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他本人对于“有幸得到”这个习以为常的称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在这个场合下,在母亲的画像和家人之前,还是禁不住喉头发紧。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他发现老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个“被家主眷顾”的迷失子孙该表个态。
心中暗自掂量这件事的重要性,公子粲清了清嗓子,想象着自己正面对家中那个老八股的二爷爷,朗声缓缓说道:“公子粲谢家主爷爷。母亲无法在家中尽孝,无法为家族出力,公子粲愿代而为之,誓不辱没青丘‘公子’之名。”
闻言,家主公子凌抚须而笑。
先前,他见这半血的小子平静自若,似乎并未对自己的话产生什么反应,还在担心是否公子红离家之后,已将公子家的荣誉彻底抛弃了,这个公子家的子孙能否担起自己破格赋予的“公子”之名。此时他才放下心来,看来这小子确如公子雪所说,乃是可造之材,虽然那句“家主爷爷”叫得有些不伦不类……
“爷爷!爷爷!”门外稚嫩的童音甜甜地传来。
公子粲敏锐地发现,那个威严的老人在听到呼唤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满面溺爱的老头和先前那个威严深沉的一家之主联系在一起。
迟疑间,那童音伴着细碎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下一刻,那脚步却蓦然出现在公子粲的身边!
公子粲心中一惊,仔细分辨下,那脚步声竟已掠过他的身边,出现在他的身后,并且正在渐渐远去,可是身在屋内的他却全然看不到有人的身影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形,在这样一个昏暗阴沉的地方发生,立时让公子粲的心咯噔颤了一下。
抬眼看,凌家主却毫无惊奇之色,仍是满脸慈爱的笑容,再回头望了一眼母亲飘然若仙的画像,这才平静了下来。
“爷爷!……”
小孩子的童音再次传来,这次已经是在比较远的地方。凌家主目注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满是笑意,示意公子粲跟着他,随即向屋外走去。
迈出门槛的瞬间,公子粲不禁微眯双眼,闭目片刻复才睁开。这不仅是由于从黑暗处骤然进入阳光下,更是因为在踏出门槛的瞬间,公子粲面前的景物发生了瞬间的扭曲。这扭曲只是眨眼之间,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但对于已今非昔比的公子粲来说却足以让他目眩,不得不眯起眼缓解不适的感觉。
闭上双眼的同时,公子粲对于刚才发生的诡异现象已了然于心。看来那供着母亲画像的屋子必然是处在高深的隐匿阵法之中,除非布阵之人允许,否则绝无法进入其中。这么想着,公子粲回身一望——
唔,连看都看不到啊……
身后,早已没了他初见时的木门小楼,而是一整片翠嫩鲜美的草地,中间立着一座古雅的休憩小亭,亭上匾额内是三个遒劲有力的题字——圣女亭。公子粲心中一阵激动,而先前引他到这里的那个腼腆女孩正背向着他们渐行渐远,想来呼唤爷爷的正是这个丫头。
“小六!”凌家主一声呼唤,声音随风而去,吹得嫩草轻轻弯腰。被称为小六的女孩儿轻快地一个跳跃,转过身来,见到寻找的目标意外地出现在眼前,绽出如花笑颜,飞跑过来。
公子粲饶有兴味地看着小六毫无滞碍地穿过圣女亭,也就是那神秘的屋子所应该在的区域,毫无异状发生。不仅小六对于此地的玄虚毫无所觉,甚至从他的角度来看,连因奔跑而带动的气流都是连贯流畅的。
看来这已不单单是一个隐匿阵法了,应该是一个类似空间转移的阵法,只不知那栋端秀的小楼实际是在哪里?
小六几步蹿到了凌家主面前,不假思索地伸手拽住了他长长的胡须:“爷爷,爷爷,你又变戏法了!你这次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凌家主对小六的“进犯”丝毫不以为忤,一弯腰,利落地把小六抱了起来,让她骑在自己的肩上,缓步向前厅走去:“爷爷呀,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俨然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爷爷。
高高坐在肩上的小六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直直指着天:“那小六也要去天上玩!”
“小六也要去啊?”凌家主咧着嘴开怀笑着,仰头看着天空,“那小六就要认真地跟哥哥姐姐一起学习,等本领练好了,就能去啦。”
“小六可认真了!”女孩憧憬地望着蓝天,“可是要练多久才行呢?上次小六问四叔,四叔也不会飞呢。”
“四叔也还需要继续学习。”凌家主点点头。
“二姑一定会飞。二姑飞走了就不见了。爷爷也会不见吗?爷爷不见了,就没有人变戏法给小六看了。”女孩突然歪着头苦着脸问。
凌家主嘴唇一抿,笑容微敛,沉吟片刻,缓缓道:“是啊,二姑会飞,爷爷也会飞。总有一天,爷爷会和二姑一样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小六要是想爷爷啊,就快快地练好本事,来找爷爷啊。”语气中竟含着一丝沧桑。
一直在旁边默默跟着的公子粲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恍然醒觉,凌家主威严的气势,雄厚的实力背后,也是一个已进入暮年的老人了。
“小六保证认真。不过在学会飞之前,小六就到亭子里等着,爷爷就会冒出来啦!”小女孩欢快地拍着巴掌,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是得意。
凌家主闻言朗声长笑,适才的感慨已转眼消散,他看了一眼公子粲,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家的孩子都可以等在那里。那里是永远的家。”
公子粲回头望去,那亭子已远在身后,隐约之间,又变回了那栋小楼,朱漆的木门之上挂着一块与亭子上一样的匾,匾上同样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圣女祠。
公子粲喉间一梗,嘴角噙着笑,深深埋着头跟上家主的脚步。
在他的身前,那个呵呵笑着的老人眼中也有一丝水光闪动。
前厅中,公子苏已带着他父辈的几位长辈前来欢迎熊顽一行。由于家主尚未到达,两方只是谈笑着彼此的经历见识等等,始终未涉及正题。
虽然熊族长期驻守南疆,与青丘狐族并未有过多少接触,且熊顽年少,又是尚未得到正式承认的族长,但狐族众人并未因此而看轻于他,始终以一族之长的礼仪应对,让熊顽熊灵两兄弟很是感动;而熊顽自知资历浅薄,始终谦恭有礼,执晚辈之礼,也让狐族众人很是欣赏。
双方言谈甚欢之际,家主公子凌驮着小六,带着公子粲来到了正堂。雪儿也恰在此时从另一边出现,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公子粲,公子粲会意地一点头,和雪儿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熊顽和熊灵两兄弟甫一见到公子凌出现,便恭敬地站了起来,拱手相迎。满嘴的客套恭维蓄势待发,却在看到公子凌脖子上的女孩时戛然而止。
熊顽虽极力控制面部表情,但诧异的表情还是被公子家的家人们捕捉到了,并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老爷子就是宠纵孩子们,叫二位见笑了。”
熊顽惶恐地摇头解释,但见周围众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真诚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公子凌人如其名,目光凌厉神骏,四下一扫,见府中主要人等均已齐聚正堂,满意地点点头。蹲下身,将仍兴高采烈的小六放在地上,待孩子被母亲领下正堂之后,双掌轻压,示意大家就坐,自己则威严地坐在主位之上。
雪儿默默地走到公子粲身边,将他带到左侧第二排,安置他坐在自己身边。直到坐稳身子,公子粲才长出一口气,将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细细打量堂上在座的他第一次见面的家人。
上首主位乃是家主公子凌,慈和的面容下乃是身为一家之主的严肃和威信,面南而坐的他,又恢复成公子粲在圣女祠中初见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长者。
下首的前两位乃是初次到访的熊顽兄弟,他们既是宾客,也有一族之长的身份,虽然面上仍显得有些局促,但倒也坐得。
熊顽两兄弟下首相陪的,是一女一男两名中年狐族,公子粲和雪儿正是坐在他们的身后。经过雪儿的介绍,公子粲知道,女子名叫公子芸,男子名叫公子天,分别是他的三姨和四舅。这位四叔公子天,正是方才小六口中不会飞的那位,也恰恰是雪儿的父亲。
这两位长辈与公子粲的母亲公子红一样,都是家主公子凌的亲子,也是青丘狐族的嫡宗一脉。公子凌共有四个子女,公子红排位第二,公子芸和公子天排列三、四,他尚有一个大伯,名叫公子锋,但并未出席,公子粲问及的时候,雪儿也只是支吾着说他有一天也许会见到他。
四人对面,也就是家主的右手边也坐着两位狐族第二代的成员——公子凉和公子冰。这两位论辈分也是公子粲的母辈,只是出自青丘旁支。原本旁支的宗亲,除了尚未成年的狐族幼儿居住在陵光城的公子府学习修炼外,都应定居在他们美丽的家乡青丘山脉中,但受神羽所迫,目前所有的青丘狐族都迁至陵光城,他们两位也因此移居此地。
坐在第一排的四位,是目前公子府中第二代的中坚力量,他们无一例外均有着内敛的气韵和姣好的外表,眉目中均与母亲公子红有几分相像,兼且谈吐清朗文雅,目光柔和透彻,自然而然地便让公子粲产生亲近的感觉。
左手边第二排坐着的,都是和公子粲一样属于青丘第三代的嫡系家人。除他之外,还有三姨的儿子子苏,四舅的三个儿女:公子雪、上碧空城接他们回家的公子苏、以及公子杰。
右手边坐着的则是公子凉的儿女公子月、公子立,以及公子冰的女儿子玥。列席的还有两位已成年的狐族第四代,公子月的儿子子昊,以及公子立的儿子公子吴。
在公子粲终于将他的这些家人弄清楚之后,他也了解到另一个事实——在公子家,男子的孩子姓公子,女子的孩子则姓“子”,因此三姨公子芸的孩子名叫子苏,而四舅的孩子则名叫公子苏。
公子粲被这一事实深深触动。母亲自小都爱戏称他为公子粲,他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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