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子小姐是谁?”
“松本先生的妹妹啊,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儿,我见过她几次,她总想和我学剑术呢。”他一边伸手摸耳朵,一边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那么用力地咬我?”
因为我在生气。我没有说出来,心里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叫做松本友子的女孩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敌意。女孩子的心思,女孩子最容易猜得出来,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你喜欢她吗?会娶她做妻子吗?”虽然会很失礼,可还是问出来了。我很想知道答案,并做好了心痛的准备。
“喜欢?妻子?”他很迷惑地想了一会,终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让我突然松了口气。实际上我很害怕会听到一个不想听的答案,即使明明就知道,哪怕我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友子小姐,他将来的妻子一定不会是我。我也一定不会也不能和他结婚。这样无望的感情,不过是绽放在月光下的昙花,静静地在它最美丽的时候孤独地凋零。
可是那要怎么办呢?我不愿意他爱上别人。我自私、任性又绝望。他的一句话就足够我流眼泪。他说:“除了我姐姐,你是第一个和我这样亲的女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名字,也没过真的见过你几次。”
“那你母亲呢?”
“过世很久了,我是姐姐带大的。”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
如果有个从不轻易流泪的男孩子说他的眼睛里掉进了沙子,你一定要在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前,勇敢而温柔地吻住他的眼睛。
我亲吻着他的眼睛,他的睫毛,聆听着他的心跳不断地加快。他的手一直握着他的刀,终于伸出了一只手轻轻触碰我的嘴唇。
他喘了口气,问我:“你们国家的女孩子都这样吗?我可真没见过。”
“也不都是。美国的女孩子比较热情,英国的女孩子很含蓄。”我还是夹着英语跟他说,“我的外祖母跟我说,少女的红唇是留待给她心爱的男孩子的。”其实,用日语也可以表达出来,但是我不愿意让他听懂,我的语言没有我的手和嘴唇诚实。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我,跟那只从一开始就趴在我床上盯着我们看的猫打招呼:“Yoshihiro桑,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日式传统的房间里没有暖烘烘的壁炉,我听见少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就起身去关窗户,还是让一股风侥幸地灌了进来,猛地吹翻了我放在床上的书。
书页乱翻的声音很清脆,然后我又听见“嚓”地一声,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少年那张充满好奇的脸。他凑过去看那本书,问:“这是你们的文字吗?啊,还有画呢……”声音戛然而止,带着某种微妙的情绪。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凑近了看,是我用以祈祷的《圣经》,摊开的那一页的插画上,画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赤身裸/体的耶稣。
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去。我想,他一定误会了什么。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生命中的见与未见
“这是……”他举着火器,慢慢地转过头问我,火光照得他的脸浮现出一片奇异的红晕。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来日本传教的荷兰人不在少数,但是不是所有日本人都能接受的。而且,很显然,他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看我没有回答,又问:“为什么他不穿衣服?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耶稣,上帝的儿子,他来拯救世人,代人类受过……”
“啊,等等!我是问,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原来你看这个啊……”他的口气听起来很自然,只是纯粹的疑惑。
我一下子特别地生气,对这种无知的人,我该说些什么呢?
“实在对不住,”他似乎感觉到我的不满,轻轻地把书合上,说,“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太失礼了。”
又是“嚓”地一声,火光消失了,一切又归为无光的暗寂。关上了窗户,没有了风声,我们都不说话。我只能透过从格子窗的缝隙里漏进来的点点月色看到他模模糊糊的大致影像。
他一动也不动,一团漆黑的东西“蹭”地跳进他怀里。两颗绿莹莹的小珠子在黑暗中发出森森的光芒,诡异非常。
我们的沉默来得太奇怪,搭不上点也连不成线,没有逻辑,没有条理。也许他并没有说错什么,可是我不想主动和他说话。
然后,他开口了:“其实,咳,近藤先生偶尔也看看一些风俗画的。”
我还是不想理他。
他又说:“其实,咳,真的没什么关系。”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5'他仍在继续:“其实,咳,我不会说出去的。”
'1'于是我再也忍不住了,随手往边上一摸,正好摸到我的木偶。也不管被猫舔过的感觉有多么不舒服,我直接操起来就往他身上打过去。
'7'“哎呀,我真的不会说给别人听的。”他低叫着闪到边上去。
'z'我才不管,扯着他的衣袖还是什么,就往床上摁,一手拿着木偶拍打他,恨恨地用英语骂着:“无知!无礼!愚蠢!粗鄙!上帝会降罪给你的!”
'小'他一边“啊啊,要死掉了!”地叫着,一边伸手想按住我的手腕。我怎么能认输?我坐在他身上,拼命地挣扎着不让他抓到,挥着手里的木偶转而攻击他的手臂。他就吃吃地笑着要躲却没有真的躲开。后来细细地回想起这天晚上的事,我心里总是充满着甜蜜和哀愁的。他是这样的好,像个孩子一样和我嬉戏,所有的好身手、所有的冷血都收起来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男孩子对一个女孩子单纯的陪伴和退让。
'说'突然,他一个翻身将我抱住,随即温热的手心抚上我的嘴唇。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闹了,有人走过来了。”青草香气氤氲在畔,软软的声音甜蜜如糖。我一下子心跳加快起来。
'网'果然,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是父亲在门外说:“宝贝,你睡了吗?我就在你隔壁,刚刚是什么声音?”
我拧了他一下,他顺从地松开了手。我对着门喊:“爸爸,没什么,我在和木偶玩呢,一会儿就睡了。”
父亲应了一声,叫我早点休息就走了。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到少年那双清亮的黑眸子一闪一闪的,心里顿时痒痒的。在他纤细温暖的身体即将离开我身上的那刻,我毫不犹豫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往床上带。打了几个滚,惊跑了一边看戏的小猫,它不满地发出几声抗议的“喵喵”叫。
那时的我,内心一片干涸,就像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沙漠上,突然找到了一片绿洲,那种甘甜清美尝过了一遍之后就再也无法停止对它的渴求。怎么说呢?食髓而知味,如痴如醉。
他捂着嘴咳了一声,轻轻地说:“不,这样其实不好的。”
“抱一下我,就抱一下。说说话,别的什么也不做。”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从来没有,我可以对着上帝发誓。那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好感正在逐渐扩大,每见他一次就会无限扩大,像一个被晕开的墨点,不,也许是湖心里泛起的涟漪。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要在事情更加糟糕之前及时遏止住恶化的势头。所以,我对他说:“就今晚,就今晚,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他无疑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大孩子。他很困惑:“为什么再也不见?要回你的国家了吗?”
“是。不管是不是,就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我很任性,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好吧。”他边无奈地说,边往床的另一边挪动,我立刻如影随行地跟着挪,没愣神,他停住的时候我正好撞上去。
捂着鼻子,我懊恼地埋怨了一声,他却笑了。
我们面对着面,开始说话。一字一句,我永远都记得,它们一直被安静地存放在我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就像被收藏在书里的干花,虽然在岁月流逝中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可是靠近地闻它,那些曾经美丽过的日子就会立刻排山倒海地冲进你的脑海里。其实,自己一刻都不曾忘记它馥郁的芬芳,还有碎在上面的欢笑和泪水。
是的,芬芳啊……我还记得,他的味道真香甜,在没有壁炉的、只能盖着冰冷被褥的冬夜里更加清晰,不断地迷乱我的神经。
他看着我,问我:“你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了,便开始用英语说:“英国人约翰•;坎普贝尔曾著书说尽少女气息的美妙,寻常人吸一吸便可身心愉悦、益寿延年。我今天才知道,男孩子的气息也是一样地好。我闻着你的味道,好像坐着白白的云朵浮在天空中那般神奇。其实,我又慌乱又高兴,你明白这种心情吗?”
他虽然没有听懂,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点头。
我有些好笑,又用日语问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虽然没听懂,但是听起来很有意思。”他说,“你们的语言很好玩,能再给我念一段吗?”
“如你所愿。”我的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我悄然凝视着他那幽深的眼瞳,有一首诗或许很适合此刻的他和我。
“我们相遇时,珍妮吻了我,
当时她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
时光,这个窃贼,喜欢一路
把甜蜜收集,将这个也带上!
说我疲倦吧,说我忧伤,
说健康与财富都已将我冷落,
说我已经衰老,不过要加上,
珍妮吻了我。”
念完,我摸着黑吻上他光洁的额头。我不敢亲向他的嘴唇,那是欲望的漩涡,我害怕最后一丝理智会被席卷到荡然无存。
“很好听。在讲什么?”他问。
“这是一首诗。它说,有一朵花在悄悄盛开。”我才不告诉他真正的意思,“很深奥,我们都不懂的。”
“嗯,土方先生也常写一堆看不懂的东西,不过他的水平嘛,和他的剑术不是一个等级。”他说。
我们都压低着声音轻轻笑,避免再惊扰到隔壁的父亲。
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伸出了手臂。我一下子就领悟了过来,摸索着枕在他臂上躺下,我感觉他身体颤抖了一下,只是一下,然后他便把我往怀里带,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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