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第一根石笋,望着这由密密麻麻、闪闪发亮的长针组成的针海针天。这个山洞的名字起得很合适——从这里看去,它真像一条用尖针建造的小路。我克制着一阵阵颤抖,用蜗牛爬的速度向前挪动。在尖针路上不用着急赶路。要保住性命,行动必须非常缓慢,稳扎稳打。在把身体移向每一根石笋前,都要对它做仔细检查,轻轻地左右晃一晃,确保它能吃得住我的重量。
移动双腿也是件很难办的事。我不可能用脚趾攀住石笋的尖儿,只能把脚落在低一些的地方,有时把脚楔在两个石笋之间。这虽然减轻了胳膊和手的重力,但每次把脚拔出来时,膝盖和大腿都被划得左一道右一道的。
在有些地方,钟乳石低低地垂悬在石笋上方,这是最糟糕的。我必须把身体摊平,几乎是平躺在石笋上,才能蠕动着前进。我的胸口、肚皮和后背上都留下了许多惨不忍睹的伤口。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很羡慕那些神奇的印度教苦行者了,他们只训练自己躺在钉板床上!
前进了大约五分之一左右,我左腿一滑,身体重重地撞在一根石笋上。
头顶上顿时传来一阵颤抖的叮叮当当声。我抬起头,看见附近的几块钟乳石在左右摇晃。起先几秒钟内,它们似乎不会掉下来,但紧接着一块钟乳石断裂了,啪地掉在地上摔碎了。那声音把其他钟乳石也震得松动了,一时间,我周围的钟乳石纷纷坠落,真像是一阵长针炸弹。
我没有紧张。还好,几乎没有一块钟乳石近到能够砸伤我。有一块差点儿切断了我的右胳膊,幸亏我及时发现,闪身躲过了;还有一次,我不得不迅速把肚子一缩,那块虽小但极其尖利的钟乳石才没有在我肚皮上再戳出一个新的肚脐眼来。除此之外,我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处,密切注视着洞顶,看有没有危险的迹象,等待这次崩塌过去。
终于,钟乳石不再掉落,它们摔在地上的回音也渐渐平息。我又等了一分钟,生怕有石头滞后坠落——弗内兹提醒过我这一点——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我才依然谨慎地、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继续前进。
刚才的钟乳石纷纷坠落使我忘记了身体的疲劳和伤痛。我看见致命的尖针暴雨一般坠落,身体里顿时一阵亢奋,暂时对疼痛没有了感觉。随着我继续向前,感觉又恢复了,但我对大多数伤痛仍然不很敏感,只是碰上一块特别尖利的石头、在我肉里扎得特别深时。我才疼得抽搐一下。
我的双脚牢牢地蹬在石笋半腰上。歇了五六分钟。这里的洞顶很高。我能够挺直身体站着,活动活动胳膊和脖子,使肌肉不再那么僵硬。洞里很热,我汗如雨下。我穿着一套紧身皮衣,这使我出汗出得更加厉害,但我必须穿它——宽松的衣服会把钟乳石挂住。
许多吸血鬼在穿越尖针路时都不穿衣服,而对我来说,虽然在来吸血鬼圣堡的路上我并不介意一丝不挂地走过布满荆棘的山谷,却不愿意在一大堆陌生人面前脱光衣服!
我把双手在腿上擦了擦,但大腿上的裤子早已血迹斑斑,结果我的双手变得更滑腻了。我环顾四周,找来几撮泥土撒在手掌上。泥土钻进我血肉模糊的伤口,疼得火烧火燎,好像我抓了两把针在手里。但片刻之后,疼痛就减轻了,我可以继续前进了。
我不紧不慢,走得很从容,已经通过了四分之三,可就在这时,我犯下了第一个严重错误。尽管山洞的这一部分洞顶很高,但石笋长得很密集,我不得不伸展身体从它们上面爬过。它们的尖顶刺进我的肚皮和胸脯,于是我加快了速度,一心想赶紧走出这石笋丛生的凶险之地。
我向前伸出左手,试了试一根很大的石笋,但我试得有点漫不经心——这根石笋太大了,我想它肯定能承受得住我的重量。可就在我把重心移过去时,突然咔嚓一声巨响,我手里的笋尖断了。我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赶紧退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体重压断了笋尖,身体向下一沉,砰地砸向邻近的几根石笋。
声音并不是特别响,但像雷声一样低沉浑厚,我又听见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叮叮当当声。我转过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顶,注视着几块小钟乳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它们倒没什么——即使击中目标,也不可能造成多大伤害——但位于我头顶上方的那块巨大的钟乳石着实令我心惊胆战,总觉得它马上就会掉下来。起先我似乎并没有危险——第一声巨响过后,那块钟乳石一丝儿也没颤动——但随着较小的钟乳石纷纷掉落,摔成碎片,那块大石头也开始摇晃了,先是轻微的,然后便很吓人了。
我想赶紧爬到旁边躲过它,无奈我被卡在石笋之间。挣脱出来要花好几秒钟。我半翻过身,腾出移动空间。我抬眼望着那块钟乳石,判断着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爬开,这时我又想起了它周围的那些钟乳石。如果那块大石头掉下来摔碎,产生的震动几乎会使山洞这部分的每一块钟乳石都朝我砸来!
就在我考虑着这个问题、想办法摆脱困境时,那块大钟乳石突然从中间断开了,下半部忽地朝我砸了下来,锋利的石尖像箭一样,正对准我的肚子——它肯定会把我戳出一个透明的窟窿!
第七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必须迅速做出行动。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肯定就完蛋了。但我作为一个半吸血鬼,还有机会。扭动着挪开是不可能了——时间不允许——于是我猛地翻过身来,靠在我刚才折断笋尖的那根石笋边缘。我顾不上周围的石笋了,十多根锋利的石尖扎进了我的肉里,我根本无心理会。我把双手高高举起,去抓那块掉下来的钟乳石。
我在半空中把它接住了,就抓在尖锋以上几厘米的地方。它从我手里往下滑,无数尖细的银色碎片全刺进了我手掌心的皮肉里。我不得不拼命咬住舌头,才没有发出痛苦的喊叫。
我不顾疼痛,更加使劲地攥紧双手,死死抓住钟乳石,石尖在我肚皮上方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由于使出全部的力气抓牢并止住了那块巨大的钟乳石,我胳膊上的肌肉嘎嘎作响,但并没有让我失望。
慢慢地,我手臂颤抖着把钟乳石小心地放到一边,没发出任何声音,然后把身体从石笋间挣脱出来,吹了吹鲜血淋漓的手掌,我的掌纹被石头上的尖茬割裂了十几处。感谢吸血鬼的运气,我的手指根根完好无损,没有被割断,但我感到庆幸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伤痕累累,我觉得我全身被刺得没有一块好肉了。鲜血从我的后背、胳膊和大腿上大量地涌了出来,我敏锐地感到我后腰上的皮肤有些异样,那块大石笋的边缘深深地切进了我的肉里。
然而我还活着!
我不紧不慢地继续爬过这一处密集的石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过去以后,我停下来擦去手掌上的鲜血,挨个儿舔了舔十根手指,并用唾沫抹了抹最严重的几处伤口。我不能像全吸血鬼那样使伤口愈合,但潮湿的唾液多少可以缓解一些疼痛。几滴伤心的眼泪滚下我的面颊,但我知道自艾自怜不会有任何用处。我擦去眼泪,告诫自己不要走神——我还没有最后走出山洞呢。
我考虑过脱下我的上衣,撕成碎片,包住两只手,这样就能抓得更牢。
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作弊了,我身体里吸血鬼的血液愤怒地沸腾着。强烈反对这个意见。我又找来几撮泥土,敷在手掌和手指上,吸干那里的血。我还往脚上和小腿上抹了许多泥土,因为大量的鲜血都流向了那里。
休息一会儿之后,我继续前进。下一处的石笋和钟乳石不算密集,通过并不困难,但我的状况太糟糕了,简直是举步维艰。我把速度放得很慢,对每一根石笋都检查得格外彻底,再也不敢冒任何风险了。
最后,在尖针石上拼搏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大多数吸血鬼不到四十分钟就能穿越——我终于爬了出来,受到了几个吸血鬼的热烈欢迎。他们早就聚在那里,等着祝贺我的成功了。
“怎么样?”弗内兹把一条织得很粗糙的毛巾围在我肩膀上,问道,“你还认为这项测试是小菜一碟吗?”
我气呼呼地瞪着这位竞技大师。“如果我再说这样愚蠢的话,”我对他说,“你就割掉我的舌头,把我的嘴巴缝上!”
“好了,走吧,”他大笑着说,“我们去把这些血迹和泥土洗掉,然后赶紧抹上药膏,包扎一下。”
在弗内兹和暮先生的搀扶下,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尖针路,一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下一项测试再也别跟狭窄的山洞和锋利的障碍物打交道了。
唉,如果我知道我的祈祷会得到怎样的应验,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结果,我并不需要立刻为我的下一项测试担心。当我在珀塔·文-格雷尔厅的寒冷刺骨的瀑布下冲澡时,消息传来了:最后一个吸血鬼也来到了山上。这就意味着不死者狂欢节将随着第二天的结束,在太阳落山时开始。
“多棒啊!”弗内兹高兴地说,“整整三天三夜尽情地吃喝玩乐,彻底放松,恢复体力。事情好得大大超出了我们的计划。”
“我可没那么乐观,”我用指甲抠出大腿和脚上伤口里的泥土,唉声叹气地说,“我想我需要两三个星期才能恢复——至少这样!”
“胡说,”弗内兹说,“不出几个晚上,你就会和以前一样壮实如牛。你只是受了点擦伤和割伤,绝不会妨碍今后的测试。”
“除了狂欢节的三天假,我是不是还能得到为测试做准备的那一天时间?”我问。
“那还用说,”他说,“在不死者狂欢节期间,不得办理任何公事。这段时间是专供休息、游戏和交流传说轶闻的。在今后的三天三夜里,就连吸血魔的话题也必须暂时搁在一边。
“几个月来。我一直盼着这件事。”弗内兹搓着两手说道,“虽然我是个竞技大师,但在狂欢节期间,竞技的组织和管理都与我无关——我可以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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