节尚简,一般除了朔参和大朝会外,日常朝见时臣对君皆只揖礼不跪拜。
“众卿免礼!”
群臣退回班列。赵构目光扫向户部侍郎,“叶卿,有何奏来?”
叶梦得从容出列,持笏奏道:“启禀陛下,臣奏民间共济会首名氏女上书,乞朝廷授令,予共济会灾粮监赈之权!有书呈上!”
殿中“嗡”一声议开了。
共济会?监赈权?
有朝臣便想起昨日的报纸,不由耸眉,心道这名可秀好生大胆,竟当真上书向朝廷要权?
赵构乍闻之下,脑中也是嗡一声响!……名可秀!……
这三字在他心口翻来覆去的滚,抑之不下!
他深吸几了口气,方定下神来,目光威严扫视殿下一眼,道:“将书呈上!”
“诺!”
内侍康履疾步趋下丹墀,接过奏书返身呈上御览。
赵构手指覆上,缓缓翻开。
一行行字跃入眼帘,笔架骨细均匀,落笔挺然有度,绝无女子的柔弱,却又不事张扬,带着江南独有的清丽秀致,恰如那女子凛然挺秀的风姿,让人不敢亵意之时又慕之心往之!
赵构脑中油然浮现出名可秀的音容,不由又一阵心口促跳,目光扫过奏书却浑然不知看了什么。
总算他皇帝做了近两年,论起自制力比康王时强了不少,稳稳神将奏书合上,扫了眼殿下正交头接耳嗡声不止的群臣,话临出口时却又转了主意,问:“起居郎何在?”
“臣在!”
侍立于御座右后侧的胡寅应声而出。
赵构将奏书拿起,“给众卿念念!”
“臣遵旨!”
胡寅趋前接过奏书,又退后几步,面朝殿上群臣。
嗡声渐止,唯闻殿堂上清声朗朗。
赵构暗自满意,心想这起居郎的嗓音可比康履那把尖嗓子中听多了,那笔清丽挺秀的字合该由这般清声念出才是!
胡寅清声抑扬,顿挫有力。胡安国一边听着,一边暗察殿自观察众朝臣和官家的神色表情,不放过一丝些微的变化。
这位清流领袖从昨日八蟠岭偶遇名可秀后,心中便一直不安。岭上见过尹焞,对他持赞允的意态也预料在心,虽不感意外却对名可秀所为更生凛然和防备。他不是尹焞,敦直不沾世事,就此信了名可秀上书是出于纯善!哼,她若真这般纯良无私,又岂能坐稳江南首富和众凶枭首的位置?!
叶梦得既陈请奏议于殿前,而非密奏,已可观出他的倾向——这位户部侍郎,怕是舍不得江南豪商这块肥肉吧!眼下,至关紧要的是官家和中书相公的意向。
思忖间,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