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间屋子灯亮了。
苍老的男人与女人的声音差不多同时在骂:
“黑子,别闹了!”
但灯久久不熄。可以想象这家人并不完全相信久经沙场的黑子,会无缘无故如此咆哮。
黑狗并不服气,仍高声地叫唤,好久方停。
10分钟过去。
黄飞扔了第二块鹅卵石。
狗被激怒了,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地乱扑。
这一回,是三个房间的灯差不多同时亮了。
仍是那苍老的男人与女人在骂狗。
黑子很委屈,更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停地嚎叫,奋力要找到什么东西凶狠撕咬!
这一回,15分钟过去。
黄飞又扔了一块鹅卵石。
当然,可怜的黑子再次四处乱窜,不停呼嚎。
在黄飞扔第6块鹅卵石的同时,黄飞已经攀上了院墙。
这一回,黑子是真正地看见了黄飞。
它朝墙顶猛扑,可惜铁链的长度刚好够它的前爪碰到墙根。
黑子差不多是悲愤地狂叫,它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这一回,灯再没有亮,只有那个疯男人在咆哮着高声咒骂:
“这疯狗,明天宰了剥皮炖肉吃!”
仿佛有那胖大婶低声劝他,于是人的声音都停下。
黄飞在县城买了两双手套,都是帆布的。
黄飞早已把它们同时戴在了手上。它们的韧度可以使黄飞能活生生握住对手狠命刺过来的尖刀,何况这些被栽在水泥缝中的静止的玻璃片?
黄飞手掌按在碎玻璃上,轻盈地纵身一跳,无声地落到了院中。
狗气坏了!这是明目张胆的作案!
它竭尽全力向黄飞扑来,却被无情的铁链拽了回去,它差点仰面四脚朝天摔倒。
从院墙奔到楼底,3秒钟。
从楼底攀到二层,5秒钟。
双膝夹住墙垛,悄悄地把玻璃窗插销拨开,1。5秒钟。
跳进肖羽的屋子,从床底抽出箱子,然后从黄飞,使黄飞能为了追求速度而可以适当弄出点声响。
黄飞脚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楼下最先亮灯的房间,这一回又打开了灯。
黄飞两步就跨到院墙下,一甩手就将密码箱扔出高墙。与此同时,黄飞一纵身就欲翻墙而出。
沉重的箱子砸在夜的泥地,发出的声响是如此的惊人!
黄飞已然听见了这户人家所有人都在披衣下床!
正这时,致命的事件发生了!
那狗,终于经过不懈的努力,突然挣断了铁链!可能这一结果使它自己也觉得突然,它还以为再怎么往前窜,早晚还得被铁链狠狠扯回去。因此,它不仅在行动上没有用尽全力,方向上也有了偏差。
否则,这一次黄飞不是死也是残!
或许,这是天意。
快似闪电,一团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向黄飞身上撞来!
受过训练的警犬,第一步是要咬住黄飞的咽喉。
可惜,它大约向左偏了5厘米。
因此,黄飞刚向右飞快地稍稍侧过身子,它就从黄飞的左肩上射过去,两只有力的后腿甚至都砸在黄飞的肩膀上!
它扑了个空,一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次恶狠狠扑来。
这一回,该黄飞出击了。
这一回,也是黄飞最后的机会。
黄飞抬起右脚,照着这硕大凶狠的恶狗的面门就踢过去!
狗鼻与狗嘴,是它们的七寸。
黄飞清晰地记得,这一生即使是活到了100岁黄飞也仍会清晰地记得,黄飞这一脚竟准确无误地踢进了狗嘴里去了!
黄飞感觉脚面碰到了坚硬的阻力,疼痛使黄飞站立不稳。
在这个暗夜,惟一与黄飞有同感的,应当是这匹叫黑子的德国黑贝。
黄飞这一脚的力度之大,使它竟侧着身子砸落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黄飞顾不上多想,翻过墙拎起箱子拔步疾奔!
风在呼啸。
黄飞感到右脚有点用不上劲。可黄飞只有跑,跑,跑。
在耳后,传来破损而沉闷的火铳的声响。
这玩意可比手枪可怕!它发射的是足有成百上千粒铁砂。如果不幸被击中,那人就成了肉筛子。
听到火铳响过,黄飞反而略有些心安。因为这种发火器最大的不足就是,必须放一枪再花至少半分钟去装弹药。
半分钟,也就是30秒。
想一想,对一个亡命之徒特别是当过特种兵的亡命之徒来说,30秒他能跑出去多远?!
距离肖家营5里地左右,有另外一个村子。
黄飞朝那儿狂奔。
快接近时,便慢下来。
黄飞喘着粗气,拎着沉甸甸的密码箱。
这样子在午夜被人撞见,应该十足是一个小偷或是劫匪吧?
黄飞看到村头公路边有个屋子,还亮着光。
隐约听见有人在骂娘,原来是闲人们在通宵打麻将。
天助黄飞也!——
在门边,停着一辆自行车!
这一回黄飞的运气之好,是32年来破了纪录的——
这辆车没有上锁!
黄飞二话不说,将密码箱往后架一夹,然后右手扶着龙头,左手按住箱子,拼命地向县城方向骑去。
很快,黄飞就明白这辆车为什么没有上锁了。
它的年龄,足有黄飞的三分之一大。
而且,前胎根本没有一点气,黄飞是踩着坚硬的钢圈往前进。
但这毕竟是利用了机械,比单纯的双脚步行快得多。
黄飞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只有风在耳后呼呼作响。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即使是战退恶犬,也不过才两三秒钟呢!
快到县城了。黄飞竟突然浑身止不住地抽搐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因为黄飞燥热得内衣已被汗水浸透——而是恐惧!虽然已经结束了,可恐惧如同晚来的客人,执意要拜访黄飞无比疲惫的身心。
恐惧,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
黄飞干脆丢弃了这辆破车,向有灯光的地方蹒跚走去。
在县城宾馆里,燕子该在干什么呢?
县城并不大,所以黄飞很不费力就来到了宾馆门前。
这个小城正在沉睡。
黄飞推开玻璃门进去,女服务员正趴在前台桌上熟睡。一个保安,在斜对着大门的一个小屋子看电视。他随时都可以监控进出大门的任何人。
这个县城太小了,以至于黄飞和燕子差不多是这一天——11月9号——惟一入住的客人。
所以,保安朝黄飞看了一眼,认出了黄飞,接着看电视。
黄飞敲了一下门,声音很大。
然后是10秒钟——黄飞在心里默默数了10下。
又敲了一下门,声音很大。
这是他俩约定的暗号。
门迅速开了,燕子正在等黄飞!
黄飞关上门,把箱子往床上一扔,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
“我渴……”黄飞嗓子直冒烟,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黄飞,我担心死了!”燕子给黄飞倒杯水,焦急而关切地看着黄飞的脸,轻声地说。
“没事了,没事了。”黄飞赶紧安慰她:“任务完成了!她可真能写,整整一箱子,把我害苦了!”
燕子,突然以一种令黄飞心慌不已的语调失声问——
“黄飞,这是怎么回事?!”
黄飞低头一看,在黄飞的右脚,皮鞋已经变了形,殷黑的血把鞋面都浸泡发了软。脚面已经肿起老高,仿佛仍有不断发展的趋向。
最可怕的是——
在脚背上,插着一根白森森的尖锐的东西!——
狗牙!
黄飞那一脚快速有力又准确地踢进了狗嘴,这根狗牙与此同时无声地穿透皮鞋钻进了黄飞的肉中!
那狗倒地的哀嚎,仿佛又响在耳畔。
一阵钻心的疼痛,使黄飞几欲昏厥。
为什么刚才,黄飞竟无事人一样?
黄飞可是脚上插着这一大截可怕的狗牙,整整跑了35里地啊!
黄飞咬着自己的牙,把这恶狗的牙狠狠地拨了出来。
一股血喷射了出来。燕子吓坏了,拿毛巾来包扎。
“去拿酒——来一瓶‘小二’。哦,不,得来大瓶的……我也得喝点!”黄飞又一次全身出汗,皱着眉头吩咐燕子。
燕子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宾馆的小卖铺24小时营业。
黄飞瘫在沙发上,感到一阵胜过一阵的钻心疼痛。
燕子在小心地帮黄飞清洗伤口。
黄飞已喝下一大口酒,感觉好些。
“那狗,真凶!”燕子忽然心事重重:
“黄飞,那老头都疯了……那狗,不会也有狂犬病吧?”
那疯老头的可怕反应,看来给燕子留下了深深阴影。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以这家伙的叫声那么宏亮,还有动作那么凶猛来看,疯的可能性应该不大……”黄飞其实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这时黄飞感到四肢发软,双腿酸疼。
黄飞又喝一口酒,望着地上那双倒霉的皮鞋,恨恨地道:
“这狗东西,最好别再碰上我……”
黄飞心疼地对燕子接着说:
“这双鞋,全是真皮的——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第七章 罗盘
1
又是一个阴天。
黄飞醒了。天已大亮,一片安静。
燕子在那儿翻阅着什么。应该是在研读肖羽的日记。黄飞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牙顾不上刷便也来帮燕子。
燕子抬头朝黄飞笑了笑。
她的眼那么红,还有浓浓的黑眼圈!
“你一直没有睡?”黄飞心疼地问。
“嗯。”她又去翻阅日记。
“傻丫头,不要命啦!”黄飞有些责怪她,从她手中拿过日记本:“躺会儿吧,不然身体会垮掉的。”
“黄飞,我真地想能帮你再做些我能做的事!”燕子又从黄飞手中夺过日记本,深情地盯着黄飞的眼:“你这些天的经历,我一想起来就心疼……脚,好些了吗?”
“好些了。”经过一夜,脚面的伤口已不似昨天疼痛得那么新鲜和生硬,而是隐约而深刻的——这是化脓的征兆。或者说,脓液已经在大量地酝酿和生长。
黄飞也去翻日记。
一个小本子,绿色的封皮因为年头久远,已经裂开了许多小口子。这大概是肖羽上初中时所写。翻开,稚嫩的笔迹在扉页上题着一首小诗:
我是一片羽毛
我的心有多高
它就能飞多高
它浑身洁白
这是我黄飞不变的外表
我希望停留在蓝天
阳光把我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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