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不能慌张。”弗内兹说。我们来到了一座训练用的迷宫里,它是正式的水漫迷宫的小模型。路线不是一样的——水漫迷宫的墙壁可以挪动,每次迷宫的路线都要变换——但用来学习技巧、积累经验是很不错的。“大多数走迷宫失败的人之所以走不出来,就是因为他们太慌张了。”他继续说道,“水越涨越高,行走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确实会让人感到恐慌。但你必须克服这种心理,集中思想理清路线。如果你让水分散了你的注意力,你就会乱了方寸——这样你就彻底完蛋了。”
刚入夜的时候,我们在迷宫里反复地走,走了一遍又一遍,弗内兹教我怎样在脑子里绘制路线图。“迷宫的每一堵墙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他说,“实际上并不一样。它们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记号——一块石头褪了颜色,地面有点凹凸不平,或者有一道裂缝。你必须牢记这些细微的差别,根据它们绘制出地图。那样,如果你走进一条已经走过的通道,你就会认出来,然后立刻开始寻找新的出路。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我花了几个小时学习在脑子里绘制迷宫路线图。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初几条通道很容易记住——第一条的左上角有一块石头剥落了。第二条的地面有一块石头上长着青苔,第三条的顶上有一块石头疙里疙瘩——可是我越往前走,要记的东西越多,脑子里就越乱。我不得不在每条通道里寻找一些新的东西,如果我使用的记号与我先前记住的某一个相似,我就会把两者搞混,最后在里面兜着圈子瞎走。
“你没有集中思想!”弗内兹严厉地说,我已经接连七八次停下脚步了。
“我在努力呢,”我嘟囔着说,“可是太难了。”
“光努力是不够的。”他粗声大气地吼道,“你必须排除一切杂念。忘记测试,忘记水,不要去想你一旦失败会怎么样。忘记晚饭,忘记早饭,把所有使你分心的东西统统忘掉。脑子里只想着迷宫。你必须一门心思只想着迷窟,不然你就死路一条。”
这不容易做到,但我尽了最大努力。一小时后,情况大有改善。弗内兹说得对——排除一切杂念,确实很能解决问题。一连几个小时在迷宫里行走是很乏味的,但是我必须学会欣赏这种乏味。在水漫迷宫里,激动只会使我思路混乱,最终要了我的命。
我绘制地图的技巧达标了,弗内兹立刻在我腰上拴了一根长绳,绳子的另一头系了一块岩石。“这块岩石只是你体重的四分之一,”他说,“待会儿你再练习一块更重的岩石,但是我不想在测试前把你弄得精疲力竭。我先让你适应这块岩石,然后逐步升级,换成是你体重的三分之一的岩石,最后再用很短的时间试试真家伙,让你体会一下它的感觉。”
那块岩石倒不是特别重——我作为一个半吸血鬼,比普通人要强壮得多——但是它非常碍事。它不仅影响了我的速度,而且还有一个讨厌的毛病,就是它经常卡在拐角处或裂缝里,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去把它弄出来。
“你一感到它被卡住了,就必须马上停下脚步。”弗内兹说,“你会本能地使劲儿拉绳子,想使它尽快解脱,但经常是越弄越糟,最后花的时间更多,欲速则不达。在迷宫里,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最好做到有条不紊,花四五秒钟使自己解脱出来,而不是仓促行事,浪费十或二十秒。”
要防止岩石和绳子被频繁卡住也有很多办法。当走到墙角或拐弯处时,我必须拉紧绳子,把岩石拉到身边——那样它就不容易卡住了。另外,每过几秒钟晃动一下绳子,使它保持松弛也很有帮助。“但是你必须下意识地去做这些事情。”弗内兹说,“你必须不假思索。你的大脑应该全部集中于绘制迷宫地图。其他的一切都必须本能地去做。”
“没有用。”我呻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要训练几个月才能做到这一点。我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你当然有希望!”弗内兹吼道。他蹲在我身边,捅了捅我的肋骨。“有感觉吗?”他问,又用一根又尖又硬的手指戳我柔软的肚皮。
“哎哟!”我把他的手打开,“你住手!”
“尖不尖?”他问,一边又来戳我。“疼不疼?”
“疼!”
他嘟囔着,又戳了我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想像一下吧,死亡大厅里的尖桩要比这锋利多少倍!”他说。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费力地站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我拿起绳子,抖动了一下,又开始拖着岩石走迷宫,同时像弗内兹教我的那样,在脑子里绘制地图。
最后,我们停下来吃早饭,在克勒敦·勒特厅遇见了暮先生和哈克特。
我不饿——我太紧张了,什么也吃不下——但弗内兹一定要我把我的那份早饭吞下去——他说测试的时候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进展如何?”暮先生问。他本来想去看我训练,但弗内兹说他会碍事。
“相当不错。”弗内兹说,一边嚼着烤老鼠串的骨头,“说句实话,当抽中这个项目时,我还以为他对付不了呢。水漫迷宫不属于比较残酷的测试项目,但你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做准备。不过他学得很快。我们还有许多东西需要临时抱佛脚呢——他还没有在水里训练过——但我的信心比十几个小时前大多了。”
哈克特把八脚夫人——暮先生的蜘蛛——也带到大厅里来了。正在喂它吃泡在蝙蝠汤里的面包渣。哈克特答应在我集中精力训练时负责照顾蜘蛛。我离开了其他吸血鬼,过来与小人交谈。“你对付它没问题吧?”我问。
“没问题。照顾它……并不是……很难。”
“千万不要把它放出笼子。”我警告道,“它看上去很听话,可被它咬一口可就没命啦。”
“我知道。你和它……在怪物……马戏团……台上演出时……我经常……观察……你们。”
哈克特的说话大有进步——吐字含糊不清的情况少多了——但是在一句话当中,仍然要好几次停下来换气。
“你认为……你对测试……有把握吗?”他问。
我耸耸肩膀。“眼下,我脑子里根本不去想测试的事——我连训练能不能坚持下来都没有把握!弗内兹把我逼得够呛。我想他不得不这样,但我真是骨头都累散了。我可以躺在桌子底下睡它一个星期。”
“我刚才……一直在听……吸血鬼们谈话,”哈克特说,“他们许多人……都拿你打赌。”
“哦?”我坐直身子。来了必趣。“他们赌我的赔率是多少?”
“实际上……他们……没有赔率。他们赌的是……衣服……和……几件珠宝。大多数吸血鬼……都赌你……会输。但科达和盖伏纳……还有埃娜……同意跟他们……大部分人赌。他们对你……有信心。”
“这听着真让人高兴。”我笑了,“那么暮先生呢?”
哈克特摇了摇头。“他说……他不想……赌。特别是……不拿孩子……赌博。”
“那个干巴巴的秃老雕就会说这种话。”我气恼地说,不让语气里流露出失望。
“不过……我听见他对……塞巴·尼尔说了,”哈克特又说,“他说……如果你……失败了……他会把……他的斗篷……吃掉。”
我大声笑了,心里很高兴。
“你们俩在说什么呀?”暮先生问。
“没什么。”我朝他咧嘴一笑说道。
吃完饭后,弗内兹和我又返回迷宫,我们在那里练习拖着越来越重的岩石在水中行走。这之后的几个小时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当他终于宣布训练结束、打发我回房间睡觉时,我已经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走到半路就瘫倒在地,不得不由两个富有同情心的卫兵把我抬到我的吊床上。
第四章
我醒来时,感到浑身僵硬,觉得自己简直都走不到迷宫了,更别提从里面出来了!但下地走了几分钟后,身体的僵硬逐渐消失,我的感觉又和平时一样好了。我发现弗内兹给我的训练量正好合适,我告诉自己,今后再也不要对他的战术心存疑虑。
我很饿,但弗内兹叫我醒来后别吃任何东西——在危急的情况下,多几磅重量都会成为生死之间的分水岭。
时间到了,暮先生和弗内兹来接我。他们俩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暮先生一身鲜红色的袍子,光彩照人,弗内兹穿着暗褐色的束腰衣和裤子,显得略微逊色一些。
“准备好了吗?”弗内兹问。我点点头。“饿吗?”
“都快饿死了!”
“很好,”他微笑着说,“测试结束后,我会给你吃一顿你从没吃过的美味。你如果遇到麻烦,就想想它——心里有点盼头会使你力量倍增的。”
我们沿着被火把照亮的蜿蜒曲折的通道向迷宫走去,弗内兹走在我前头,暮先生和哈克特紧跟在后面。弗内兹举着一面紫色的旗子,这表示他在护送一个吸血鬼去参加测试。我们走过时,那些看见我的吸血鬼大多数都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他们把右手的中指尖贴在前额上,旁边的两个手指尖分别按在两个眼皮上,拇指和小指尽量往两边伸开。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我问弗内兹。
“这是一种传统手势,”他解释说,“我们称它为死亡触礼。它的意思是:‘愿你虽死犹荣’。”
“我情愿他们说‘祝你好运’。”我嘟囔着说。
“那就不如这样有气势了。”弗内兹轻声笑着说,“我们相信,吸血鬼的神尊敬那些死得不失尊严的人。当一个吸血鬼豪迈地视死如归时,神就会祝福我们。而当某个吸血鬼死得可耻、毫无骨气时,神就会诅咒我们。”
“所以他们希望我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勇敢地去死?”我讥讽地说。
“是为了部族的利益。”弗内兹严肃地纠正我,“一个够格的吸血鬼总是把部族的利益放在他自己的利益之上。在死亡的事情上也不例外。那个手势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一点。”
水漫迷宫建在一个大山洞的底部。从上面看,它就像一个长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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