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莞尔一笑,婉转睨一眼霖漓,却又很快垂下眼帘:“姐姐安慰柔儿的罢了,柔儿自知身子不济,唯企平平安安诞下皇嗣之后再去也就是了。”
一语未了霖漓掩住我的嘴:“无缘无故的何苦诅咒自己?谁叫你这样想的?润儿,只要有朕在,就不允许你再讲这样的话,更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会好好活下去,活得比朕还长才好。”忙忙唤了龄婉仪上前:“少龄你说。”
龄婉仪端正福了一福,笑容晏晏道:“嫔妾不好多言,开门见山就是了。禀娘娘,娘娘体内的七日断魂散之毒可解,解药正在家父手中呢!”
我怔了一怔,不敢相信道:“当初本宫在陲疆迫不得已服食断魂散时,众将曾说过这七日断魂散其毒自解,因此并无解药,怎么婉仪却说它正在你父亲手中?”
她温柔一笑,道:“嫔妾曾祖父制此药是为了进献开国太祖,太祖身系天下,曾祖如何能不甚而又甚呢,因而配药时也配制了解药。为保密起见,此解药的存在除了周氏一族外再无人知晓。”她伏身道:“请皇上恕周氏一族隐瞒不报之罪。”
霖漓显然是心情极好,笑着命她起身,又转头向我笑道:“可听见了?解你体内残毒的药正在婉仪之父幽州知州周尊儒府上,朕即刻便命人请周知州亲自来献上解药。”
本是可喜之时,我却禁不住泪满春衫,揽住他修长的颈哭道:“三郎,太好了。真的真的是太好了!润儿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我们……我们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他亦愉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温文而笑:“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诅咒自己了不是!”
“皇上不正经!”不知何时已有了力气,我推他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只知道戏弄臣妾!”
他便凑上来贴在我身上:“我也是太高兴了么!还不是为了你?润儿你竟然怪我!”
望舒掩唇而笑:“真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了。柔儿好生养着身子再将解药服着,再没什么值得忧心的,也好心平气和顺利为皇上诞下小皇子!”
霖漓的目光落在我凸起的小腹上,满带着慈父的光辉。抬眼,与我眸光相接。我嫣然一笑,整颗心如浸在喜悦中。倘若真能根除断魂散之毒,可算得上是我毕生最大的幸运,可是……我忧心忡忡道:“只是不知这解药与臣妾腹中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霖漓蹙眉不语,龄婉仪思忖半晌也是摇头:“解药并不在嫔妾手中,嫔妾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情况。”见霖漓略有怪罪之意连忙又道:“不过想必家父一定是知道的,皇上不妨询问家父。”
“也只有如此了。”霖漓缓缓颔首,看着我微笑道:“你且宽心,想必没有大碍。”
第二日一大早霖漓便来了仙颜殿,彼时我正梳妆,他自身后搂住我笑道:“美人梳妆,如此景致三郎不看可惜了。”
我“放肆”地用象牙镶金梳子在他头上一击:“一晚不见,三郎越发油嘴滑舌了,可见是润儿管教得不好呢!”
他笑着扭了扭我的鼻子:“哎哎哎,朕好歹也是皇帝啊!润儿的胆子益发大了,竟敢斥责皇帝?不怕朕一怒之下贬你去秋意宫受苦或是直接赐死么?”
我顺势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跪下去低眉顺眼道:“臣妾大胆冒犯皇上,请皇上降罪。”说着便要叩首。
霖漓忙不迭来扶我,怜惜道:“不过是戏言罢了,润儿何必当真?动不动就跪,不怕伤了孩子也该顾忌着不要伤了三郎的心是不是!”他拥我起身道:“也罢了,三郎自己把错任了还不成?是我不小心又叫你难过了。”
转瞬之间我已换了脸色,满不在意地甩开他的手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他漫不经心道:“三郎自己说的啊!可别再怪润儿无礼!”
第四十章。解药(2)
第四十章。解药(2)
他无可奈何地晃了晃头:“是我说的。”又笑道:“好啦,我们且不扯这些闲话。三郎甫下了朝,已留了周尊儒在乾寰殿。润儿也该快些更衣,咱们同去乾寰殿召见周知州。贤君不可使臣下久候,你是贤妃,自然也不可以喽!”
我婉转一笑,起身亲自开了檀木镂花二十八幅华木衣橱。我的衣裳虽大豆以白色或淡色为主调,却也皆是珠绣华美,织金烫银、嵌宝镶玉,琳琅满目映得一室炫彩,连我和霖漓的面上衣上亦沾了流丽。我笑道:“三郎赐下来的衣裳太多了罢,润儿每日条衣服也要好长时间哩!”又笑:“如今也算是有大事要做,三郎帮润儿看看穿什么好?”
他含笑走来,抚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半晌后伸手取了一件轻笑道:“人言‘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虽素来不喜这样的句子,却始终不能忘记初见时的润儿,今儿不如就穿这件。”说着亲手为我褪下寝衣将它套上。我垂头审视着这件长裙,天水碧色轻罗料子,宝蓝色玫瑰暗纹,宽广袖口上的蓬岛花纹缥缈如浮云,后摆足足拖出两丈来长。整件长裙不见华贵,惟显清新淡雅。见霖漓微微低了头为我系上芙蓉腰带,我便笑:“这裙子原本显得人身形娇小如弱柳扶风,如今润儿大着肚子,可是不好看了呢!”
他爱怜地小心翼翼抚过我凸起的小腹:“怎会?无论润儿穿什么我都是尽日看不足的,更何况润儿此刻怀着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更美了些。”
我轻轻一哂:“怀着孩子与容貌有什么关系?三郎也只会东拉西扯。”
霖漓扶着我在镜前坐下,翻着妆奁笑:“怎么没有关系?怀着身孕、夫君又日日陪着,i这个作母亲的心情自然好,心情好了还怕不能为容貌增色么?”
我自镜中看着他用一支流水白玉浮云纹银梳为我将青丝绾起,故意厥了嘴道:“原来三郎爱的是润儿的容貌?”
他不由得一笑,点着我的额头道:“当真是个小心眼的,这么快就忘记那时候的事情了么?”
那时候,是的,我还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为了这个问题千回百转地试探他,也记得他是怎样的回答。兀自笑了:“没有没有!润儿知道,三郎是把润儿当作小仙女来爱的!”
他俯身下来吻一吻我的额头:“好啦,小仙女,我们快回去乾寰殿才是正经。”
跟在霖漓身后步入大殿时周尊儒已然恭候多时。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眉目间不见丝毫老迈之色,颇有英姿焕发之意,一身端庄补服愈显肃穆。见霖漓与我驾到,连忙跪下恭迎请安。
霖漓径自在龙椅上坐下,对他的请安不置可否,我便走过去笑:“知州大人远道赶来辛苦了,快快请起吧。”
地方官员一向畏惧能够近侍于君王的人,更何况我这个宫中最叫皇帝挂心的娘娘,周尊儒一时不敢起身,再次叩首道:“娘娘金安,微臣参见凌宸嫔娘娘,请娘娘再受臣大礼。”
我嗤地一笑,向前一步虚扶他道:“大人应晓得皇上传唤是为何事,既如此又何必这样诚惶诚恐?倒像是皇上和本宫有多吓人似的。”
宫妃亲自来扶,他不敢不起身,战战兢兢站好了垂首喏喏道:“臣不敢。”
我这才回到霖漓身边舒袖坐了。霖漓忽然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指,我一惊,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他,他却似无事一般,只以威仪的音色向周尊儒道:“诚如宸嫔所言,周知州该知道朕命你自幽州赶来是为何事吧?”
低低一笑,我亦只任十指相绕不多言语。
“是,臣知道。”周尊儒连忙应着,抖了抖袖子露出一个金银花纹楠木长匣,恭恭敬敬递上前来,无意间瞥见我与霖漓相握的手,不免一惊,然而亦晓得为臣之道,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接了那匣子,凑近霖漓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玉色纸笺。霖漓略点了点头随即向身后侧了侧头,于安己忙接过匣子、取了里头的笺子展开和几位太医共视。
霖漓这才展颜,而那笑,亦含了天家威严:“知州事情办得不错。倘若这药真能解了宸嫔之毒,知州便是第一个大功臣,朕当好生封赏于你才是。”
周尊儒恭谨道:“能听候圣上差遣已是臣毕生之幸,臣不敢居功。”
我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有何不敢?大人能将解药献上,本宫已该好好感谢大人了,更遑论日后。”我拍了拍手便有小内监捧着几盘金银上殿,依次立在周尊儒身边。他正要推辞我接下去道:“大人不必急着谢恩,本宫尚且有事相询。敢问知州大人,本宫现下身怀龙裔,倘若服了这解药,可会对腹中胎儿有所影响?”
他垂首道:“回禀娘娘,解药本身是适用于任何人的,自然不会伤及孕妇母子二人。只是微臣尚不了解娘娘玉体状况,因而难以断定它对于娘娘和娘娘的龙子是否会有特殊影响。”许是觑见霖漓微有愠色,连忙又道:“不过想必宫中太医了解娘娘玉体,那么只消请太医略观解药便可得知了。”
霖漓撇了撇嘴:“也只有如此了。”说着吩咐于安己等人好生检测那药。
因着霖漓尚有些政务要处理,我便自行回承乾宫去。正扶着小文子的手欲登上朱轮华盖车,忽闻身后有人请安:“宸嫔娘娘玉体康泰!”
我转身,微微有些吃惊:“夏太医有事么?”
夏宁道:“臣的确有一件事情要面禀娘娘,不知娘娘肯听微臣一言否?”
我踏回地面:“太医但讲无妨。”
乾寰殿距此地有几十米远,四围皆是绿意茂盛、鸟鸣清亮,并无闲杂人等在侧。夏宁确认了四周无人方道:“禀娘娘,方才知州大人所呈的那张方子臣与诸位太医都已经看过了,各位太医都认为那解药对娘娘玉体有百利而无一害,娘娘性阴,此刻身子又虚,以属阳的解药调节再好不过。可是除了微臣,其他太医都不晓得娘娘曾经身染仙气,前些日子臣为娘娘请脉时发现那股子仙气并没有完全散去。仙气大阳,此阳极烈,能消除所有阴气,然而在娘娘面上丝毫不会有所显示。因而倘若娘娘服了那七日断魂散的解药,两阳未免相撞相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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