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阿钩的肚子里已经有一套东西了。
〃但是……你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史佳?〃
〃一个连工作和承诺都保不住的人,能给她什么样的爱情?〃丁鸿钧摇头,却不是太沮丧。〃要她一个女人来和我分担我的失意、懊恼,同时继续忍受外界的质疑讪笑?〃
〃这不是我留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很确信他自己的道理。
〃看来,你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是成竹在胸噗?〃
〃还谈不上成竹在胸。〃丁鸿钧正在笑,笑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刚被人生的矛盾击倒的人。〃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那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我英明神武的儿子,你已经动手在做什么了,对吗?〃老丁先生射出玩味兴致的眼光。
〃如果我说是呢?〃
〃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让我这个退休的老先生也忍不住手痒起来了。〃
〃真要玩的话,爸您的段数我还是要甘拜下风的。〃丁鸿钧笑着他那精得像狐狸的老爸。〃你敢说现在还围在环保署门口的那票生态保育人士,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丁先生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出声。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要声明我老丁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哦。〃
〃我知道。〃丁鸿钧回给老爸一个了然的眼神。〃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跑出来,一定也是被我这顽劣的儿子搞出来的,你只是收拾残局而已。〃
〃知道就好。〃老丁先生点头,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皱眉。〃你确定你要保持着距离,在你坐在家里动脑子玩事情的时候,把史佳排除在世界之外?〃
〃老爸虽然是老一辈的人,但也是谈过感情的人。她可能会有的被抛下被隔绝、害怕被忘记的绝望感觉,我也能想像体会的。〃老丁先生又说:〃你忍心放她这样?〃
不忍心又能怎样?
丁鸿钧叹了口气,饮尽杯中的红酒;回到她面前,看着她为他烦恼、为他自责、为他挣扎,这样会比较好吗?
要说是他大男人的自尊作祟也行,他就是不能容许自己保护、支持不了史佳的同时,还要去变成她生活中的负担。
天色越来越暗,雨的浩大声势没有因为时间的任何改变而有任何不同。
他想起第一次去史佳家时,也是这样一场壮盛的大雨,当时他的狼狈从某个角度来看,和现在的处境是差不多的。
那却是一场想起来会让人发笑的雨呵。
管家在叫,丁鸿钧关上阳台的落地窗,进屋去吃饭了。
晚饭后,他在客厅陪老爸;他看晚间新闻,儿子看报。雨声还是持续着,丁鸿钧一样听着,只是不知怎么没由来地烦躁。
新闻里正在报着,连日来的大雨已经让全台各地陆续出现灾情。
〃台湾就是这样,越来越多地方不能住人了。〃
老丁先生随口评论,丁鸿钧还是把头理在报纸里。
一段一段的灾情报导往下,〃汐止〃这个地区被提起的刹那,他压下报纸露出两只眼睛改盯电视。
说是汐止几十年来首见的大水灾,积水已经到了半层楼高;画面上尽是被滚滚泥水淹去大半的店家房舍,乘着橡皮艇的消防救难队在救人、发送食物。
〃史桂和小秉不是住汐止?〃
〃他们家在高处,应该会没事才对。〃丁鸿钧应着;也不知道是安慰父亲还是安慰自己。
〃还是打个电话吧。〃老丁先生替他说出心底的声音。
就最单纯的关心立场,这通电话他打得绝对有道理。
跟他想史佳想到快要发疯、好不容易有个很好的理由听听她声音,真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丁鸿钧一边按着号码键一边自我催眠。
〃嘟——嘟——嘟〃电话没通。
他再试了一次、两次、三次……
看来那个地区的电信也中断了,他无奈地放下话筒。
一直到这个时候,丁鸿钧才真正开始替徐家祖孙三人的安危担心起来。不能听到史佳亲日说他们没事,他无心做别的事却又束手无策;在书房里踱步踱得地毯都快被他踩穿。
电话铃声一响就被他接了起来。
是史佳感应到了他的心焦吗?那一头是他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重播的声音。
〃阿钧?〃她那里的声音很不清楚,电讯断断续续的,还有很大的雨声作背景。
他却绝对精准地听出史佳异于平常的情绪,很……焦急,很走投无路。
〃怎么了?〃丁鸿钧迅速平稳地回问。〃小秉和伯母都还好吗?〃
〃阿钧……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一台直升机还是橡皮艇……任何可以越过大水到我这儿把人接出去的东西?〃
好像急得快哭了的史佳,力持镇定地说完她的要求。
〃好,你给我五分钟!〃他没有迟疑半秒钟,手已经在拨另外一线电话。〃是小秉还是伯母?〃
〃是小秉。〃好像松了一口气,史佳的声音变得颤危危的,全然不同于一开始的稳定。〃下午妈妈发现他发烧,车子已经骑不出去,想说喝点水吃点药会不会好,晚上却越来越严重,水从外头冲进家里、越淹越高,电话也打不出去。我们到顶楼借了邻居的行动电话打119,可是好久都不来,小秉好难过,烧得都吐了,说不出话来昏过去……〃
第十章
丁鸿钧动动有些僵硬的四肢,在病床旁简单的椅子和冰冷的水泥墙之间,试图换个姿势,重新找到一个能舒适地支撑两个疲惫的大人体重的重心。
他的动作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呼吸的空气不敢多,连盖件薄外套都轻手轻脚得像是捧着什么贵重物品,就是怕吵醒怀里睡得正沉的史佳。
啊!史佳,他日思夜想,却也日夜在压抑中煎熬的祸首!此时佳人在抱,造成此番后果的自己又怎敢苛责她?
丁鸿钧将头微微侧个角度,好能看清楚这张他一心悬念的脸蛋。
她瘦了!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圆润的双颊瘦成一张瓜子脸。本来食量不小、睡眠不少,最会照顾自己、他从来不用担心的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总是精力充沛带着儿子活蹦乱跳的阳光妈妈,为什么像是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明显憔悴苍白了这么多?
是你?他心底的声音重重地质问。
耳边好像响起了今晚稍早,她那十万火急的求救。原来是个镇定自若、信心十足的一家之主,打那通电庆对他开口却是这样的迟疑、为难。
淹大水的夜晚、孩子发着高烧,她的焦灼无助可想而知。还好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找上了他,也还好小秉只是单纯感冒并发支气管炎发烧脱水;要是真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史佳不崩溃才怪。
这还是你的错!急诊室布帘隔出的小空间里,他动也不动,只是心里已经被骂了第一万次:丁鸿钧,你这个混蛋!
让你最爱的女人连这么一点最最普通的、合人情义理的要求都不敢向你说,你的爱算什么狗屁啊?
他那什么身份处境、分担痛苦的理论,是不是也潜意识地在残忍地考验史佳对他的需要程度、还在和她那块地做拉锯的延长战?
我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这样对你呢?丁鸿钧的手忍不住抚上史佳紧闭的眼下泛着青黑的眼袋,心疼她所吃的苦。
这一轻触,却把她给惊醒了。
迷蒙的眼睛眨了好几下适应周遭的光线,意识跃入脑海的时候史佳一颤!
〃小秉怎么了吗?〃
〃小秉没事,点滴还没打完,不过烧已经退了,睡得很好。〃他轻声回复她。
〃那妈妈呢?〃她想到跟她一起着急忙乱了一整晚的家人。
〃我让司机先送伯母去我家休息,折腾了一晚上,她老人家大概也累坏了。〃
〃喔。〃这一觉醒来,睡时赖在他身上不用在意的尴尬全回来了。
史佳有点不知道要快速弹开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温柔地回应她的无措。
〃我睡够了,睡不着了。〃她孩子气地揉着眼睛摇摇头,很笨地不知道这可以用来当借口。
〃那继续坐着吧,这里只有一张椅子,医院的冷气太强,但是我很温暖。〃他宠溺地拍拍她。〃今天丁鸿钧无条件出借。〃
〃谢谢!〃史佳们调地吐出一句,不太敢接触地带笑的凝视。
〃不客气。〃他的笑容还是盈满和煦的爱意。
实在不像一个被处境逼得不得不提出分手的失意男子。
〃谢谢。〃史佳又再说了一次:〃我指的是……今天晚上的事。〃
今晚放下电话后十几分钟,一架私人直升机就带着丁鸿钧到她家顶楼,接走被水围困多时、救助迟迟不到的一家三口。
说是〃救命之思〃绝不为过,她的感激不是两个字〃谢谢〃就能表达完整的。
他叹了一口气,收紧手臂让她更偎进他怀里,然后把下额放在她头上,才像终于安心似地开始说话:〃今天要是你们任何一个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尤其是你,史佳。〃他坚定地望入她逃避的眼里。
〃说分开比较好的人是你……〃她扁着小小的嘴。
〃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会过得好好的,甚至更好。在我出现在你家、带来一大堆麻烦之前不都是这样?〃丁鸿钧用力捏捏她消瘦的脸颊。〃结果看你对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了。〃
〃我吃不下嘛……〃她别扭地绞着双手。
〃而且不睡觉?〃他凶凶地。
〃赶稿啊……〃她声若蚊蚋。
丁鸿钧看着那张他痴恋的小脸,除了心疼之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感觉。
〃你还在烦那块地的事?〃
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她只有乖乖老实说的份。〃……只是偶尔会想想……我这样螳臂挡车地固执下去,还害你丢了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虽然那块地对我们家来说真的有不同的意义。〃史佳的头越来越低。〃但是……我都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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