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快了。”王胡庆说,“集团购买力是个祸水,它能把船抬上天,可是哪天一关闸,就能把你跌个底儿烂。机不可失。你忙不过来,我可以分担一些,小来小去的就算了,大份的、公字号的,手头有几宗么?”
“有。北边201服务公司来了四个人,住天池饭店,约好了今晚看花。”
“去接,叫辆车。每人给他们带棵苗子去,像样的,拿好苗子,去接的时候就送去,这活儿得做在前头,这年头要谁的货不在货怎么样,全看他们自个儿能捞多少好处。四棵苗子值四千,过后买你花他能多给你四万,他们都能算过这个帐。再有,你到长青饭店订桌饭,看完花直接上那儿去,到那儿谈。
吃饭我也去。问问有没有茅台,没有我们自带。“
“妥。有重型机器厂,投资一百几十万,在办公楼机上盖了个空中温室,六百多平方米大温室,正在大批购花,已经派人来看过了,初步订了八棵三代‘小霓裳’,外加一批各类母本苗。”
王胡庆又要了两杯咖啡,一位红衣红裙小姐很快把金属托盘给送来了,并且十分抢熟地跟胡芝调笑了两句。他发现这小妞十分标致,这儿的服务员都挺标致,怪不得胡岩他们常上这儿玩。咖啡挺烫,他吸溜一口气问:“我这儿……最多?”
“老季最多,十一棵,不知道怎么整的,他们认他。”
“老季个狗小子!”王胡庆悻悻地骂了一声。老季那点破花谁都知道,连棵戳牌子、掌门的都没有,可那家伙会整景,家里一排大镜框,全镇的是他和一些名人要人合影,都是雇人花钱在花展上偷拍的。甚至专门跑到北京博来家,不知怎么连蒙带唬真还圈拢出一张条幅来,谁知道那都什么八百辈子事了。“
“认他?“他说,”是认那第幅!附庸风雅,一帮狗屁货,四六不通。什么时候提花?“
“说好大后天。”
“我去一趟,明天,找厂长聊聊。”
“对,你去,说有邓小平的条幅。”
“谁的条幅也不用,你就捧他的‘气派’就要。‘开拓型干部’刀枪不入,唯独架不住恭维,几句臭捧就把他放倒。我得整头一份儿,不能叫个老季把咱踩了。其它还有吗?”
“201那几个透了话,说那边热电服务公司叫他们办货的时候掂量着也给物色个庄家。”
“准备八棵苗子,一人送他们两棵”。
“明白了。”胡岩笑笑。
“此外还有几桩买卖要马上做。”
“谁买?”
“这回是咱买!”
“你是说……买花?”胡岩无法不诧然。
“还得是好花,名花!”
“现在?”胡岩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的。养花大户间过去倒时常作此勾当,你买我一棵,两万;我买你一棵,两万。卖来卖去除了卖出个“价”,谁也没买谁。大户就是这样控制市场价格尺度的,老百姓无从知道个中“猫儿匿”。可现在,花价不须“拔苗”已经在疯长了,哪还有必要再玩这套花活?
王胡庆笑着在胡岩头发上扑橹一把,到底看出嫩来了:“花主们名堂做够了,这回是缝个口袋,该叫他们自个儿往里钻一钻啦。”
“哦?……噢……噢!”胡岩恍然大悟了。“不但买,还得买出响动,大事声张。对吗?”
“哟唏!”王胡庆赞同地在桌上一敲指头。
“大声前边买进来,哑嘴后头卖去,是?”
“唔!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哝!—;—;”他做了个“进村”的手势。
“高!高!……”胡岩笑得咖啡都洒了,“实在是高!”
43
按过门铃,里面亮起一盏雪亮的水银灯,整个院子立时显出极强的立体感来。高墙阴影厚重,银筋网栅凸现于夜空,好似猛兽囚笼。
“哦,稀客,稀客!”王胡庆十分热情,心里却在揣度金强破天荒登门造访的来意。
金强走进院子,看见一条悍厉猛犬正两耳直立、凶残地盯着他。正对院门的一扇窗子里,一个年轻人面窗而立,胸前横着一支双筒猎枪。
上楼坐下,金强道:“这么晚,没太打扰吧。”
“哪里,请还请不到呢。喝点什么?—;—;”说着倒了两杯质地纯正的咖啡。那是个很别致的滴滤型咖啡器,耳架上放着雀巢咖啡和咖啡伴侣。金强打量着客厅,与外面的戒备森严相比,这家庭里面气氛倒十分温恬宁和。
“最近忙么?”
“反正闲不着,”金强端起杯子,“老实说,有点焦头烂额了。这个月发案率急剧猛增,偷、抢、诈骗、杀人,今年这么几天,二百多起了。”
“破案率呢?”
“很低,”金强并不隐讳什么,“我们的警察普遍素质不高。”
“那得看干什么。是不是人手也不够?不然有什么事怎么老是看不到警察,净靠老百姓见义勇为呢?国外可不这样。”
“你就甭再刻薄我们了,说老实话,我们真有点防不胜防了,不是说了,焦头烂额!刑事侦察手段太落后,没办法,连治安警也大部分弄去破案去了。”
“包括你了?”王胡庆给他续上一点咖啡,“听说你最近干得挺冲嘛,尽管破案率不高,但你们局长和法院院长家里名花被窃案—;—;这帮毛贼胆都大哪去了—;—;案子却都迅速破了嘛,‘英雄一号’当天就追回来了,不都是你的汗马功劳么?怎么样,治安处长人选,定下来了吗?这么长时间,你是挺难产的嘛。怎么,看来你倒很想得到那个职务呢—;—;”
绕了半天原来是说这个,金强看看王胡庆,知道自己已被置于两种境地之间:要么尴尬,要么虚伪。都挺难受。没想到这半个黑道儿上的人,倒有这么一副愤世嫉俗心肠。可一见面就来这个,也太不客气了。他放下咖啡抬起脸,索性坦诚相见:“如果任命我,我很乐意接受。”见王胡庆微笑着想说什么,他没让他说,“不错,我一直在争取,我的警绩有目共睹,我觉得那处长给我干比给别人更合适。当了处长,我还要争取晋升副局长、局长……如果有可能,我眼睛将始终看着更高一级的职阶。我这想法很卑下么?”
“不不不,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拿破仑和老楚都这样说。”
金强顿了一下,他虽讲“舍我其谁”,但并不想对同事妄加品评:“咱们不必来这个,磊落者无须辩白。局长那花案,我纯粹是冲‘案子’来的,‘英雄一号’名气大,又是‘公安局长’的花,敢到太岁头上动土,窃贼无疑是高手。作为刑警或说侦探,你说办这类案子,职业快感不是更充盈吗?好比踢球,如果对手是帮压根不入流的货色,对于任何一个出色球员来说,在场上他都会觉得自己并不比那只皮球更有意义。再说干好了局长才能赏识我—;—;你无非要我说这话—;—;对,是,他赏识我才能提拔我。不过请注意,不是‘效劳’,更非邀宠,我只是循一个常识办事。我不想理没我自己。另外,同样想谋取一个职务,一个人看到的只是官位,以及与其配套的权势待遇,而另一个人从中希冀的,则是一个纯‘职业效能’的天地。这两者之间,你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吧?”
“是,天壤之别!手段相同,目的迥异。”
“正是。中国、日本、尼泊尔都有登山队登珠峰,日本擦险家为的是‘生命体验’,尼泊尔人开宗明义就是讲酬金、挣钱,而中国队员则是‘为祖国争光’,咱们送上珠峰的,从来不是登山者的不朽英名,而是国旗……”
“回来却每人有一万元奖金,让尼泊尔人羡慕不已。当然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生命体验’,我是‘尼泊尔人’。”
金强笑了:“你不完全是,你是两者兼备。唉,平时这些话我是没地方说,在局里张口吃饭、闭嘴干活,我哑巴一个。
今儿跑你这儿胡侃一气。“
“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发展嘛,这年头谁不侃?
当然我知道你,仰脸老婆低头汉,这样的才邪乎!“
“哎,我说咱干脆现在来上一蛊,祝你早日当上处长—;—;”
“拉倒,你甭折我了!公务在身,我这儿还有个案子杵在脑门上呢。”
“噢!”王胡庆看看他,我说呢,要不怎么想起跑我这儿来扯闲篇几。“怎么,跟我有关?”心想,是不是家里遭抢的事,六枝儿供了?
“太有关啦!”金强却说的是另一档事,“四个持枪匪徒星夜兼程正开吉普从鞍山往这儿来呢,要洗劫富豪大款,目标据说头一个就是你。”
“我也不是特有钱呀,顶多我算个百万富翁吧。人家亿字号那样的,你说你整一回是不是也值个儿?”
金强笑了:“谁叫你那么招摇呢,花业寡头,两辆皇冠轿子换你棵花你都不希搭理人家,手里那得怎么趁吧!”
“你是说……一伙抢匪?”
“对”
“就奔我这儿……来了?”
“是。”
“你不是给我讲哪个西部片吧?”王胡庆笑起来。
“听起来满像?那咱就一起把这片子导演起来。”
“不行,我抗不了!你说……四个?”
“四个。为首的是检察院原检察员,素质低,贪赃枉法被开除了公职。加他兄弟,还有另外两个亡命徒。”
“全部荷枪实弹?”
“当然。”
“那我抵挡不了!你可别往我这儿招。”
“怎么是我招?你自己招的嘛。快放精神点吧,告诉楼下保镖也甭睡了。”说着话他们已下楼来到当院。“对了,这狗也放开。锁头怎么样,保险么?”金强摸摸门锁。
“再保险也不行,十八磅大锤一下就妥。”
金强笑了:“他们还正好带了那样一把来。”
“好,我等于整个敞着门啦!……我说,你们别是‘三爷组织的军事演习’吧,要不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那帮家伙没弄严密,事是真事儿。他们车子一上路,鞍山那边机要电话就过来了。”
“那你不能走!你一拍屁股,扔我哥儿一个……”
“放心,整个警察局都在这儿呢。”金强一指外面,“八面埋伏,关键是……你不至于沉不住气吧。”
“这还有什么说的!你告诉他们,再多来几个—;—;”说到这王胡庆忽然一顿,望望金强,探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