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彦卿听出点儿意思,“你没有止疼的办法?”
北堂墨摇头,“有的是,但他这身子一种也受不住。”
“那你什么时候能给他解毒?”
北堂墨皱眉,“你先把他养胖点儿再说吧,看他那把骨头我都下不去手。”
“这比解毒难度还大。”
“别闭门造车,出门找养猪的聊聊,肯定有心得。”
“……”
见北堂墨起脚要走,彦卿忙把他拦下,从身上拿出另一个瓶子,“我这儿有种止疼药,不过也是种毒,你看看能不能给他用。”
趁他忙活公文折子的时候,她还真用那些原始工具悄悄处理了些罂粟蒴果,就是一直没敢拿他当小白鼠,也没在王府里找着瘦弱得跟他有一拼的耗子。
北堂墨打开药瓶嗅了一下,眉头略紧,“这药我没见过,我拿去看看再说。今晚你就陪他在这儿睡吧,别来回折腾了。”
彦卿点头,“那我让人再收拾间卧室。”
北堂墨收起药瓶,摆摆手往外走去,“不用了,这园子景致好,我跟如沐到屋顶看星星等日出去,有事儿你从窗口朝上喊一嗓子就行,你那动静我肯定听得见。”
我谢你八辈儿祖宗……
拿着北堂墨留下的药到里屋去,南宫信还在安稳睡着。
这人睡熟的时候很好看,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像幅画似的,哪怕这些日子被伤病折磨得虚弱不堪还是那么一副一尘不染的白玉模样。没有锥心刺骨的疼痛,他睡颜安然得就像个玩累的孩子。
她不得不破坏一下眼前静美的画面。
抚着他脸颊,在他耳边轻道,“醒一下,把药吃下去再睡。”
这些日子连忙带病极度缺乏休息,听是这女人唤他,南宫信眼睛都懒得睁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彦卿把一粒药喂进他口中,吞了药又沉沉睡着了。
怕他一会儿恢复知觉难受得厉害,彦卿脱了外衣上床躺在他身边,不轻不重地抱着他。
北堂墨要是不提,她根本想不起来名分这个事儿。
打她记事儿起,地球上不管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两个对上眼儿的人搁在一块儿过日子就是天经地义的,在福利政策比法律条文还混乱的国家里很多小两口不领证也就那么踏踏实实过一辈子了。
偏偏,她现在就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主义国家。
偏偏,她现在成了这个等级金字塔的最底层,或者连底层也算不上,根本就是埋在土里任人欺压见不得光的地基。
偏偏,这个不顾她如今身份认定了她的男人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可以不要任何侧妃侍妾,但正妃的位子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就这么为了个奴籍贱婢一直空下去。
她没有身份等级的概念,但不代表她可以一直无视这东西的存在。
实在不敢想象哪天真的有人突然来告诉她,这人要在娶另一个女人过门和抗旨被治罪之间做选择。
南宫信在她怀中轻轻动了一下,浅蹙起眉。
以为他是恢复知觉难受了,彦卿把他抱得紧了些,却听到他极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传来,“天没黑……你骗我……”
居然做梦还在怨念被她蒙了的事儿……
彦卿哭笑不得,凑近吻平了他的眉心,看着他依然安稳的睡颜自语似地轻道,“不好意思,还得再让我骗一回。”
☆、64你是我的神
南宫信一早是咳醒的;有带着潮气的凉风不断刮过来,让他一阵阵止不住地咳。
咳得喘不过气来;脊背和肋间还没好利索的伤隐隐作痛,却始终没听到那女人的一点儿动静。
一丝埋怨刚从心里生出来,南宫信突然意识到他居然有了依赖那个女人念头。
他从记事起就没断过病;但只要意识还清楚就都是他自己在照顾自己;不依赖任何人。这是他父皇的意思;也是他母后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哪怕这三人对于这件事的初衷是完全岔到三下子去的。
这些日子来;他却好像是喜欢上了这女人的照顾,几乎算是上瘾了。
她在,一切都感觉很轻松很舒服;哪怕她实际照顾人的水平不比刚进宫的小宫女好多少。
轻牵起一丝五味杂陈的笑,待咳得轻缓了些,慢慢撑身坐起来,掀了被子坐到床边摸索着穿了鞋袜。
感觉着风向,应该是窗子开着。
这样的湿气,这样的声响,这样的时节,应该是要下场大雨了。
脑子里一边给那份今天必须亲自呈进宫里的奏报北堂墨抵京的折子打着草稿,一边下床来想过去把窗子关上,刚站起身来就一阵晕眩,没来得及扶住任何东西就实实摔在了地上,几乎能听见自己五脏六腑碎裂的声音。
这一摔,伤处疼痛愈烈,周身发麻,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身子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好像是明白了那女人为什么会有胆子一个人去见两个来者不善的大男人。
答案刚从脑子里闪过,就听到那女人带着火气时标志性的声调。
“我的神啊!”
被北堂墨拉出去密谋了俩钟头而已,这人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想扶他回床上躺着,他却非要到桌边坐着。
拧不过他也不敢跟他拧,彦卿扶他坐好,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赶紧过去把窗子关上了。
原来跟绮儿吩咐过要每早给屋里开窗通风,估计绮儿当家管事儿之后也这么跟下面的丫鬟吩咐了,只是不知道这些丫鬟是不动脑子还是脑子动得忒多了点儿。
秋天里马上就要下雨的阴冷天儿,明知道屋里躺着个病人,居然把靠湖的窗子大开着就这么不管了!
脊背和肋骨的伤疼得莫名得厉害,这么坐着都觉得吃力,手肘使尽了力气撑着桌面才能稳住身子,冷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滴,一时抽不出力气回她一句什么。
以为这人是因为自己把他一个人撂这儿生气了,加上刚跟北堂墨合伙商量要瞒着他的事儿,不由得心里发虚,过去扶住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北堂墨拉着我发了半天牢骚,不知道你这么早就醒了。”
听到北堂墨的名字,南宫信微愕,脸色显得愈发难看。
彦卿紧挨着坐到他身边,让他倚在自己身上,一手扶他,腾出只手来端了杯子把水送到他嘴边,这人却把头偏开了。
这人着火点不少,但还不至于就因为这么大点儿事儿生闷气。
不是又被他看出来撒谎了吧……
但她这回分明没撒谎啊,只是陈述了小部分事实,忽略了大部分事实而已。
这回可不只是瞒着他见人的事儿,彦卿忙道,“不许生气!”
疼痛稍轻,南宫信不着痕迹地挣开彦卿扶他的手,勉力坐直了身子,用咳得发哑的声音道,“没有……”
“不许撒谎!”
他这副样子就是他生气时候的标准模样,没见过几回,但绝对印象深刻。
“真的,没有……”南宫信轻蹙着眉淡淡然地把话转到另一边儿上,“北堂墨,他向你发什么牢骚……”
不知道他气什么,但这么听着他确实不像是在生她的气,彦卿稍稍淡定下来,扯起来也就跟真事儿似的了,“抱怨女人的事儿,跟你发牢骚你听吗?”
这回他还真要听,“什么事……”
“没大事儿,”彦卿把所有大事儿都过滤掉,留了个最小的真事儿道,“就是昨儿晚上他跟如沐俩人在屋顶上看星星等日出,结果如沐整晚上都在念叨你,让他一郁闷一走神儿差点儿从房顶上掉湖里去。”
南宫信禁不住露出点儿笑意,“你不吃醋吗……”
看南宫信脸上总算露出了点儿笑模样,虽然笑得很勉强,还是让她长长舒了口气,“你可是那种往那儿一坐一声不吭就能招蜂引蝶的货色,要是这样儿我就吃醋,那下半辈子我也甭吃别的玩意儿了,光吃醋就撑死我了。”
突然想起北堂墨昨晚的话,南宫信苦笑。
这女人没准儿真是属狗的。
见他还在出冷汗,彦卿递上方绢帕,担心道,“刚才伤到哪儿了没?上床再躺会儿吧,还早呢。”
南宫信摇摇头,“帮我备笔墨,有份重要的折子要写……”
说起折子,彦卿突然想起来,“对了,北堂墨让我拿给你一本折子,说什么这事儿他写更合适,让你别写了,省点儿力气干其他的。”
南宫信微愕,“折子在哪?”
彦卿把刚才进门随手扔桌上的折子拿给他,南宫信没接,“帮我念……”
这人不办完正事儿反正是不安心,还不如帮他早干完早了事,但刚打开折子本彦卿就傻那儿了。
这么些日子了,楷书繁体字她已经基本认得了,行书也认得个七七八八,偏偏那缺德的北堂墨写的就是她一个字也认不出来的地地道道的狂草!
听她半天没出声,南宫信不禁催问道,“怎么了?”
“呃……”彦卿略隐晦地道,“那个……我给你叫个学问大点儿的去啊。”
“不可……”南宫信忙拦道,“这折子关系重大,暂不可让人知道……”
从边关回来彦卿就发现,打江北出事后在办公合作伙伴里他就谁也不信了。
“我有法子让你自己读到,”彦卿道,“但你得先回床上躺着去。”
南宫信不应声。
“我可提醒你,北堂墨不在府上,你要不听我的就自己想辙吧。”
又是一愕,“他去哪儿了?”
“说是带如沐出去见见世面,让她知道世上好看的男人不只你一个。”
不知道这话是北堂墨哄了她还是她在这儿蒙自己,想着北堂墨的来意,南宫信更急着读那折子,就只能由着她又躺了回去。
彦卿把折子展放在他身上,拉起他的手,让他食指指尖点在纸面上,握着他的手沿着纸面上的字迹一个个慢慢划过。
记得他说过,他当初就是这么学写字的。
显然这招有用,南宫信眉宇间的焦灼之色随着他指尖在纸面划过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