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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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巷-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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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们瞅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顺溜,也就情有可原了。心里窝得慌,时不时往你们难身上顺顺气,你们谁也就都别抱屈啦。他要规弄规弄你,招数也不多,最简便、俯拾即是就是一个—;—;罚。他若认准罚谁(不一定具体是谁,只是想罚一下,轮着谁是谁),那么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毫不勉强会有一百条理由,而且其中随便哪一条,又都可以罚你一元或是一百元—;—;这就要看他高兴不高兴了。如果早上出门前他跟老婆发生了一点龃龆,再不然头天跟小舅子或是三姐夫惹了点什么气,甚至仅仅你的帽子让他想起了一点什么不快之事,或者干脆就因为你脸上一个痦子长得不是地方,那么他的罚款都可能会随着他的不决程度往“上限”推进,这才是真正的“随行就市”。“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司机遇见交通警—;—;干脆连“理”你也没有。
“掏不掏啊?”此刻那位警察便懒洋洋地望着卖花老头儿。
“我……我身上没带那么多啊。”老头儿哀哀地望着警察。
“那,得空你送来吧。”说着瞟一眼车上的花。
“送、送哪儿?”
“送哪儿?送我那儿去!”警察恨恨地道。
老头哭丧着脸,显然他已经准备回头来送罚款了。加上这次,他已经第三次被这个警察罚了。
“下次再叫我碰上,可不是一百元的事了。该拾掇的再不拾掇好,执照就给你吊喽。”警察扔下这一句,没好气地进岗楼去了。心说,我罚什么“车况破旧”,纯粹是罚你个不明白!
这么规弄你,你就愣是不开窍?!
是,他说的也是,这年头“明白人”是越来越多了。可是反过来,糊徐事不是也一点没少么?不说别的,那些“公务员”,工资几百块钱,豆角好几块钱一斤,算下来,一天薪水不也就是几斤豆角钱?可是你看,市面上千行百业但凡管点事儿的,吃的冒油,喝的冒沫,你瞅一个个人那日子过的!当然不光他们,亏损企业,“富余”职工那么普遍,物价呢,今儿涨了明儿又涨,凭那俩钱儿,按说真该连成盐水儿也喝不上流儿!可挨家挨户你去看看,哪家在那儿喝咸盐水了?所以说这年头的事儿,也真叫人没法明白。老头儿“明白”不过来,也就不怪了。
此刻他已无心再去卖花。失神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掐着那半截票据懵懵地发呆。一百元,他卖半年花才挣几个一百元?
当初看见人家养花倒腾花来钱挺容易,简直就跟拎兜子上外边哈腰就拣似的,他也心活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存款一并取出,一块钱一粒买了一千粒花籽,种上了。苗子出来,他却不懂还要停止浇水“蹲蹲苗”,结果全都长窜了、跑条了,一大片豆芽菜,一大片“韭菜梗儿”,拿市场一问价,四角一棵也没人要,不管多少钱,没人愿意往家捧韭菜叶……没办法,只好挖肉补疮又借点钱,盘进了几棵品种稍好点的丰天花,只差挖脑浆子当肥料使,这点花总算像模像样长起来。可这下事又来了。街面上那些混混儿地赖盯上了他。这个朋友结婚“借”
一棵去摆摆,那个老爷子做寿“借”一棵去放放。老头实在抗不了这路“借”了,一咬牙,豁出二百块钱买了支旧单筒猎枪,又豁上棵好花换了条杂毛大草狗。此后又有几个混子来借花,老爷子撒开狗端枪堵在门口:“操你们奶奶!借花没有,借命有一条!谁敢上前一步,今儿我把老命跟他兑了!”门前这才清静些。清静没两天,又遇上“查电”。电业局管这片儿的一个爷们儿上门来说:“你给花房保暖用的那电热鼓风机可不让用呵,告你说,费电。”“我交电费,保险不偷电。”老头儿满脸陪笑。“不是偷电不偷电的事,禁用电器,明白吗?你掂量着办。”老头儿一听,话说得不死,心想挺着老脸兴许还能搞下来。过了几天人家看他还没“掂量”清楚,就完全一副公家脸了,没收!罚你二百五,没二话!
屁股底下坐着一堆欠条,老头儿急了眼,得赶紧卖花堵包荒了。花市挺老远,花都换了大盆,装纸壳箱子背是背不动了,咬牙跺脚又豁上借了两千块买了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三轮“崩崩车”。可是车刚到手,市政府却下了“文儿”,整顿市场,限制花价,成龄花售价不得超过五百,苗子不得超过五元。他一下就蒙了,若按那规定卖,他连裤子卖了也赔不上。花市一时冷清了。但不上花市,不等于不卖。可是他,却除了花市不知道再上哪儿卖花去。好点的没法卖,就把“韭菜梗”划拉划拉先拿出去卖吧,再不想,一上街就连遭了几罚。老头儿饭吃不下,水喝不进,真连哭心都有了。
霜未抗过,雪又下来。公安局又来人了,姓楚。问:“你猪枪有没有枪证?没有?那枪得上缴!”“我买的呀,花了钱的!”人家煞下脸,“枪支管理法知道不?私藏枪支叫你上缴就算从轻发落了,看你老头儿不像想持枪犯罪的样儿。”走到院里双说,“你这狗领了准养证吗?没有准养证吧,你老爷子挺本份个样儿,怎么净……回头抓紧处理了!”没了枪、没了狗那帮地赖还有个抗吗?“那得怎么办啊?”老头儿满眼焦急。
“怎么办?还用问吗?”人家一横棱眼。老头儿噎住了,是,现在他也“明白”点了,可知道怎么办他也得“办”得了呵,他拿什么办?三天以后那人领了街道几个人来,不容分说收了枪,一顿棍棒打了狗,拖出去扔车上,青烟一冒开走了……
老头儿拿罚款票儿,失魂落魄坐在马路牙子上。几个退了休蹲墙根晒太阳的老兄弟凑过来蹲下,同情地看看他,低下头,却什么宽心话也说不上来。老头儿抬起头,忽然间两泡老泪就涌上了眼眶:“我这是怎么了啊!都能管我,除去死了爹妈戴孝箍的,余下凡戴个箍的就能管我,都来管我,都来勒我大脖子!我就该着这窝屈命么?我老头就不该活么?我,我……”两手一抱头,埋下脑袋呜咽出声。老兄弟们看着他,眼圈也都红红的了。
他,就是王胡庆的老舅。
第四部分
    26
“花籽给霍国泰送去了吗?”老楚端起“五粮液”时,刘贯章不经意地这样问了一声。
“哦,送了。”老楚好像明白这餐饭的意思了,便一仰脖,一个八钱满杯心安理得地一饮而尽。同时觉得给他们办点事倒也办得过儿,除了其他大家好处,就这时不时一桌高级饭店大盘子,也叫人心旷神怡。
刘贯章又给他斟满酒杯,装作并未理会到他的自得之色,说:“你大概忘了告诉霍国泰,那是王胡庆托你转送的了吧?”
老楚一愣,未容他支吾,刘贵章手心向下轻轻一按笑笑说:“可以理解,换了我,我也许也会惜花献佛、为自个儿买个好儿呢,现成的机会嘛。可是,在这样干之前,起码我得多少先聪明一点地想一想,王胡庆掰给我的能是真货吗?”
“你说什么?你、你是说那花籽是……假的?”老楚眼睛睁得像牛蛋,已经有点结巴了。
刘贯章一笑:“只有你会提出这个疑问。”
老楚恍然有悟,一时惶急起来:“别人、哦,我是说霍局长……他能看出来?”
“你该问,能看出来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操你个妈的!”老楚一拍筷子,“你们这不成心往里装我吗?”
“往里装你的是你自己,”刘贯章显得很轻松,一点也不恼,“这就是你自行其事的好处了。自食苦果不说,事情弄拧了,你说该怎么办吧,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你我都清楚。好了,这一把我先替你捂住了吧,这样的事情再有,可别说我无能为力。捂我是帮你捂,屁股可还得你自己去擦,办拧的事你自己拧过来。当然相信你会比别人更焦急、更上心,想方设法会把这屁股擦得好一点,对此毫不怀疑我很为。”说这话时刘贵章一直面带笑意,但那笑意后面的一种什么,却使老楚顿时软下来,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知是会让人产生寒冷感觉的。不过既然明知是假货……老楚仍然难免困惑。刘贯意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大脑炎后遗症、弱智者之类什么,笑一下,说:“你该做的只是想想你自己。你以极大的敬意送他两粒稀世奇珍,过后他却发现那是假货。谁会忍得下这种海弄呢?何况他又是个尊严感极强的人。当然他的恼意当面并不会表露出来,这你已经看到了。不过同时你也知道—;—;你的焦灼正说明了这一点—;—;过后你却很可能会因此而不明不白丢了本来你应该能够得到的处长职务。此外一些不见其形的玻璃小鞋也会影子一样悬在你周围的空间,让你随时都有可能贪图一下它的美妙滋味。人,总有一些弱点,位等权重的人,心地往往更促狭,尽管它与市井刁顽们的促狭表现形式会大不相同。总之一切都是你自招自揽。谁让你自作多情了呢?”
“哦—;—;”老楚眼中现出觉悟之色,“明白了,这一切本该落在另一个脑袋上的,并且他比我更不幸,被人装在里头,更他妈屁都不知道!”老楚笑了笑,笑着笑着却又觉得不寒而栗。
“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提醒你自己该干什么。好了,霍国泰的‘英雄一号’开花了吗?”
“估计开了,开也是刚开。”
“好,如果明天—;—;或许你今天就想去吧一一去霍国秦家,你告诉他,‘英雄一号’授粉想找好花粉,可以上王胡庆那儿买花药,花药明白吗?就是带花粉的雄蕊。王胡庆的花药可以随时供货,五千元一根,他花窖是东三省最大的商业性花卉精子库。”
“霍国泰不会去!”老楚颇自信地说。
“去不去是他的事,”刘贯章意味深长笑笑,“这个信息你不妨传达给他。”
“明白了。”说明了,其实除了明白这指令必须执行外,什么老楚也未明白。不过当刘贯章提议再次碰杯的时候,有一点他是真正明白了:这餐饭绝不是犒赏宴席。
27
二老朋是“梦生”,出世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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