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山巅的山路上,那粉衣少女依旧站在原地,眼中满怀感慨地看着青丘山。时间似乎在这个人的身上凝固住了,山风的方向,月色的柔和,衣带的起伏,都与公子粲离开之时一模一样,让再次看到的他产生了一种时间上的错觉。
可是,一切自然不应该是保持着原样的。
若她一直没有动弹,那究竟是谁在山巅制住了火凤?如果真的不是她,那悲壮的景象难道没有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惊讶,或是兴趣?那样的情景,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吧。
公子粲隐在阴影之后,警惕地注视着她的侧影。
然而,对火凤的挣扎都视而不见的少女,竟似感觉到了公子粲窥探的目光。她站在原地,轻轻一扭头,目光如电,透过重重暗影,射在了公子粲身上。
月色下,她紧皱双眉,显然很不高兴。
接触到她的目光,公子粲喉头一紧,心生惧意。
她似乎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公子粲的脑子飞快运转起来。为什么?以她的能力,对付我应是手到擒来,难道我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可能破坏她的计划?
经历过狐族族长府大门的血阵,灵雾大阵上套的血环阵,和刚才那骇人的火凤事件,公子粲立刻将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份定为——敌对。也许她不是神羽的手下,但也必然不会是自己和雪儿的帮手。
可是,在实力的绝对差距面前,即使明白局势,并有着惊人的智慧,也一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在那神秘少女的目光照射之下,公子粲知道再躲藏也没有意义,便洒脱地站了起来,但却兴不起一丁点儿对抗的念头。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隔着深浓的夜色,静静对峙。
正在公子粲疑惑这少女究竟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山顶那一点红光再次闪烁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过脸去。
公子粲心中一动,刚想开口试探一下对方,却见那少女广袖一扬,一道月白的光滑从她的袖中射出,不偏不倚正打在公子粲的脚尖前。光芒敛去后,一道深且细的沟壑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将他们二人的世界割裂开来。
公子粲愕然抬头看着她,不知她所谓何意,那少女却先开口:“不要再跟来。”说完,又皱眉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转身拂袖而去。
少女的声音并不大,但这四个字仿佛一个魔咒,在公子粲的耳边不断环绕回响,深深传到了他的心间。她的声音并不像外表那么甜美,而是清冷、疏离,就仿佛这寒夜的月色一样,毫无感情。但这四个字,显然不是普通的对话,给他的感觉有些像老兕救治陷入疯魔的雪儿时吟唱的咒文。它的效力,显然就是将“不要再跟来”这五个字嵌入他的脑海,用“言灵”控制他的行为。
公子粲的精神力由那神秘的五色神识之源为支撑,自是非常强韧,兼且他一直处于警惕的状态中,对于这类“言灵”咒法的抵御更为有效。可以说,这一句咒文虽然对他产生了一定的作用,但并没有达到那少女想要的结果,只要公子粲愿意,他还是可以轻松跨越她设下的这一道沟壑,彻底摆脱她定下的限制。
但他没有。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小道,耳边萦绕着那一句——不要再跟来。
那少女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如若不然,她那一手只要再向前分毫,那一道沟壑便不是躺在地面,而是割在他的身上了。他这么做,显然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前进,或是死亡。而那句言灵咒文,与其说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不如说是一句劝诫,一个忠告。
也许,她并不是敌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公子粲仍站在原地。山顶上的红光又明灭了几次,但他一步都没有动弹。
隐隐可以听到山顶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像是两个人在交手。那少女已经上去了,是她正在和谁战斗吗?公子粲默默想着,既不准备上前相助,也不想就此退开。
雪儿怎么还没到呢?
正这么想着,一条碧色的小蛇咝咝吐着信子来到了他脚边,又带来了雪儿的讯息——
跟上去,我随后就到,已有应对之策。
有对策?公子粲将信将疑地看了那形容猥琐的小蛇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按照雪儿所说的做。这丫头一直神神秘秘的,又不告诉他到祭坛是寻找什么,现在看来,应该与那火凤有关系,那么,也许她真的有什么杀手锏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公子粲抬起脚,一步跨过了那条细细的界线,耳边轰鸣的言灵立即粉碎,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最后那一段上祭坛的道路非常平坦,笔直地指向山巅。公子粲两三个纵跃便到了祭坛的入口。
放眼一望,空寂的祭坛上,用粗粝的山石围出了一片广阔的空间,呈规整的圆形。山石围栏的外边,便是青丘祭坛山的峭壁,而圆形的广场中央,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碑,立在圆心的位置上。
那座石碑半人高,是一个四面见方的半锥体,上窄下宽。从公子粲所在的这一面看去,碑面上刻着一只狐狸的形象,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只狐狸的身后,有九条飘扬的尾巴,彰显着它在狐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九尾天狐!
而石碑的顶端,则躺着一块玉符。玉符的质地与白鸽带给他们的陵光双璧有些相似,但形状则是凤凰飞天的样子,想来刚才那一只火凤应该就是由这块玉符演化而来,而雪儿要找的,恐怕就是这件东西!
此刻,那粉衣少女正站在公子粲的正对面,低头看着她那一边的碑面。感觉到公子粲的到来,她方才将目光从石碑上移开,落到公子粲的身上,甜美的容颜,却满是悲哀的神色。
“你不应该来。”她轻缓地说道,这一次,没有再使用言灵咒文,只是普通的对话。
公子粲轻轻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来,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他没有胜算,但雪儿的事情对她解释也没用,他便跳过了这一节,转而问道:“刚才你在和谁交手?”
“你们的敌人。”那少女似是又失去了对公子粲的兴趣,顺时针走到了石碑的另一边,继续欣赏碑面上刻画的图案。
“你杀了他?”公子粲左右扫视了一下,并没有第二个人,或者妖,的存在。
“嗯。”她随意地答道,“她要杀你,所以我杀了她,因为我不希望你死。”
听到这个答案,虽然有些意外,但公子粲着实松了一大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他向前走去,也顺时针绕着石碑看着,再次站到了少女的对面。
石碑的这一边,刻着一只鸟,生有三足,背后有太阳的图案。是三足乌。
“你不该来的。”那少女又道。
“为什么?”公子粲有些诧异,这个平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他们二人,他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因为你会死。”那少女说着,又绕过一边,来到公子粲刚开始看到的地方——那九尾狐的一面,脸色又现出一丝悲悯。
对于这少女总是异于寻常的表情,公子粲很是不解,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悲哀,一会儿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她那张天真纯美的脸背后,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也跟着绕到了对面,那是这少女刚开始看的图案,一盏半弯的月牙如钩,一只玉兔蹲坐桂树之下。是玉兔啊。
看完三面,公子粲又急急走到剩下的第四面,口中无所谓地答道:“为什么?我的敌人不是被你杀了吗?”
石碑的第四面,是一只圆睛鼓肚的蟾蜍,奇怪的是只有三足,且大嘴上叼着一枚铜钱。是金蟾。
公子粲脑中一转,九尾狐、玉兔、金蟾、三足乌,是传说中王母娘娘的使者和伙伴,四者的画像齐聚于此,那石碑上供奉的,想必是与王母有关的东西。凤凰一直是尊贵女子的象征,看来这凤凰的地位和能力必定非同小可。
一边推想,公子粲模糊听到那少女说了句什么,但正在思考中的他并没有听清。
“嗄,你说什么?”公子粲皱眉问道。
“我说,”那少女倒也不着恼,仍保持着她那平缓的语调,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因为我也要杀你。”
咦?咦!
公子粲的神智立时清明,向后跳了一大步,拉开与那少女之间的距离,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地嚷道:“为什么?你不是不想让我死吗?你不是还把我的敌人杀了吗?为什么你又要来杀我?不是开玩笑吧?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人一紧张,就容易多嘴,公子粲尤甚。
相比公子粲的如临大敌,那少女只是静静地端立在那里,似乎在话未说完之前,并不想动手。
“你乃是我的故人之后,所以我的确不希望你死。”她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九尾狐的碑面,略带责备地说道,“所以我一再示意你不要跟来,不要靠近我。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既然你不想我死,为什么又要杀我?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公子粲一边调运功力,一边想着对敌之策,不管嘴皮子功夫能不能说动这个奇怪的少女,总是要两手准备才好。不过,真要动武的话,再怎么取巧,恐怕都难逃一死吧。
“我曾立下誓言,谁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我便为他做一件事情。而他要我做的,就是杀了你。”那少女语调虽平淡,但亮如星辰的双眸却坚定不移。
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公子粲便改用二号方案:拖时间,等雪儿的对敌之策。
“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那也是我誓言中的一个部分。”
“将你唤醒你就帮他做事吗?你就不分辨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就不怕自己助纣为虐?”公子粲继续拖时间,说话间充分发挥了抑扬顿挫。
“怎么公子嫡脉到了你这里,已经沦落至此了?”那少女皱眉,语气里全是长辈面对不孝小辈的不满,应是看出了公子粲据理力争的外表下,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摆明了是在拖延而已,“誓言就是誓言,所托之事不论善恶,都是要完成的。若是做下违心之事,完成誓言之后再行弥补便是。”
“人死不能复生,我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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