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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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巷-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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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元以下罚款。我们进行商品登记,你隐瞒老舅那处秘密花窖不予登记—;—;五百吧。“说完科长望望女办事员,”总计多少?“
“三十六万三千九百八十五元。”办事员报出数字,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能缴上?”科长毕竟持重,不动声色问。
王胡庆面色绯红,那阴毒陷阱让他脑海里紫火窜腾。不过当着税官们他还没有失态,还不致于丧失理智。没把他送交法院已实属侥幸,识时务者为俊杰,恰好他面色也许可以被理解为害怕、窘促,他作势倒动了几下脚,显得张惶困顿:“尽量吧,容我筹措筹措,争取早日交齐。”
稽察车刚一开走,王胡庆掉头便怒冲冲抓起电话,要通了耿大耙子。
“他们来查税了,你为什么不透个风!”
“我不知道啊,”耿大耙子语气惊慌,“查了你多少?”
“加罚五倍,三十六万!拿个零头给你也够你八辈子花!”
“哦呀,真不知道……”耿大耙子语无伦次。
“你他妈知道什么!”王胡庆破口大骂一声,叭地摔了电话。
三十九棵花,至少一半等于替税务局卖了!不行,不能蔫不登就这么让人收拾了。找着那个人,看我不把他妈的那个玩艺儿割下来!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耿大耙子可能有点冤枉了,税务局内部复杂,他也有被人隔在外边的时候。便重新拨通电话,安抚了耿大耙子几句。以后他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事情过去,消停消停坐下来,他才真正感到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很显然,让你王胡庆“破财”并不是这次阴毒谋算的目标,在他们的设计蓝本上,你王胡庆这一次的结局图式应该是“遭灾”的—;—;被拎进大狱去蹲它几年笆篱子。这样便事实上等于把你从花业中连根抹掉,你偌大一块地盘子干净净就算彻底给人倒出来了。想到此他又觉不寒而栗。当然,税务局的宽容一定让为你精心构布陷阱的人大感意外,他们想不到你会如此侥幸,把钱一交了事,竟能逃脱了法律制裁。他们一定会为法律的松弛、法制的不健全而深感痛心的。
他不能不绞尽脑汁想一想了,坐在一只巨大的汤锅旁,想把你熬汤化水连浆带渣喝下去的,到底是谁?
46
一直到站上花店门口,他才忽然觉察到,那种剥皮剔骨的灵魂拷问感今天竟丝毫没有出现。猝然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暗觉惊讶地位足回望,心里明白了,“灵魂拷问”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看看那尘嚣中的摊床世界吧,买主们正为一块钱或是一角钱坚韧不拔地讨价还价,而卖主们正口沫横飞伶牙俐齿把买主们连皮带骨撕嚼着……没准打算忏悔,没谁感到不安,没有任何“无良”能拷问他们,干吗就你非自寻烦恼呢?顿然解脱他一下感到轻松无比。便信步步下台阶,朝对面走去。
素兰好像生意还不坏,这让他多少有点惊奇。过去她可是没这份能耐的。也许小雯两肋插刀、一手替她操持出了今天模样?也许。六枝儿上月已经判了。按说他是一般抢劫案,但“顶烟儿上”,便加重量刑,判了五年。
看着她打发走了几个顾客,档口前暂时空闲,王胡庆便走过去。素兰看见他,一怔,不无意外,接着便定定地望住他,目光坦然下来。
“快生了?”他望望她隆起的腹部,没话找活问。
“快了。”她手抚在肚子上。
“没去……看看他?”
“去,昨天刚去的。探监时间,每次都去。”她精神已经复原,不再凄楚期艾,目光明净。
“怎么样?”
她看看他,看出他并无恶意,便说:“挺好。伙食还可以,每天干活,生产肥皂。喏—;—;”她指指摊床角上摆的一摞肥皂,“他们做的。我专门批发了一点来。你不来几条?名牌,省优质—;—;”
他看着她,忽然感到很陌生。她变了。这变化不能不让他感到惊异,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看作是他的创造。
“我让他恨得丁儿丁儿的吧?”他说。
“不,”她移开目光,低下头去,像是自语,“谁也不恨,他……彻底垮了,连见了我也没有话,好像这世界已离他很遥远。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回到这世界上来,我有点担心。”
“用不用我……做点什么”王胡庆好像在斟酌着字句,“比如想法减减刑,只要使上钱,这个好像不难办到。”
“不,不必。”素兰坚决地抬起头,“谢谢你的善心,我们不需要你什么帮助。不过有一点你尽可放心,你们的冤仇了了,即使将来出来,他也再不会找你怎么样了,这点有我。”
王胡庆觉得她曲解了他的意思,但她不容他置辩:“他这样挺好,我很高兴。”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竭力抑制着涌上眼眶的泪水。“这个时候你千万别做什么,别去,真想修点德你就远远站开,我不想求你,但你别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转身正要折回花店,忽然觉得感觉里缺少点什么,回头一着,果然旁边小雯的档口空着,她怎么没来?
在推门走进花店的时候,他去惊讶地看见,小雯正在花店里,安安生生正站在柜台里面。
“你、你怎么……”他的惊疑是无法掩饰的。
“我跟素兰换了,我档口给她,她这儿空位我顶。”小雯有点顽皮地说,“我想你再怎么也不会看着我失业吧,所以我就来了。”她看着了,轻松的语调不知怎么就有点变了,像有什么堵在喉口,使她喘不赢气似的,“当然,也许你不会太欢迎我。可是,或许我会决定……永远在这儿呆下去。”
他站着,呆若木鸡,甚至连放下皮包的动作也停住了。仿佛有几分钟之久,但实际上不过几秒钟而已,这时他听见小霎咳嗽着,接着又由咳嗽变成像是极开心的大笑:“怎么想走吗?
莫非这花店你不要了、从此再不回来?“
他把皮包放下了:“荒唐,无稽之谈。素兰有她自己的档口,再说,我们不是……说过的吗?”
“可我现在又想这样说了。”小雯道,他感觉到她搁在柜台上的手在发着抖,“我一直想这样说,今天总算……说了。”
她热辣辣的眼睛不容回避,红铁一样烙在他的眼眸上。并且这时他才发觉,白脸姑娘不在,不知被她用什么法儿支出去了。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小雯从不任性,事实上她从来都是十分理智的姑娘,今天看来她是决心想告诉你点什么了。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不过,这事得……容我跟王慧商量一下。”他唔哝着说,说完便后悔了,因为弄不好这反而会激起她更坚决的情绪。但是他不知道,如果他说的是别的任何一个女人,小雯大概都会是这样的,然而他说的却是王慧。小雯今天原本就像是在勉力撑持着某种东西,这一来,这种撑持顷刻间便瓦解了。爱情是自私的,在某些时候它必然意味着伤害。但王慧……她和王慧虽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可她那慈爱大姐般的宽厚、以及她善良的心地和极好的修养,都是让人……无法伤害的。小雯垂下眼睛,不觉为自己感到悲伤。
从花店出来,王胡庆感到心里很乱。他把钥匙插进摩托车锁孔,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他却在浮浮漫漫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极眼熟的背影,它电火般“叭”然一响,吸附住了他的目光—;—;那是他!“丁”、“丁一”!脑海中爆闪过那令人眩目的火花后,他立刻振作起来,悄悄尾随上去,觉得思维和脚步都狸猫般既轻盈又敏捷异常。
他尾随着,穿街过市,一直来到一家西餐厅。那人进去了,而他则在窗外仁步,看着他走到一个清雅的餐桌前坐下。
心里忽然觉得这会儿自己倒颇像一个密探。是的,我们如果有可以受雇的私家侦探,他是绝不会贼头贼脑自己来于这“盯梢”之类下作营生的。餐桌上已经有了一个人,好像事先约定过的。他们一道喝了一杯红葡萄酒,极机密地小声说了一会儿话,那先前候此者便起身走出来。在一个照面间,王胡庆觉得这个挺面熟,仔细想了想,好像某次修摩托车打过交道。究竟是不是,他却还是不大有把握。
“丁”姓者还在,看来他打算继续喝完那半瓶酒,并且重新又叫了两个凉盘。他走进去,在相邻餐桌坐下,叫了杯法国“人头马”酒,一盘土豆沙拉。他看见,“丁一”发现他时,眼球如皮冻儿般缩了一下,十发惊愕。他冲他一笑,微笑微笑颔首,便端杯呷品着,目光再未离开对面餐桌。“丁一”被他看毛了,酒未喝完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去到柜台结帐。他朝柜台上一个男服务员说了几句什么,手里拿出一张百元纸币。那上男服务员在抽屉里翻了一下,找不开零钱,便撩帘走进里边一间屋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丁一”接过找回的钱,强自镇静朝大门走去。
王胡庆刚想起身去付帐。忽然肩膀上按下一只手来。
“啊呀,是你嘛,不多见,不多见—;—;”
他抬头一看,是刘贯章。他直觉深处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们绝不是邂逅相遇。他迅速瞥一眼餐厅大门,“丁一”已走出大门,消失在入流之中。并且让他惊异的是,与他相跟着消失的,还有另一个他熟悉的背影,尽管身着便衣,他还是断定了,那是金强,不错,肯定是他。蓦地一种预感铅饼一样啪地拍在他心上。他不该放过他们。可刘贯章的出现,却使他明白即使跟上去也一切都无疑白费心机。刘贯章又叫了双份酒菜。
王胡庆望着这位风度翩翩,罪恶昭彰的黑道儿上人物,掩饰不住自己的恼恨。
“换样酒,喝我这个—;—;”刘贵章斟上酒,送到他面前来,斯斯文文、笑盈盈与他对视着。“六枝儿那‘血点’,人家鸽主盯着要索赔呢,说了,一定要找到真正祸主不可……我跟你说什么‘血点’,你不奇怪吧?”
“我要不奇怪,那才奇怪。”
“哦?”刘贵章惊讶地一挑眉毛,“我还以为……起码我听说有人打算向公安局建议,找你了解一点内情呢。”
“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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