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打开那漆盒,眼泪落在汤里,漾起细细的涟漪,与韩嫣的种种浮上来,我不明白!明明就在不久之前,我甚至还偷偷想过,他那个吻,是不是代表他对我,多少……还是有些动情了呢?
他怎么会狠得下心。
我颤手捧起那碗汤喝了一口。
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梦醒
缩在稻草中,我昏昏沉沉做了一个梦,梦见高高的悬崖上,韩嫣和韩珏持剑相斗,我本能地冲过去阻止,却被那两把利剑一起刺穿了心脏,翻身跌落悬崖。
惊醒过来的时候,腹中绞痛,仿佛有什么在我身体里缠斗,厮杀,我满身是汗,在草堆里翻滚,想叫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那汤……汤里下了鸠毒!
我以为死之前,韩嫣至少会来见我最后一面,没想到他绝情至此。
究竟是我太贪心,两边都舍不得放手,自以为能永远这样相安无事下去,结果到头来自作自受,终是活该!
我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等死,回顾我这短暂的一生,蛮夷、君子国皇宫、谢家村那些快乐的时光……
谢家村?六岁以前,在谢家村,我究竟在干什么?
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就好像我的生活,是从……虎子叔住到我家之后才开始的一样,那么之前,我究竟在干什么?我爹又在干什么?
我努力去想那些缺失的记忆,可越是想,谢家村就越发模糊,反而是一些不相干的画面,犹如潮水,一波波冲开那些模糊,破出脑海,逐渐清晰起来。
开满鲜花的围场禁地,佑神木枝头那张脸微微笑着,春风和煦。
“阿蛮,你来了?”
“阿蛮喜欢那只天鹅?那么哥哥帮你好不好?”
“阿蛮不怕,哥哥不会丢下你……”
眼泪顺着脸颊跌在地上,腹中痛至极致,脑子却无比清醒,腹中那痛楚窜到胸腔,我挺身一口腥甜吐在地上,挣扎起来,靠着墙流泪仰面大笑。
人之将死,上天竟让我把什么都记起来了。
尽管我根本不想记起,十年前,那个我最亲最粘的壁虎哥哥,是怎样利用我将韩嫣骗到山中,不想记起,他又是怎样夺走韩嫣的兵符,却被我无意中给掉进银树机关,更不想记起,触及机关受了重伤后,他说带我回家,等我醒来,却已经再也回不了家,我落在一个陌生男人手上,而那个陌生男人,就是给我下金蝉蛊,却对我有十年养育之恩的爹。
“我竟然真的……是阿蛮。”
可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不明真相地死去!
“想起来了?”
吐掉那口黑血后,腹中的痛楚逐渐消散,我踉跄地站起来,肖毅……不,桑翼他打开牢门,一个箭步过来,温暖的手将我搂住。
我紧紧回抱住他,泪流满面。
“桑翼,我想起来了,桑翼。”
壁虎、天鹅、癞蛤蟆……爱与恨,相伴与患难,所有的所有,终成灰烬。
到头来,只有桑翼,我孤独得只剩下桑翼。
“二蛊同宿一体,若宿主受到极大刺激,便会相残相食合而为一,此时服下解蛊药,方能彻底将其拔出体内,解蛊药,我放在了汤里。”
我拽着他的衣襟,将头深深埋进那坚实的胸膛。
“为什么不是鸠酒!我宁愿那是一杯鸠酒!”
桑翼长叹,轻轻拍着我的肩,就像小时候,我哭得他不知所措时做得那样。
“别怪我,这世上,我所在乎的,只剩下你了,我不能让你糊涂一辈子,我必须让你明白,韩家的男人都是疯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你是他们心上一根刺,尽管痛,还是会忍痛拔掉,以免将来自己丧命。”
“别说了桑翼,别说了。”
“现在怎么办?韩珏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剩下韩嫣那小子,你想怎么办我都会替你做到,你想怎么办?阿蛮?”
我摇头,深吸一口气。
“桑翼,金蝉蛊,能操控人的记忆对吗?”
“对……怎么?”
我离开他的怀抱,抹尽眼泪一字一句。
“给我种金蝉蛊,然后,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永远。”
走出是非之外
才入初秋,夜却凉彻周身,斗篷在寒风中猎猎招摇,桑翼说,我体内的金蝉蛊,三天之后便会见效。我站在山顶,最后看一眼这个我出生,死亡的皇宫,心中无限感慨。
十七年,我原来一直活在别人编排的戏中,自以为潇潇洒洒快意人生,终于曲终人散,方知入戏的只有自己。
用十七年来演一个闹剧,实在太长了,我终究该走出戏中,做回真正的自己。
山风涌动,杂草层层漾开,杂草深处,缓缓走来一个青衫人,停在离我十步的距离,他解下斗笠。
“爹……”
我看着这个养了我十年,多少个寒冷的风雪夜,在山洞中将我抱在怀中的人,一声爹叫出口,几乎五脏俱碎。
全身都在颤抖,许久,我稳住心神,强自笑道。
“爹,可惜,辜负您的期望,我是不是很不孝?”
“不,你做得很好。韩嫣和韩珏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的女儿功不可没。”
话像钢针一样扎进我的心,我注视他许久,那张脸,那眉毛,那双眼,无一不是我熟悉的,可是为什么,又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
我发现,短短一天,我几乎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
“为什么!难道十年的父女之情,全都是假的吗?”
“不,铁心,爹从未想过害你,你看,我完成了我的使命,而你,不也已经自由了不是吗?毫发无损。”
“住口!之前的一切,就算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从今之后,你我恩断义绝!”
“铁心……”
“滚!”
长鞭击地,我将他扫在几丈之外,勒马回身,头也不回地奔入夜色中。
山岗之上,两匹马等在那里。
“铁心,真的就这样算了?韩嫣那混蛋这样对你!真的就这样算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把他……”
我怅然看天。
“阿牛,算了吧。”
“可是!”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只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于我,其实没什么损失。你和桑翼都会陪着我不是吗?”
阿牛紧紧握住我的手,黝黑的眸子里跳动着灼灼光华。
“天南地北,你到哪,我到哪。夏清流此生,绝不负你。”
我看着那双坚定的眼,半晌失神,一切仿佛一场梦,没想到梦醒之后,只有这双一直在背后望着我的眼睛,是真实的。
桑翼扬起马鞭隔开我们,含着揶揄的笑看着他。
“你不去和阿虞道个别?”
阿牛神色一滞。
“……我,我为什么要去和她告别,那母老虎。”
“随你的便。”
桑翼朗朗一笑,策马当先。
“走吧!”
入山称大王
碧云天,鹅黄柳,杏花覆盖了半个山丘,端得是三月春风水悠悠。
我半敞衣襟摇蒲扇,四肢松软地靠在摇椅里,高高抛起榛子在嘴中嚼得喀嘣作响。
我是个女山贼,虽然武功基本自保智慧不多不少,却占着有个名震江湖威风八面的哥哥撑腰,也在蛮夷国与君子国交界的地方,霸了个山头,做了个大王。
手下百来号山贼,从八岁到八十岁不等,有跟哥哥混不走淘汰过来的替补,有山脚村子里不想种地干脆投匪的懒汉,也有投奔亲戚走错路莫名其妙入伙的路人,甚至有打劫后发现身无分文反而赖上我的穷光蛋。
总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为首的我,也不是个勤劳致富的好领导,能偷懒就偷懒,能摸鱼就摸鱼,关心天下娱乐八卦,比关心山寨的库存还要多,以至于山寨整体经营状态一直很萎靡,好在全寨上下都很满足很欢乐。
在乱世中,还能有我们欢乐且满足着的土匪,已经很不错了。
三年前,蛮夷国烈王父子叛乱伏诛,蛮夷王卧床不起,大权落在公主手中,君子国九殿下韩嫣将于今年末,与公主成婚,继承王位。
而君子国那边,皇帝韩珏当年与子归谷大难不死,回来后,发愤图强,花了三年时间,使赫连氏与魏氏反目,使其两败俱伤,从中抽空了两族实权。
我打了个哈欠,将这本过于正经的时报往脑后一扔。
“小六~~~~~”
一阵风卷过来定在我面前,尖嘴猴腮的一张脸冲着我谄媚地笑。
“大王有何吩咐?”
“闲得无聊,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说来听听。”
小六瞥了一眼被我扔开的书,捡起来捧给我。
“都在这上面了,老大!”我推开他的手。
“乏味!不要太正经的那种,你懂的。”
小六贼贼一笑,马上贴上我的耳朵,挤眉弄眼道。
“大王,乏味不乏味,要看您怎么看,所谓人间处处是奸情,就看你有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看我来给您讲!”
小六原来是个书生,由于研究方向的问题,导致万年落第,最终心灰意冷弃明投暗,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编写一本天下情史通考。
他翻开一页。
“这原君子国的九殿下,蛮夷王的准驸马,和君子国皇帝是亲兄弟,据说两人的感情深厚得巴不得将彼此的大幅画像挂满房间当飞镖靶子射……”
“这我都知道,争皇位嘛,有什么新鲜的?”
“但据小道消息称,他们之间的仇恨,除了皇位之争,很大程度上起源于一个女人。”
下山宰肥羊
“哦?”这下来了精神,我不由凑过去。
“怎么说?”
小六一双火眼眉飞色舞。
“都知道藿香公主貌美如花,照理九公子韩嫣该满足了才是,但事实上,他夜夜做梦,都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女人,就是他为娶公主,惨遭处死的王妃。”
我狠狠咬碎一颗榛子。
“禽兽!”
小六符合着骂了一阵,翻页道。
“大王再看这个,君子国的皇帝韩珏,他*成性,夜御数女,听说他有个特殊爱好,前去侍寝的后宫妃子,都必须穿戴荆钗布裙,身背箭囊。”
我抖了抖。
“变态!”
小六又符合着骂了一阵,神秘道。
“重头戏来了,这个韩嫣梦里喊的,和韩珏让后宫妃子假扮的对象……”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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